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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

荒庭春草色 枼青衫 7333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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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锁手机,两点半,林悠还没能睡着。

  她搜索过了,Rooibos Tea的确不含咖.啡.因,自己无法入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杯茶。

  只是闻着床单纯棉的味道,也足矣让她心猿意马,心率加速。

  越靠近,越真实,越心动。

  准备睡觉前,訾岳庭过来帮她调置好了空调,还拿了一盏灭蚊灯进来,放在门边,嘱咐道:“天热了,可能有蚊子。”

  生活里,像他这么细致的男人很少见。

  他对待生活的态度,更体现在细节上。家里的家具,既有设计感又兼顾实用主义,大到一面书柜,小到一只杯子,都有自己的品味在里面。

  不似传统印象中那些不修边幅的艺术家,留着长发,总穿一双脏兮兮的鞋,烟酒不离身,整个人散发着颓丧的气质。他从头到脚都是干净整洁的,平时上课,他会注意自己的仪表,衣着正式,恰到好处,既不简陋也不过分。

  最让林悠心动的,并不是他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一板一眼讲课的样子,反而是那些最贴近生活的时刻。

  是站在她身后讲解画册时的吐息声,也是忙碌于料理台之间泡茶的身影。

  在北川,他拿着铁饭盒在水池前抖水,有学生撞到他,他会点头笑笑。看门大叔递土烟给他抽,他会放在鼻尖闻一闻,然后蹲下身和他聊会儿天。

  或许他从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他。

  林悠不是没有过幻想。

  在自我的憧憬里,她甚至想过了他们的一生,从恋爱结婚、到在一起生活的种种。在幻想中,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生活里只有甜蜜。

  而现实是,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喜欢他。

  对訾岳庭而言,她仅是一个晚辈,是朋友的侄女,不可能因为她突然的留宿而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们之间,始终是有距离的。

  有人属意远山,但无心攀高。林悠却爱拨开云雾,看清它原本的模样。只有触碰,才有质感,只有一步一个脚印攀上山顶,才叫做征服。

  爬山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林悠一直相信,只有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得来的东西才是实实在在的。

  她对他的这份喜欢,很踏实。

  心动无罪,暗恋更不是丑事一桩。林悠从不觉得这份心思难堪。

  普天下爱恋,总有一方要主动。如果不是他,那就由她来。

  只是她要怎么做,他才会明白?

  睡不着,林悠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的马克杯走出客房。

  别墅里很安静,因为一场雨,栖居在田野的青蛙都跑了出来。

  在城市,林悠从没有听过这么响这么密的蛙叫声,只有在乡下,才能有这种被蛙叫声包围鼓膜,不绝于耳的体验。

  在某种意念的驱使下,林悠端着空杯子下到了二楼。

  画室的门关着,但没有上锁。

  走道上留着廊灯,林悠站在门外,身影被拉得斜长。

  她不应擅闯他的画室,但她控制不了窥探的念头。

  这里面,有她所好奇的一切。

  最终,理智还是没能战胜欲念。

  林悠拧动金属门把手,打开了画室的门。顶灯亮了,画室很空旷,足有半层楼的面积那么大,墙上是光秃且空白的,角落堆积了不少画布画框。

  林悠靠近画室里唯一的工作台,上面有一张未完成的小稿,是用黑色水笔画在纸巾上的。

  线描的轮廓,林悠看懂了。

  是《山月》。

  第二天,訾岳庭起得很早,因为他要出差。

  訾岳庭将烘干的制服叠好放在客房门口,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

  大约七点半,林悠起床了。

  訾岳庭将平底锅里基本熟透的煎蛋铲进盘子里,摆好,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没换衣服?”

  她只换了黑色的长裤,上身还穿着他的T恤。

  林悠不好意思道:“衣服破了。”

  昨晚没留神,衬衣后背被勾破一个大口子,林悠是穿上身才发现的。

  她这样肯定是没法直接去单位的,只能先回家一趟,换衣服。

  訾岳庭准备了吐司煎蛋,还有果汁。他不常在家吃饭,所以家里能用的食材有限。

  因为设计的缘故,三层并没有设置传统的餐桌,只有一张可移动吧台。林悠拉开高脚凳坐上去,高度问题,感觉和平常吃饭不太一样。

  訾岳庭吃得比她快,离座时告诉她,“你不用急,慢慢吃。”然后便去了露台。

  林悠感觉到他今天大约有事要忙,于是加快了速度,三两口就吃完了。

  她把两人的盘子洗了,然后进到客房去拿东西。

  林悠没什么要收拾的,昨晚来的时候,她身上除了手机和钥匙,什么都没有。

  拿好东西,林悠站在露台门口探头,他果然在吸烟。

  “我好了。”

  訾岳庭闻声转过头,将指间的烟摁灭在花盆里,“走吧。”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一场暴雨,驱赶走了积压在城市上空的雾霾,深呼吸,空气里是雨后初露的味道。

  訾岳庭拎着登机箱下了楼,林悠看见顿悟,“你要出差?”

  “嗯,去北京参加一个朋友的展。”

  林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你还要赶飞机,送我回家不顺路。我自己打车走吧。”

  訾岳庭抬手看表,还有两个半小时,只要路上不耽误,完全来得及。他打开后备箱,将行李平放好,“没事,来得及。”

  一句定音。

  于是,他们迎着早高峰上路。绕城上,訾岳庭接了个电话。

  “到北京了吗?”

  訾岳庭撒了个谎,“昨天雨太大,飞机飞不了,只能改签今早的。”

  “我还说请你吃午饭,位置都订好了。”

  他看表,十一点的飞机,到北京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了,遂说:“改晚饭吧。”

  坐在副驾上,林悠抱着衣服,内心惶惶。

  虽然訾岳庭没有任何表示,但她已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给他添麻烦了。

  路上堵了一会儿,时间有点赶。到了地方,訾岳庭没有下车,只降下窗户对林悠道:“我还要去机场,就不进去了。替我和你小叔打个招呼。”

  林悠点头,“好。”

  “再见。”

  “再见。”

  黑色的车玻璃缓缓合上,訾岳庭一脚油门,调头离开。

  也不能怪他无心寒暄,时间确实紧凑,他几乎是踩着最后一班登机广播进去的。

  訾岳庭在北京呆了三天,除去看展,也见了一些从前京城圈里的朋友,其中不乏有他和肖冉共同的朋友。

  夫妻两人做同行,不散伙还好,一旦散了伙,免不了会有这样的尴尬。

  好在大家如今混得都不错,工作室里开一瓶红酒,坐下只聊艺术,没人提糟心事。

  朋友问他,最近有没有搞搞作品。

  訾岳庭答:“试了,出不来作品。”

  朋友笑说:“你那是没发力。你要是发力了,我们都没饭吃了。”

  这句话里,半句真,半句假。

  他不是没试过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几天几夜熬作品。可是画出来的东西,很空洞,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眼,又怎么能说服别人欣赏?

  灵感没了,就是没了。

  策展人这条路,是他最后的妥协。

  这次来北京,除了见朋友,作为独立策展人,訾岳庭还接受了某艺刊公众号的专访。用圈内的话来说,就是坐下唠两节火车皮的艺术。

  艺术行业,名气当然很重要,自我经营和包装是必不可少的。

  訾岳庭和笔者约好了一家咖啡厅,面对面坐下来交流。

  谈话的内容主要集中在现代与当代,他专攻的领域。

  “先锋派艺术家,身上都有那么一点悲剧色彩。现代艺术和政治、社会是不可分割的关系,施维特斯就是一个代表人物。Merzbau无疑是现代艺术的一场革命,但却无法豁免他流亡和拘禁的命运,无论生时还是死后,他都没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前段时间我看到新闻,最后一座梅兹屋即将被卖到自由市场,太悲凉了……像施维特斯一样,被时代埋没的艺术家数不胜数。”

  笔者提问:“您刚才谈到了现代艺术和时代背景、政治、社会之间的关系。我听说您是汶川地震的亲历者,那次地震对您后来的创作有什么影响,或是启示吗?”

  这个问题并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訾岳庭陷入沉思。

  笔者从他的表情上意识到问题敏感,于是转变口风,“或者……您能说一说当时的情形吗?当然这部分是题外话,我们后续编排内容的时候,会有选择性地决定是否放进正文中,完全取决于您个人的意愿。”

  訾岳庭拿起咖啡杯,想到了什么,又放下,停顿数秒后,再度拿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重复了这个动作几次。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还是聊艺术吧。”

  訾岳庭选择只字不言,只因不想看到人们脸上露出那种不痛不痒的神情。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一昧要求共情,是强人所难。

  他身边,能和他一样对那场灾难产生共情的人,大概只有林悠。

  所以,他能够理解她的一些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举动。

  劫后余生,从那座山里走出来的人,很清楚“活在当下”这四个字的意义。

  有些事情,如果当下不去做,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明天。

  完成专访,訾岳庭离开咖啡馆。

  傍晚六点,一天刚好还剩下三分之一。明日就要回锦城,訾岳庭选择在附近的艺术街区逛一逛,消磨掉剩余的时间。

  逛到一家装修十分有味道的旧书局,訾岳庭进去转了转。厚重积尘的二手书籍堆里,他无意中发现了一本Francesco Guardi的画集,内页印刷让他很是惊喜。无论是色彩饱和度还是稀有度都非常接近原画,居然还是上个世纪的出版物。

  想起林悠对风景画流露出的喜爱,訾岳庭于是将它买了下来。

  晚上回到酒店,收拾东西时,訾岳庭盯着放在行李箱面上的画册在想:送了画,送画集,再这么下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送她什么了。 荒庭春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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