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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庭春草色 枼青衫 6066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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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车,林悠直截了当就问:“去哪里能听你的课?”

  訾岳庭很意外,“你感兴趣?”

  林悠答:“嗯。”

  车子拐了个弯,訾岳庭颇有些无奈道:“我的课很无聊。”

  “你教什么专业?”

  “现代艺术与批判。”

  这个专业,林悠闻所未闻。

  “学生很多吗?”

  訾岳庭回答她:“大课,很少人会认真来上。基本上,签名册上有两百人,教室里只有几十个人。”

  林悠不解,“为什么?”

  “因为都知道我好说话。我为了混工资,他们为了混学分,互相成全。”

  訾岳庭自嘲,“上学的时候,我自己也不喜欢理论课。换位思考,就能明白他们来上我的课时是什么心情了。”

  林悠肯定道:“一定有人是真的喜欢你的课的。”

  因为她还记得,他在北川支教的时候,每节课都很有热情。

  “但愿如此。”

  訾岳庭很清楚自己的现状。那么多年不画画,他已经教不了专业技法了,只能在艺术史论里勉强求生。

  遇到一个红灯,訾岳庭将刹车踩得很缓,待车子完全停下后,他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每周四下午有节公共课,两点半开始,在锦大东湖校区B12阶梯教室。”

  令訾岳庭没想到的是,林悠当真去听他的课。一周一次,从未缺席。

  从马草塘赶去东湖校区,地铁途中还需换乘,来回要一个小时。为此林悠特意和领导打报告调班,空出了周四下午的时间,还翻出了上学时用过的帆布挎包,买了一本全新的笔记本。

  阶梯教室里,訾岳庭看着底下昏昏欲睡的学生,玩手机的玩手机,撑头转笔的转笔,于是关掉了多媒体屏,不再照本宣科。

  “……说到贾科梅蒂,我和他的作品还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去威尼斯参加双年展时,顺道去参观了古根汉姆美术馆。威尼斯的古根汉姆美术馆和纽约古根汉姆美术馆隶属同支,不同的是,威尼斯古根汉姆美术馆原是佩姬·古根汉姆的私人住所,坐落在大运河旁。佩姬·古根汉姆是一位私人收藏家,也是古根汉姆基金会创始人所罗门·古根汉姆的侄女,她的父亲死于著名的泰坦尼克号沉没。”

  故事跳转,不少学生感兴趣地抬起头。

  “古根汉姆家族靠煤矿起家,是十九世纪末瑞士最富裕的犹太家族。你们可能很少听过佩姬·古根汉姆的名字,但一定听过她的事迹。她曾说过一句话——‘我不是收藏家,我是一座美术馆’。当然她被人谈论最多的,是和艺术家们的风流韵事。她一生有过400多位情人,被誉为现代艺术的情妇。”

  訾岳庭开了个玩笑,“二十世纪你能叫得出名字的男艺术家,大概率都被她睡过了。”

  学生之中爆发热议,不少人偷偷拿出手机在搜索佩姬的名字。

  訾岳庭抱手靠在讲台边,用轻松的语气完整这个故事,“二十岁的时候,佩姬·古根汉姆带着大笔遗产从美国去到巴黎,当时的巴黎正是达达主义运动的高峰,很多流亡的先锋派艺术家聚集在那里,也是那一年,杜尚在蒙娜丽莎的画像上画起了小胡子。佩姬·古根汉姆痴迷于实验艺术和超现实主义,杜尚正是佩姬在巴黎艺术圈的领路人。她周旋于诸多声名斐然的艺术家之中,并开始经营自己的画廊,但没能成功,因为欧洲很快陷入了战乱。佩姬回到了美国,一直到二战结束她才重新回到欧洲,在游历欧洲的过程中,她买下了威尼斯维-尼尔狮子宫作为自己的私宅,并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晚年。维-尼尔狮子宫,也就是现在的佩姬·古根汉姆美术馆。”

  底下有人提问:“为什么叫做狮子宫?”

  “传言是因为庭院里曾养过狮子,但真实性无可考证。威尼斯是一座水城,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船只,将狮子运上岛,在当时是不现实的。”

  訾岳庭偏向于正统的解释,“中世纪,威尼斯城邦曾经掌握过地中海霸权,而飞狮是他们的象征,也是水城的守护神。所有被威尼斯人征服过的地方,城墙上都会矗立一只飞狮的雕像。大约是因为狮子宫门前恰好也有一座飞狮雕像,因此得名。”

  林悠听得全神贯注,不仅因为这个故事的奇特之处,更因为他的声线。

  平缓,细腻,抓耳。带一点烟嗓的粗粝低沉,又有着洞察世事的温和。

  “……我进去参观的时候,是下午。坐了一天的船很累,进到庭院后,我和几个朋友找了棵大树,在树下吸烟,手边正好有根铁柱子,我就把手搭在了上面。直到离开时我才发现,自己靠着的那根柱子是贾科梅蒂的雕塑。”

  在说这个故事之前,课上正好在讨论贾科梅蒂。作为当今身价最高的战后艺术家之一,贾科梅蒂的雕塑作品在纽约佳士得拍出过1.41亿美元的最高成交价。而訾岳庭有幸‘亲密接触’过的那座雕塑,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行走的女人》。

  不光座下的学生们瞠目结舌,连訾岳庭自己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他笑说:“好在他的雕塑都是青铜做的,换成别的材质,可能我现在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前座的学生和訾岳庭对话:“这么贵的雕塑,就放在露天的院子里风吹日晒,毫无保护?”

  “狮子宫很小,陈列的都是佩姬·古根汉姆的私人藏品。如果把它想象成是你的家,客厅里挂了毕加索,卧室挂了达利,厨房挂了杜尚,那么把贾科梅蒂放在庭院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訾岳庭转变论调,“试想一下,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贾科梅蒂是谁,也根本不知道这座雕塑的价值,跳脱出艺术这个框构,那它就是一个极普通的装饰物。唯一的用途就是放在庭院里,让在树下避荫的人能搭会儿手。”

  他说到人名的时候,都会用艺术家所属国籍的语系来发音,而非中文音译。比如杜尚是法语发音,贾科梅蒂是拉丁文发音,佩姬·古根汉姆则是英文发音。

  经常上他的课的学生,会习惯这种笔记方式,但林悠不行。她根本拼写不出来这些名字,只能开着手机的录音功能,回去再做整理。

  林悠虽然喜欢艺术,但只是个门外汉,从未系统的学过画画或是接触艺术史,认知浮于皮毛。一整堂课下来,除了毕加索,别的艺术家的名字她根本就没听过,更别说什么是达达主义,什么是先锋派,什么是超现实了。

  果然隔行如隔山。于普通人的艺术修养,能知道什么是印象派,什么是文艺复兴,就算不错了。

  訾岳庭最后总结,“再大胆一点想,或许遍地都是名作。杜尚说过:‘艺术没有什么了不起,它不值得这样被我们推崇,艺术应该成为非艺术,我们应该无分别地对待人类的各种活动,这样我们就能从自造的牢笼中走出来’。这才是达达主义的内核。”

  两小时的课程在轻松的讨论氛围中结束,訾岳庭看了眼腕表,宣布下课。

  “下节课,我们继续讲达达。”

  一下课,人还未散尽,教室外等候的毕业生便将訾岳庭围住。林悠走下楼梯时,只能听见訾岳庭严肃的声音从密不透风的人群中传来。

  “我没有这么多时间每修改一次就给你看一次,我要的是最终定稿,明白吗?这个排版也有问题,书籍资料的索引要放在最末页……”

  “教授,那我的呢?”

  “……你选过我的课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你。”

  訾岳庭一周来学校两次,平常基本不去工作室,都靠邮件和群组跟学生交流。有些学生不愿意写邮件,便会守着他在学校的这两天一窝蜂来面聊。

  林悠跟着人群离开阶梯教室,走在她前头的是三个挽着手臂的女学生,正在讨论给教授送礼的问题。

  “你打算送什么?”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喝茶。我之前去景德镇写生,买过一套茶具,五千多……”

  “不是听说他不收礼吗?”

  “訾教授脾气好没架子,很多人都想跟他毕业。但他带学生看眼缘,很玄学。”

  “最主要是帅且不油腻,声音又苏,比起我们系的那些老头,简直是一股清流。”

  “他老婆居然跟他离婚,我真想不通。”

  “听说还是被绿了……”

  “啊,真的假的?”

  “上届的学姐说的。每一届暗恋他的人可多了,都是她们打探来的。说他之前都是戴着婚戒来上课的,电脑桌面也放的是女儿的照片。每次开多媒体屏,大家都羡慕他家庭美满。后来吧,突然有一天,他就不戴戒指了,人也暴瘦了一圈……”

  “这也太惨了吧。”

  “而且他爸还是訾崇茂。你们知道訾崇茂的关门弟子宁远鹏吗?前段时间在网上很火的那位,现在一幅画卖五十万一坪……”

  “他爸名声这么响,那应该子承父业才对,他怎么不画画?”

  “可能人各有志吧……”

  “这么好家世,他老婆是怎么想的?”

  一位女学生感慨,“像訾教授这样的,才是看淡人生的人。不像我们主课教授,离婚之后得了躁郁症,天天在工作室里发火,把情绪发泄在我们身上,简直是反社会人格。我每天去工作室都提心吊胆……”

  走出教学楼,在校生都往食堂方向走,林悠离开了人群,也听不到后续的讨论。

  其实林悠早有过同样的猜想。

  他的家,完全是独居男人的家,生活区域见不到任何女人的东西。他的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婚戒,更没有长期戴婚戒的痕迹。报案那晚他和肖冉两人之间的氛围,完全看不出像亲密无间的夫妻。而他口中的“女儿”,更从未现身过。

  只是她迟迟找不到机会确认自己的猜想。

  这堂课,林悠非常有收获。 荒庭春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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