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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有一条河叫紫檀河,紫檀河边有一个偌大的沙滩,沙滩上均匀铺积着光圆洁净的砂砾,砂砾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人们叫那金子滩。
猴年马月,恰逢久雨初晴,有一个颠沛流离的浪荡汉子,一路风尘,来到这里。
他因为再也忍耐不住尘土糊面、臭汗熏身之苦,就寻到清溪边,扑进河水里洗澡。
这老兄先是钻进清澈见底的河水中,脱下了那一身胶裹着皮肉的破衣滥衫,粗心大意搓洗掉泥土和汗臭,那么磨蹭了一会,再三两下算是拧干了那身臭衣的水份,将它们铺展到金沙滩上晾晒。
破衣滥衫晾晒好了以后,他重又回到溪水里,借着太阳的暖热,在清水中搓擦身上厚硬的污垢。待洗净了身体之后,才慢吞吞上到河滩,拾回那根打狗用的竹竿,觅一块细碎平展的沙地,仰对苍天,享受起日光浴来。
烈日当空,蓝天无限的高远深邃,白云悠悠游荡,有鹏鸟飞翔于蓝天与白云之间,那身姿英武无比,连同啸叫之声刺破青天,势不可挡。
河水清冽,滔滔奔流不息,鱼儿在迎水游戏,忽而蹦跳飞跃,于河面上表演着舞蹈,阳光中必展出亮闪闪的一片,忽而又各自分散,在清流中穿梭来往,相互玩着迷藏,真个尽兴尽趣,自由自在。
阳光已把沙滩晒得发烫,溪流不断飘来阵阵凉爽,流浪汉直觉得身体暖暖的发痒,一时忘掉了一路流浪的饥锇和痛苦,懒洋洋进入了梦乡。
人世间万事也有凑巧,天帝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凡间有一紫檀河福水,涵养了一个叫做檀树村的村庄。
那些人过的是桃花源的生活,怡然自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甚是让人羡慕。
天帝就派遣了那太白金星化身为凡人,下到人世间来做一番考察。
这老爷子鹤发童颜,银须飘逸,右手执佛尘,左手捧天书,微闭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倒骑着那一头瘦弱毛驴,漫不经心路过此地。
时值午时,太阳当顶,沙滩上那白物在阳光下喇溜的一闪,像是一段雷电,剌激了天师的眼睛。这老者张开迷糊的睡眼,只觉得眼前一亮:
原来有一大活裸体正仰天大睡,只见他把一根竹竿甩开老远,双臂舒适平展,叉开大腿,人活生生在沙地上摆出来一个惊骇的鲜肉团,看得人心惊肉跳。
太白金星不禁一怔,先是鼓大了眼睛,脸颊上烧起一团红云,继而眉头紧锁,慌忙中以衣袖遮挡了脸面,使劲摇头。
这会儿,老仙将天书藏于衣袖之中,左手捋了捋银须,右手握着佛尘往前一甩,只见一道灵光忽闪而去,那贪睡的懒汉激灵了一下,就势将身体侧翻了过去,一团鲜肉那么刺人眼球,竟然要天昏地暗。
老天师心中亢奋不已,闭了双眼,随声念叨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如此没有教化!”
随即那老者腾驾着祥云回到天宫向天帝禀报,天帝悦然,朗声笑道: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不过文曲星也不必见怪,你我虽然是仙体,也少不了那么些物件的,少见为怪而已!”
授命太白金星继续化作凡体,用了凡名,下到凡间来,继续寻找人间享乐之地。
有人说,太白金星有许多的凡名,有说是姜太公的,有说是刘伯温的,有人说是诸葛亮的,还有人说是诗仙李太白的,必是智慧化身无疑。
至于那一团鲜肉,有说是乞丐出身后来当了皇帝的朱元璋,也有人说是死在朱元璋手下的陈友谅,是谁不是谁,还不是出自乡间的传说,而传说必是出自乡亲的遐想了。
这些从家族中流传下来,也不是什么奇事和怪事。
拉大锯,跳草绳;
紫檀河里藏蛟龙——
紫檀河水长又长,
金童玉女是爹娘——
檀树村是个偌大的村落,砌筑它的虽不过是一些秦砖汉瓦,还有从笔架山上取来的乔木毛竹,房屋的外墙都粘抹着一种乳白色浆物,这种浆物才是檀树村人独有的发明。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他们用金子滩上的金砂石,烧制成石灰,浇进紫檀河里的清凉水化为琼浆。又把笔架山上摘下来的野果子,烘烤压榨成桐子油,倒进那白色琼浆里面掺和。再投进家禽野鸟蛋的蛋清和等量的童子尿水,用牛车经七日七夜搅拌,同时在日月星辰之下晾晒七天七宿,待到那浆物均匀成膏,粘手不脱时再往墙壁上粘磨。
他们把所有的内墙和外墙,都涂抹了这种油光发亮的白物,这浆物总是陈年不损,越是年深月久,经风沫雨,越发硬实牢固,依然平整如纸,而且永远洁白如新,檀树村人像是天天住在才建的新房子里。
檀树村人无一例外地在自家的房前,以竹块或木桩围出一个方形的家院。
院子里生长着常青的果树,随意种植的时令菜蔬与花草。再往里就是圈养的家禽牲畜。这些为数不会太多的檀树村人的伙伴,同硕果累累的果树和郁郁葱葱的茎叶花瓣类植物相比较,因为从早到晚都无所顾忌地唱歌跳舞,当然更可以讨得男女老少的欢心。
正式的外间还不过是杂屋,通常以茅房的隔壁并向里敝着一垛墙的大间,陈放一些用来生火做饭的劈柴。
那劈柴必是由粗壮却绵软的山滕捆扎得结实,摆放堆码整齐。这不仅仅是为了好看,也不全是为了生火添柴时方便顺手,同时还是为了万一发生火灾时,能够尽快将它们转运出去。
因为他们深知,这些可爱的尤物既是在造福又随时都可能生祸。
离开柴屋隔着过道的才是厨房,每天早起、午间和傍晚,袅袅升腾于檀树村上空的缕缕炊烟,必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生发。
这可是一个延续千年的食物加工厂,它总会不厌其烦地生产,供给村里人和他们活泼可爱的生命伙伴以源源不断的饮食,无怨无悔地把嗷嗷待哺的小玩意儿培养成装聋作哑的老东西。
在外间和正屋间又隔着一个见方的院子。
地面铺着从金子滩捡来的砾石,院子中央种有一株粗壮的常青果树,果树下摆设有粗木合成的饭桌与毛竹弯成的座椅。
快乐的一家人除了在木桌竹椅上吃饭喝汤外,得闲的时候足可以抽烟品茶,翻盘古开天时代的陈案,讲一些乐得人肚子肿胀欲破的笑话。
客人来了也不会例外,快乐的情绪必然更高,他们翻出来的故事自然也会更加生趣,更加精彩。
离开果树、饭桌不远的地方,有一大一小两个水缸相依相靠,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子。
它们本是取自笔架山上的巨石,经由了钢锤铁凿的敲打研磨,丑陋的外壳同细滑的内心融为一体。
小缸只可以容纳一担清水,必定由主事的女人每天按着时辰从村外的泉水井里挑回。
大缸其实是一个井筒,它之所以高过大人的胸怀,完全是为了避免顽童们戏水玩乐时遭遇不测。
井里有紫檀河水穿过暗渠缓缓流淌而过,河水清纯洁净,它用于家庭洗抹,带给大家干净明亮的窗几和芳香清爽的居室,还常年用来防火消灾,保障屋舍家园的平安。
里院没再种那些馨香妩媚的花花草草,以便于一家人坐在树底下吃饭喝茶,或者晒太阳乘凉时宽敞方便,不受那些自然界的娇艳之物的侵扰。
檀树村人早就习惯于在享受美好的同时与它们保持应有的距离。
进到正屋才是双底一顶都铺着厚实木板的两层楼房。
墙面纯白如乳,地板平整如砥,木制的圆窗圆门,如雕刻在白色土墙上的太阳和月亮。
里屋的底层依次为存放粮油种子的储藏间,供奉佛祖、观世音菩萨、先人灵位的正厅和时常迎宾待客的客寝。一应宽敝、明亮、干爽,因为墙厚、窗紧、门严的缘故,居家人可以享受到独有的冬暖夏凉。
顶层才是卧房,那里沉积了老人的喜怒哀乐,延续着中年人的欢嘻顽愚,怂恿着轻狂少年们的痴心妄想。
这里也是诞生和终结宝贵生命的所在,它送给每一个步入生命的人初始的热闹,使他们才开始人生时就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妙多趣,它又赋予老去的人以永恒的安祥,帮他们在临行时带走曾经拥有的一切。
无论是那些随时都可以娓娓道来的洋洋得意,还是铭记心头的终身憾事,来来往往都如抹着鸡蛋清的墙壁那样纯清朴素。
村里有九十九条巷道纵横拐曲相通,每一条巷道都铺着一溜一溜的五彩条石,路面平坦而终年干燥。
这些巷道分主干支系,五条主道直通村子的中心,官家的马车能奔跑如风驰。
而支路的宽度均恰好容纳一个人横挑着柴担或者稻谷、粪桶进出自如。或进或出的人在半途迎面相遇,只要两人把肩上的担子一竖,都可以大大方方地通过,谁也不会碍谁的事。
这样,村里人之间东来西往,能够四通八达,没有任何妨碍。
主道当然直如水泄,支道却大多曲里拐弯,其弯曲的程度又各不相同。东绕西环,扭得像诸葛亮布下的迷魂阵,外人可以随意进到村里。
在主道上南来北往地玩耍,一会半会是看不出有什么新奇的,但只要踏上支路,随着那香径石道,就会像探秘寻宝一般忘记了所以,很快转得人云里雾里,如果得不到村里人的导引,花去三五个时辰也是找不到出路的。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