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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在1925年3月11日给鲁迅写的第一封信中是这样自称的:“谨受教的一个小学生许广平。”四天后,她给鲁迅的信中便直接自称“小学生许广平”了。
仅仅四天的时间,称呼便发生了变化,除了说明心中对鲁迅的情感加深之外,更可以看出爱情的魅力。
亲密的称呼是彼此相爱的一个特征。又过了五天,她给鲁迅写信,自称又变成了“鲁迅先生的学生许广平”,这个称呼把自己和对方紧紧连在了一起。
至4月10日,她给鲁迅写信,便自称为“小鬼许广平”,并在信里面写道:“鲁迅师所赐许成立之名”。亲密之意,溢于字里行间。但此时尚未表明爱意,所以称呼又显得有些谨慎和矜持。不过,在对方面前自称“小鬼”,已经完全是相爱之后的称呼了。
后来,鲁迅和许广平之间的爱称越来越亲密。鲁迅和许广平之间,还曾经互称为“小白象”和“小刺猬”。有一封信中,他俩还创造出了算术等式的称呼:“小刺猬=小莲蓬=小莲子”。
不过,若比起诗人徐志摩在爱情中的澎湃激情,鲁迅和许广平的这种爱称算是温文尔雅的。
梁实秋当年在写给韩菁清的信中,自称是“你的人”,这更是一种相爱之后的典型爱称,很有爱情大侠的风范。在对方面前称呼自己是“你的”。把自己全部给了相爱的那个人,沉浸在爱河的人其实是最不自私的。
徐志摩和陆小曼相爱之后,徐志摩对陆小曼的爱称,真是令人眼花缭乱,更令人叹为观止。他称呼陆小曼为“眉”、“小龙”、“龙龙”、“我唯一的爱龙”、“眉爱”、“爱眉”、“至爱妻曼”、“眉眉至爱”、“爱眉亲亲”。
徐志摩还在陆小曼面前这样自称:“摩祝眉喜”、“摩摩祝眉眉福”、“摩问眉”、“你的顶亲亲的摩摩”、“汝摩”。真是诗人才情,连相爱时的称呼也如此丰富多彩。
不过,徐志摩和陆小曼相爱时,最有个性的爱称是“你的心他”。这爱称实在太深奥了,让人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含义。
可是,当年胡兰成和张爱玲相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面对面称呼过张爱玲,即使被迫叫了一声“爱玲”,也显得非常不情愿。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胡兰成也许只是把张爱玲当成了一件艺术品,他只是一直在细细把玩着她,却从来没有真心爱过她。
宋朝以前,比较流行的称呼,丈夫叫“郎君”,妻子曰“娘子”,相对一呼,家常的古意蕴。当事人,眉角眼梢春风荡漾,别致极了。
而在这之前,丈夫是被唤作“良人”的,古奥的经书气,像进入旧戏正史,举案齐眉的清光和做作兼而有之。回家关起门来,还“良人”长“良人”短的,真真有点头插雉鸡翎的戏剧化了。
至宋,礼教的势力,铺天盖地,女子们裹着小小的脚,踟蹰在闺阁里,丈夫的地位明显提了一提。学而优则仕,只要读点书,再卑微的草根儿,也会动动科举的念头的。于是,女人们忽然口径一致,丈夫都成“官人”了。“官人官人”地叫着,叫得那一个心思萌动,忽然间登科及第、红袍加身也说不定。
结发、伉俪、配偶、秦晋、连理、百年之好,这些称谓都是说别人家两口儿的。现今,也偶尔一用,但出现的光景还不若昙花一现,只在隆重的场合现现身罢了。
称“丈夫”为先生,是民国时期。教书的是“先生”,丈夫也是“先生”,颇有点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精神。
据说,一九四九年以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称呼面前一律平等,统统是“老张老王老李老赵”了。不分级别,男女通用,相当地壮观,相当地默契。又听说,湘江同胞回到祖国,听夫妇你“老”我“老”地叫,十分瞠目,私下悄声:俺湘江那疙瘩,拉车的才叫老“某”呢。
改革开放,商品经济时代,称呼就有点乱。中西结合,土洋合璧。叫“老不死”的有;叫“小甜心”的也有。遍野公司,遍地经理,大小经理前面那个“总”是最金贵的,它以昂贵的市值迅速击溃其它,张总王总李总赵总,无缝取代了“老张老赵”,又以摧枯拉朽之势,进入寻常百姓家。夫妇之间,也“总”来“总”去的,效果相当惊悚。
晨练时,听华美妇人拉闲篇儿。俺家王总这星期要飞往美国,俺家冯总忙得啊,晚饭没在家吃过,云云。听得一臂的鸡皮疙瘩刷刷冒了出来。
其实,方言顶好玩儿。在民间,夫妇的称谓也很逗。土腥味,反叫人稀罕。你比如说,北方人称孩他娘,南方人叫伢他妈。河北人叫“俺家里的、俺掌柜的”;河南人称“屋里头的”。还有形象露骨的,如“焐窝儿的、暖脚的、吃饭一张桌儿的、睡觉一个窝儿的、一个锅里撂马勺的、死了埋一个坑儿的”等等。在东山,传统汉语言文化,宝贝一样呵护着,夫妇称呼也古雅,夫婿为“内子”,文绉绉的。
咱中国,是个感情内敛的民族。“亲爱的”,多在纸面上。若在人前“亲”来“亲”去,多少有点假面,似乎是“亲”给旁人的。
也有连名带姓从头到尾一套叫的。我感觉那不像两口儿,倒像给绳子生生拴在一块儿的陌路人,口感差,耳感硬,总体效果像投掷手榴弹。
年下回乡,暖阳墙根坐一对白发翁媪。两人叙话家常,言语间,老太太被唤作“妮儿”,老头儿则被回馈“老不死”。可见,老头儿是宠妻没商量,老太太呢,粗是粗,俗是俗,其中透露的嗔爱,满满当当,那恩情是半世满载修炼来的。“老不死”等于“老了也不会死”,这样子才是最最白头偕老的。
我们有一个能直接表露爱意的称呼:爱人。百度“爱人”,说是郭沫若倾情奉献的。上世纪20年代,他写诗剧《湘累》,中有“九嶷山的白云哟,有聚有消;洞庭湖的流水哟,有汐有潮。我的爱人哟,你什么时候回来哟。”那是“爱人”第一次出现。三四十年代,解放区一些知识分子开始用“爱人”这个称谓。顶顶时髦儿。新中国成立,男女平等,“屋里的”、“做饭的”这工具性的称谓,就渐渐淘掉了;“先生”、“太太”,又太小资,酸。“爱人”呢,又干净,又浪漫,于是,家家呼“爱人”了。
如今,爱人日少。老公、老婆浮上水面。娇嗲嗲、响亮亮,分寸极好拿捏。被一声“老——公”酥麻半边的好命男人们,没细追究,这个“老公”的前身,竟是太监。翻一下《汉语大词典》,“老公”一词两个解释:一为丈夫,一为太监。古代官名称寺人、黄门、貂珰,尊称内官、内臣、中官、中贵的那一种。民间俗称他们为“老公”。
眼下,老公又叫得响,大约是取其“公”,雄纠纠雄心雄性之意了。呵呵。个别男人雌性化的趋势是有的。
省去你们追问,我主动坦白。在家老公叫我“黑贝、枣儿、黑牡丹”,个中原因不要强迫俺痛苦道明了。我清楚,即便是“枣儿”,他所指也是那种乌漆麻黑的“黑枣儿”,学名“君迁子”的,所以他有时候,聊发书生狂,叫俺“君迁子”,我也是默认的。我家常呼他是“唉——”或“嘿”。不应,再拉长一声“欸——”。再不应,就去耳朵上见分晓,捏下一层皮来,本老婆概不承担后果。
特羡慕大男人小媳妇之间的兄妹般爱恋。青春年少读琼瑶,男人动辄呼“宝贝”“宝宝”,女人则柔情蜜意地呼之以“哥”,这么地一来一往,一呼一应,两颗心抻成了一条线儿,紧张得人发蒙。
那些浪漫的民族,夫妻称呼比我们风情。塞尔维亚人称恋人“小蟋蟀”,捷克波西米亚最富爱意的称呼是“我母亲的灵魂”,南斯拉夫的加尔纽拉人,则用“我的小草”来表达对爱人的一腔子爱。
称呼是奇异的花,开在不同的土壤上。牛粪上的花,也香,也艳,只要爱的养料足够,无论称呼啥,都是最美的语言。 逐日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