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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外,三千多座巨大黑色建筑漂浮,随着星球的引力之下缓缓转动。
上次在“天塔00034”召开星空长城代表大会元首会议,十星将和大元帅达成一致,为给“红色长城Ⅲ”超级工程争取更多时间,星空长城进入全防御布阵。届时在宇宙中巡航的天塔都回到蓝星周围,组成一个覆盖整个星球的防御网。
全防御布阵时,天塔不会再进入太空巡航,侦查任务交给一些飞行器。虽然侦查效率会降低,但蓝星的安全性会得到很大的提高。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全防御布阵还能不能挡住魔种的大规模入侵,毕竟星空长城刚建成之时有三万座天塔,进入全防御布阵时能在太空上连成真正的防御网。而现在天塔只剩下三千多座,只能从线状布阵变成点阵布阵。
“章将军,你成为守塔人多久了啊?”
“快二十年了吧。”
“大陆上没有亲人了吗?”
“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或许比你小一点。”
“那怎么都没见过你回去?”英澜海子没发现他眼中的异样。
“回不回去都一样……我的两个女儿都已经离开了我。”
“原来是和家人闹别扭了,那我们挺像的啊。”英澜海子大咧咧说道,“我家人不给我修炼魔法。自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死后,我爷爷的爷爷的奶奶就立下家规,江氏家族中人不得再修炼武道和魔法。小时候我在家族密室中找到了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写下的魔法书,我就偷偷修炼了书上的魔法,被家族的人发现,就带我去神婆那里,想让神婆废了我的修为,你猜后来怎么样?”
章海没有配合她的思路,而是问道:“那你不应该叫江海子吗?”
“哎呀,”英澜海子撇撇嘴,“讲故事要有顺序,讲到这里你就听这里,怎么可以马上快进到后面,那跟剧透有什么区别。我先给你说说神婆的事。”
“好吧,那神婆后面怎么了?”
“我们先从那遥远的年代开始讲起。在那遥远的年代啊,我们为了抵御魔种,制造了很多机器人,后来机器人背叛了我们,差点把我们全都咔嚓了,我们称那个时代为浩劫之世。自从浩劫之世后,东陆就没有科技这玩意了。”
“我也来自东陆,我知道那里的情况。”
“哎呀你别插嘴!听我说!浩劫之世后,是全世界的科技都没落了,所以那个时代又被叫做失落科技时代,对吧?这些好像都是你告诉我的……后来南域重拾科技,东陆受到来自华夏的召唤师影响,开始向没有科技的古代社会倒退。不过那也是受到星空长城代表大会控制的结果,为了不再重蹈浩劫之世的覆辙,星空长城代表大会颁布法令只允许南域全面发展科技。”
英澜海子顿了顿,“好像扯远了,就是我们东陆的生活不太先进嘛,很多人都迷信了,觉得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再烧一点纸就可以得到神明的保佑啦。当时我的家族没有修炼者了,他们害怕曾经杀死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恶魔再回来,就开始乞求神明的保护。多愚蠢呐,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乞求别人的庇护,甘愿自己当一个懦夫。神婆就是神明的使者,家族请求她废了我的修为,让我改过自新。我被关进一个小黑屋里,神婆在外面念叨了三天三天。然后在一天夜里,小黑屋里突然泛起一阵神圣的光芒。”
“神明显灵了?”
“个屁,是我显灵了!”英澜海子哈哈大笑,“我学习的是光系魔法嘛,实在受不了了,就用魔法把神婆揍了一顿。神婆就是骗吃骗喝的,吃得一身肥肉,见到我使用法术,给吓坏了,还说是邪术。后来家族的人见我不知悔改,就把我驱逐出去了。”
章海点点头,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往事,“然后你就变成了英澜海子了。”
“对!哼!不要我就不要我,那我就离开,我连姓氏也不要了。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在魔法书中写下了一些他的往事,英澜女神才是真正的女神,两百年前,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跟随英澜女神保护我的家乡,抵抗恶魔的入侵。”
“我想当年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再也没回家,英澜女神的故事再也没有流传,是因为那些人都在抵抗恶魔的战争中牺牲了吧。我原本想把我的名字改成英澜,可念不太习惯,觉得亵渎了女神,所以就叫英澜海子了。我的愿望就是变得像女神一样厉害,保护我们的世界,不是谁都愿意苟活。”
“真是个要强的孩子,”章海没有笑,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做个凡人也挺好的,可能是因为你爷爷的爷爷的奶奶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想让你们体会这种感觉,所以让你们做一个凡人,凡人虽然只是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但可以过得平淡而幸福,不用去面对我们现在要面对的……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过得平淡而幸福,那是因为有人挡在他们前面!如果每个人都想做凡人,这个世界谁来保护?”英澜海子像个在争辩的孩子,“我以为你会懂,才会跟你说,原来你也跟他们一样,大人都喜欢说好好过生活,谁规定平平凡凡就是好好过生活?”
章海虽然是她的上级,但是平常的时候他不会拿着上级的身份对待她,而更多像她的父亲。
自从离开家后,英澜海子就独自漂泊,然后进入魔道学院学习。直到成为守塔人,来到星空长城00034号天塔,遇上这里的人,才有一丝归宿感。
“我和他们明显不一样,我和你才一样。不对,是你和我一样,你还看着魔法书捣鼓魔法的时候我就来到这里了。我们都是星空守塔人,以守卫天塔、守卫长城为己任。”
英澜海子双手捂着耳朵甩甩头,“我不听我不听,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像个生气的小女孩,他依然摸着她的头。
他想起了很多多年前,那时候变故还没发生,大女儿还只是一个喜欢粘人的小可爱,他就喜欢这样摸着她的头。可随着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一切都改变了。大火烧掉了一切,曾经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英澜海子似乎也不抗拒他这样做,其实在心里,她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这人勇敢有担当的男人,才是她从小幻想的父亲形象,而不是那个大腹便便,整天把家规挂在嘴边的懦弱之人。
英澜海子趴在观测台的护栏上,低头看着下方的星球。蓝星有将近四份之三的地方都是水,这样看下去像一个蔚蓝色的水球,云彩和陆地组合成美丽的花纹。星球靠近太阳的那一边有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光晕蔓延到另一边变成了灰色。
她想找到自己家乡的位置,但在这一面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将军,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将军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俯视着这颗蔚蓝色星球,“找得到家吗?”
“找不到,不过真的好美啊~”
“是啊,很美,如果被魔种占领,就会变成宇宙中的一颗死星。这个世界需要勇敢的人守护,如果每个人都变得懦弱了,这个世界也无法再美丽下去,你是对的。”
“你也是对的。有时候,平平淡淡的生活确实比轰轰烈烈好很多,尤其是对于那些疲倦的人来讲。”沉默了许久,英澜海子有点儿失落地说,“外面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好,离开家庭后,我才体会到人情冷暖,只是我回不了头了,只是一直走啊一直走,才走到了这里。可是有时候,看着这茫茫星海……突然好想我的家人,就算他们不是那么好,还是很想很想,想起曾经的一切……只是如果我们后退,星空长城就真的要倒下了。”
“长城永不倒。”章海脱口而出。
她点点头,“有我们在这里,长城便永不倒下。”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懦弱之人。从十年前离开家开始,她就在苦难中褪去了稚气,成为一个战士。只是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在这个父亲一样的男人面前,她重新找到了那种安全感,才愿意敞开心扉,坦白曾经的一切。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从来没把这个日子告诉谁,包括章海将军。她想要和过往划分界限,换掉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的生辰,虽然很困难,但十年来她一直在努力。
从太空上上眺望故乡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人是不可能忘记故乡的,尽管会走得很远很远,但只要回头看一眼,脑海中迷糊掉的一切又会变得清晰。
其实也不一定要忘记故乡啊,心里有个念想,才能一直坚持守望。
“将军你快看,格兰海娜彗星进入大气层了!”女孩忽然拽着他的手激动地说道。
在三天前就能从太空中看到这颗彗星了,它静静地到来,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五十年往返一次。他朝她所说的地方看去,那颗丑陋的不规则天体刚好撞破大气层。
那一瞬间,它开始剧烈燃烧起来,格兰海娜彗星的轨道只与蓝星的大气层重合,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唯有蓝星能让它如此痛快地燃烧!
彗星从北半球、白天与黑夜交接的地方进入,进入大气后立即被焰火覆盖,扫出一条白蓝色的光尾,往已经进入黑夜的地方掠去,光芒越发越璀璨。
这是一幅美到极致的场景,黑色与白天、江河与大地、宇宙与星辰,所有的这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章海的脑海中。
英澜海子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喊叫:“故乡真的好美啊,但我再也不回去啦!”
只有天塔的表面才有空气,没有空气的地方声音无法传播,但她还是兴奋地大喊大叫,好似声音能传遍整个星球。
故乡真的好美啊,但我再也不回去啦……女孩的声音深深触动着他。
有着悲伤,有着豪情,也有着勇敢。
“不,你会回去的,我会送你回去。”章海内心在说,“是我再也回不去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已经烧了我的一切。”
他出神地看着彗星烧起的火焰,多么剧烈的火焰,像那场无法扑灭的大火,烧啊烧,烧啊烧…… 星空守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