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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门虎臣问道：“那四个人，是你杀死的？”

　　三年前，南门龙歌因为体内有魔种源自杀而死，因此长城学院展开了对他兄弟南门龙鸣的调查。南门龙鸣知道被“调查”是何种下场，不惜叛逃。叛逃途中，接收到长城学院命令的科武学院派出一个修炼者小队对他进行追捕。

　　在“红色长城Ⅲ”超级工程之前，五大学院培养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修炼者，当时培养机制和如今针对召唤师的培养机制不太一样。年轻的修炼者们经过层层选拔才有资格进入武道学院、魔道学院、科武学院、骑士学院四大学院，四大学院中最优秀的修炼者，会被送去长城学院。

　　进入长城学院的修炼者，可以在长城学院组成修炼者小队，直至毕业。留在四大学院的修炼者，需要进行三年的训练，才组成修炼者小队，也可以不进行组队。组成的修炼小队会被重新分配到四大学院，进行磨合训练。所以追捕南门龙歌那个小队中，虽然隶属于科武学院，却有魔法师、武道者、枪炮手、游侠、牧师。

　　追捕途中，南门龙鸣失误将一架战机击毁，里面的近战魔法师、也是小队的队长当场死亡。南门龙鸣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即便在“调查”中没有确定他体内有魔种源，他也要被视为叛徒。

　　当时南门龙鸣最后的希望是家族，可是他从奔赴千百万公里回到家族中，却被扫地出门。在天都城中，科武学院小队中剩下下的四人对他展开围剿，若非“冰火双姬”出现，他早已被制裁。

　　后来无路可去的他受到姬寒女的邀请，加入叛党。

　　叛徒南门龙鸣“失踪”的这三年，星空长城的星空守塔人，长城学院和科武学院，以及南门家族都花费大量人力去寻找他，要将他绳之以法，不料他现在竟然自投罗网。

　　南门龙鸣点头，说明来意：“我今天回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龙鸣，放肆！”南门虎伯呵斥道，“你怎么能跟家主这样说话？”

　　南门龙鸣说道：“我已经不再是南门家族的人了。”

　　南门虎伯怒道：“那就别踏进南门家族的门！”

　　“我没踏入南门家族的门。”

　　南门虎伯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不是南门龙鸣，只是南门龙鸣远程操控的机器人。

　　武道者如果不启用体内的源力循环系统，就不会产生源力波动，与平常人无异。不过强大的修炼者，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判断对方的生命状态。

　　方才南门虎伯见到南门龙鸣回来，只想知道他回来所谓何事，并没有在意他的身体状态。现在听南门龙鸣这么一说，用心探查他的身体状况，发现他的身体没有心跳、没有温度，只是一个冰冷的机器。

　　叛党的科技虽然总体上比不过星空长城和长城学院，但是也曾经派人去到天武城废墟，得到很多“失落科技时代”之前才有的科技。制造这样一个外表与真人无异的远程操控机器人，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也就是说，这具机器人虽然不是南门龙鸣的真身，但被他远程控制着，相当于带着他的脑子。

　　“雕虫小技。”南门虎臣早就看出了这是机器人，“什么事？”

　　南门龙鸣说道：“一件关乎南门家族存亡的事。”

　　“当了叛徒，就那么嚣张了？要带着他们来杀你亲人，端你祖宗的窝？”

　　“闭嘴！”南门龙鸣吼了他，“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

　　南门虎伯伸手要打他，但想起这只是机器的躯体，打不疼他。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手扬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有点尴尬，更多的是气愤，他已经面红耳赤、怒目圆睁。所幸南门龙鸣把头别过一边，家主盯着南门龙鸣，谁都没在意他。

　　南门虎臣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而自带威严：“说你的事。”

　　见南门龙鸣犹豫不决，南门虎臣说道：“虎伯，你出去。”

　　南门虎伯自然不愿意，但对上家主的眼神，他立马从命。他“哼”了一声，瞪了一眼南门龙鸣。背手走出宫殿，关上大门，在门外等候。

　　其实随着修炼者境界增加，身体感官的灵敏程度也会得到很大的加强。南门虎伯虽然在门口，却能把门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南门龙鸣让他出去，并不介意他听见，只是他在场的话，自己没办法表达一些东西。

　　南门虎伯看着南门龙鸣长大，自然知道南门龙鸣是一个骄傲又敏感的人，从这点上他有点心疼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但是他不喜欢南门龙鸣，同样是骄傲又敏感的人，他还是更喜欢南门龙歌。

　　南门龙歌虽然被关住了十二年，但十二年里，南门龙歌看了很多书，养成了开朗的性格，而且为人正直、坦率。南门龙鸣虽然表面上优秀，但是为人猜疑、自私、懦弱，有着邪恶的一面，邪恶到亲手把玩伴推下悬崖。

　　南门虎伯还记得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南门龙鸣哭着跑去找他，说同伴南门豪失手掉下悬崖了。他去悬崖下查看南门豪的尸体，已经没有呼吸，但是南门豪的身体上残留有源力。这表明南门豪掉下去之前，使用过源力，和被源力攻击过。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怎么回事，南门虎伯虽然表面脾气暴躁，但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否则怎么能在家主进入荣耀殿后把家族打理得有条不紊。

　　南门龙鸣没继续调查这件事，默认了南门龙鸣的说法。因为南门龙鸣是个极具修炼天赋的人，如果这件事的真相水落石出，死的人不仅仅是南门豪，南门龙鸣也将被以命抵命，他相信家主会这样做。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南门龙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时候的南门虎伯是个注重亲情的人，这是他的私心。

　　但那之后，南门虎伯因为自己的私心，一直被良知困扰着。深夜的时候，常常被南门豪在梦中质问，为什么不让他偿命，我要让他偿命！南门龙鸣成为星空守塔人后，南门虎伯得到过一点安慰，觉得灵魂得到了救赎。可是南门龙鸣竟然做了叛徒，这一切的开始都因为他的懦弱，不敢接受调查。听到消息那一刻，南门虎伯感觉这是自己的报应，他继续被良知煎熬着。

　　南门虎臣说道：“说吧。”

　　南门龙鸣虽然已不是南门家族中人，但在家主面前，还是有点胆怯，不敢正眼看他。他觉得自己要胆大点，毕竟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被扫地出门的落魄狗了，他的身后有叛党的支持，这是他的底气。

　　所以他尝试着抬起头，正视那个抛弃他的人。

　　他确实抬头了，只看了一眼，就被那双眼睛给吓住了。其实那双眼睛并不凶神恶煞，只是没有感情，像古井中没有波动的水，像是……死了。

　　上次回来的时候，父亲还会对自己勃然大怒，他损害了南门家族的荣誉。可是这一次，父亲只是坐在高座上看着自己。他感觉自己双腿在发抖。南门龙鸣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小时候的父亲并不凶恶，那是因为母亲还在，母亲死后，他就进入荣耀殿。

　　从那之后，他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父亲。家族中人都很敬仰他，师父和师叔都畏惧他，在家族中他说一不二。在武道学院，大家都尊称他为南门老师。在星空守塔人，大家都叫他南门将军。听章海将军说，他曾经与父亲并肩作战过，父亲是一个勇士，是星空守塔人的榜样。

　　他明白了，他的顿悟在一瞬间，他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发怒了，因为他对自己不抱希望了。

　　父亲的眼神，不是像死了一样没感情，而是他在看一个死人。看死人不需要表情。

　　南门龙鸣低声问道：“母亲死的时候，你答应过她，要保护我。”

　　母亲死那个晚上，他也在外面。他听到了恶魔的嚎叫，父亲将恶魔杀死。然后是母亲的嚎哭，他从来没听到过母亲发出这样的哭声，那一刻他觉得悲伤极了。母亲求着父亲杀死自己，因为被魔种源感染的女人，在生出孩子之后，如果体内还魔种源，也会有魔化的可能，善良的母亲不愿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母亲死前，曾经哀求过他保护自己的孩子。母亲最后的心愿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结果是南门龙歌死了，他成了叛徒。

　　母亲在天之灵，肯定不得安息吧？

　　母亲死之前，他被母爱庇护着，茁壮成长，一度嚣张跋扈。但是在母亲面前，他从来都是乖巧的形象，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配拥有自己的乖巧。母亲死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是母亲的愿望。母亲希望自己能成为父亲一样的人，所以他去了武道学院，去了长城学院，又成为星空守塔人，退役回来后，他还想学着父亲去云游世界、斩妖除魔。

　　可是因为南门龙歌，他的前程就这样被毁了。

　　“家族让你接受最好的修炼，把你送去武道学院，然后让你成为星空守塔人。”南门虎臣说，“让你变强大，就是保护你，是你自己害自己。”

　　南门龙鸣说道：“是南门龙歌害了我，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我要替他承担？”

　　他恨南门龙歌，他本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星空守塔人，为这个世界坚守星空多年，可是那个可恶的弟弟，却让他遭殃。

　　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恨南门龙歌的，都是因为南门龙歌和另一个小恶魔，母亲才会死。他觉得父亲杀死那个小恶魔、杀死母亲后，应该把南门龙歌也杀死，只有死才能补偿他的罪恶。

　　“你们是手足，有难应该同当，而不是推卸责任。”南门虎臣说，“而且龙歌没让你帮他承担什么，龙歌为了保住家族荣誉，在知道自己体内有魔种源后，将古剑镇龙插进自己心脏。但是你，只是要接受调查，就要叛逃，南门家族世世代代，没出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懦夫。你母亲知道你这样，会很失望。”

　　“别谈我母亲！”南门龙鸣鼓起勇气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谈他，你没有保护好她，你亲手杀了他！”

　　沉默。

　　青铜鼎中的油火在燃烧，没有风，所以烧得很安静，火苗在跳动，光影在跳动。

　　南门龙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为了回家，杀了一个凡人。杀死追杀我的人的时候，我不觉得愧疚，因为他们也想杀我。可是杀死那个凡人，我后悔了。我想过要改过自新，但是回到家族，你却不给我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这话终于有情感了，是失望？他对自己失望了，“本来你要被处死，我让虎伯把你放了。我希望你出去后能够隐藏身份，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你可以去猎杀大地上的魔种，也可以去培养修炼者。你虽然再无南门家之名，却可以行南门家之事。但是你出去后，却杀死了三个科武学院的人，进入了叛党。”

　　南门龙鸣一愣，说道：“你没和我……没和我说这些。”

　　如果三年前父亲亲口说出他的愿望，他会成为父亲希望自己想成为的人。应该会吧，他记得三年前离开南门家族的门时，只有忏悔。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的内心只有仇恨。

　　南门虎臣说：“如果是龙歌，不用我说，他也知道这样做。”

　　“又是他，别跟我提他！他是个怪物，他害了我！是他害了我！你还想让我向他学习吗？”南门龙鸣吼道，“你知不知道？是你在逼我！我有今天都是你逼我的，你总是偏袒他，把‘镇龙’给了他，什么事都依着他！他害死了母亲，你为什么不惩罚他，还让他继续害我？”

　　南门虎臣沉默。

　　南门龙鸣继续说：“他们也逼我，我明明不想害他们，但是他们把我打在地上，让我跪下来，他们还要判我死刑！他们有什么资格判我？我在星空长城保护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在哪里？我以前心中也有正义的啊！我也想过战死星空！可是伤害我的不是魔种，是我要保护过的人，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是你们抹杀了我所有的忠诚，我的背叛是你们逼的！”

　　南门虎臣依旧沉默。

　　南门龙鸣咬牙说：“我发誓，我如果能活着，一定让他们不得好死，让你们付出代价！南门虎臣，你抛弃我的时候，你就要知道，你会为你的做法付出代价！”

　　南门虎臣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代价，杀了我吗？”

　　南门龙鸣抬起头，直视他，笑了。

　　他终于敢直视他了。

　　他一字一顿说道：“整个家族，都要付出代价。”

　　南门虎臣一弹手指，南门龙鸣的躯体化为灰烬。

　　南门虎伯推门而入，吼道：“家主，传送门！”

　　南门虎臣从高座上站起，大步踏出荣耀殿。 星空守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