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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雅克-路易·大卫《拿破仑书房立像》

　　1812年，油画，204cm×125cm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美国）

　　拿破仑胸前的勋章闪耀着。银制的勋章有五道辐射，中央是鸟类之王——鹰的形象。这就是著名的法国荣誉军团勋章，是10年前拿破仑自己创设的新勋章（法国革命后，一切旧勋章都被废除）。他是军人出身，所以深知男人对勋章的热衷。他曾留下这样一句鞭辟入里的话：“有人可能觉得勋章只不过是一种玩具，但是人就是会受这种玩具支配。”他慷慨地发了许多勋章，大卫也获得了一枚。

　　43岁的拿破仑稍微有些发福，小肚子往外鼓着，握着印章的左手也很肥厚。这和大卫十几年前画稿中的形象——年轻、精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过，中年的拿破仑更有威严了。一个在1796年远征意大利的战役中从军的士兵，描述了他第一次见到26岁的年轻的最高司令官时的印象：

　　“无论是年龄、态度、装束，都没有吸引我们的地方……身材矮小而瘦弱，脸色苍白，大大的黑眼睛，瘦削的面颊……总之，拿破仑刚开始指挥远征意大利方面军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对他抱有好感。”

　　不过，士兵又冷静地分析了拿破仑之所以给他这种第一印象的原因：当时的将军几乎都出身于贵族，很多是凭借好看的外表被选中的，“在那之前，指挥我们的人个个都是美男子”。因为拿破仑看上去不像社会精英，起初士兵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很快，一场胜利接一场胜利，为他的外表包裹上了耀眼的光环。最终，他具备了与皇帝之位相称的风采。

　　办公室里的他此时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波拿巴王朝看起来如磐石般坚固。两年前，他和约瑟芬离婚，（强）娶了名门中的名门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为皇后，并且生下了后嗣。这个孩子像自己一样聪明。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他也要将帝国进一步扩大，像曾经的西班牙哈布斯堡家族一样，将法国变成“日不落帝国”（因为领土广大，遍布世界，无论何时都有太阳照射到领土）并非没有可能。或者，变得像遥远的古罗马帝国一样也并非白日梦。拿破仑的野心越来越大。

　　在画面左下角，装饰桌脚的狮子雕像旁边，随意地摊着一幅欧洲地图。地图的边缘卷起，露出背面，上面用拉丁语写着大卫的签名和本作品的完成年份“1812”。

　　1812年。

　　想必很多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年份的意义，应该也想到了为什么拿破仑忙得不可开交，连在画家面前摆姿势的时间都没有。他让整个欧洲沦为战场却还不满足，在这一年攻入了俄国。黎明时分的皇帝，可能刚刚做出了命运的决断，决定要去征服俄国了。

　　后世的我们知道，这位在此之前无往不胜的英雄，将在俄国的寒冬和狡猾的敌军面前溃不成军；后世的我们知道，拿破仑曾两次轻松地战胜俄军，他满怀自信，但是对手的将军变成了库图佐夫，战略也有了巨大的变化，他虽然打到了莫斯科，但却还是铩羽而归；后世的我们知道，六十五万大军中，活着回到法国的士兵人数只有三万。但是办公室里的拿破仑本人还不知道这些，他完全没有预感到，这将是“结束的开始”。

　　遗憾的是，将拿破仑赶回法国的俄国总司令库图佐夫身边没有大卫那样的天才画家。不过，后世的天才作家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用文字代替画笔，称颂了他的功绩。

　　在这场从6月底开始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攻防战中，库图佐夫掌握的兵力只有拿破仑的三分之一多一点，约二十三万。而且这位67岁高龄、过度肥胖的老将样子很狼狈，骑马都有些困难，开会的时候还会打瞌睡。尽管如此，他还是深得部下的爱戴和信任。他判断正面冲突无法战胜拿破仑，所以决定最大限度地利用广阔无边的国土，绝对不与对手正面交锋。他运用游击战术且战且退，而且像章鱼吃掉自己的触手一样，在撤退时将小麦和家畜都付诸一炬。

　　同时，另有一支部队袭击了为拿破仑军运送粮草的后勤部队。就这样，拿破仑和他的大军被引诱着越来越深入俄国，在一片焦土中找不到任何食物。因为营养失调和疾病，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而且这一年，俄国的寒冬来得比往年早，助了库图佐夫一臂之力。拿破仑没有机会使出自己惯常的打法，不，不如说，是库图佐夫巧妙地阻止了拿破仑式的打法（参见拙著《王朝物语：12幅名画里的罗曼诺夫王朝》）。

　　托尔斯泰用“命运”这一关键词将两位将领做了对比。拿破仑傲慢地相信，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神规定的命运，库图佐夫则不同，他虽然接受命运，在形势有利时顺应形势，但发现不利时就尽可能地努力减小伤害。

　　库图佐夫的战术令我想到的是，所谓的让运气站在自己这一边，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另一方面，抛开功罪，我也非常理解用生命向命运抗争的拿破仑受到人们欢迎的原因。

　　雅克-路易·大卫（1748—1825）也在拿破仑没落后被卷入了政治旋涡。王朝复辟后即逃往布鲁塞尔，客死他乡。 中野京子的世界名画之旅（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