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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里说到,曲队长回山汇报谈判进展,姜富贵和孙大海留了下来。于小贵挟私仇挤兑姜富贵二人,早晨竟然没有管饭。不过,姜富贵那是啥人,三言两语哄得伙夫端来两碗粥喝了,肚子里倒也饱了。然后往炕上一躺,也不理一边肚子咕咕叫的孙大海。孙大海正在生闷气,门外走进来一人。四十来岁,白皙的面孔带着一副眼镜。乍一看像是一个教书先生,细看起来两眼却又炯炯有神,让人不寒而栗。孙大海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姜富贵躺在床上,斜眼看着来人,说,于小贵又有啥坏心眼?告诉你,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要饭的。等会儿见到刘副县长,我会告状的。有你们这样待客之道?竟然不管饭。好,我饿得起不来了,没法谈判了。你们这是破坏联合抗日战线,就是汉奸。
来人哈哈一笑,说,你怎么看着我就像是国民党这边的人?姜富贵坐了起来,说,这个院子里,除了我和孙大海,哪里还有好人?来人坐到椅子上,说,我叫文儒贤,是咱们共产党派来的谈判代表。昨天,我有事出去了,所以没有见到你们曲队长。今天,一早赶来,听到外面议论纷纷,说是还有两位谈判代表留在这里,有一位姓姜的能说会道,唇枪舌剑,今天早晨差点把于小贵气死,所以我过来看一看。看来,你就是那位姜富贵了?
姜富贵站在那里愣了,山下还有共产党?以前咋没听说过?孙大海也是满腹疑惑,以前以为,本地的共产党都在山上呢。看到两人疑惑的神情,文儒贤笑了,说,你们是不是感觉很诧异?其实,胶东地区一直有我们的地下组织在活动,只不过因为白色恐怖,我们都在暗处。组织上听说过,昆嵛山上有支队伍一直在坚持斗争,我们都敬佩你们顽强的精神。组织上派人上山找过你们几次,都没有找到。后来,你们大闹烟台城,组织上也都知道。这一次,老王上山联络你们,不知道找到你们没有?姜富贵连连点头,原来,山上的红军不是独立作战啊。
就在这时,一个秘书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说,文先生,刘副县长请您和这两位过去,咱们的谈判继续。文儒贤点点头,掏出怀表看了一看,说,十分钟以后我们过去。那人走后,文儒贤看着姜富贵二人,说,这次我们谈判,为的是联合抗日。所以,小事上尽量不要与他们纠缠。咱们要在坚持原则的基础上,尽快达成谈判的目的。老曲回来以后我还会与他详谈,把组织上的精神通知他。
咱们闲话少说,只说这一天的谈判仍然激烈,双方围绕着部队编制和独立性上展开了舌战。那个刘副县长是一个老滑头,一直要求红军游击队受国民党的直接领导,不然,军饷和武器都不好解决。文儒贤坚决不同意,共产党的部队必须有自己的独立性。我们可以承认一个国民政府,但是,共产党的存在也必须是合法的。我们的部队可以隶属国民政府的胶东联合抗日纵队,但是,我们的党要对自己的队伍进行领导。那个刘副县长看到双方僵持不下,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些问题咱们存在分歧,我是理解贵方的想法。不过,我还要请示上面,兄弟我是做不了主。文儒贤看着眼前的这个老狐狸,说,既然你不能说了算,那就请张县长来直接谈判。这样拖下去,联合抗日战线什么时候形成?
第二天,谈判暂停一天,那个刘副县长去找张县长。山上的红军游击队也来人了,来得正是曲队长。一下看到文儒贤,曲队长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喊道,文老师,可见到您了。文儒贤也有些激动,握着曲队长的手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担心你。只知道暴动失败以后,你们与组织上失去了联系。你们在山上艰苦抗敌的事迹我们也都听说了,我代表组织上向你们表示慰问,同志们受苦了。听到这句话,曲队长这个坚强的汉子流下了眼泪,终于找到了组织,终于见到了自己昔日的老师和上级。
看到姜富贵和孙大海诧异的神情,曲队长说,文老师是我在烟台上学时的老师,也是我们学校党的领导人,带领我们抗议腐败的政府,发动了多次大规模的游行。我走上革命道路,就是受了文老师的影响。后来,我参加了暴动,与文老师他们失去了联系。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咱们在昆嵛山上战斗。姜富贵看着文儒贤,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是地下党的领导?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由于国民政府的谈判缺乏诚意,文儒贤和曲队长也都很着急。现在山下的形势这么好,正是宣传抗日、壮大队伍的好时机。可是,谈判却迟迟不能达成协议。这时,国民县政府打着抗日的幌子开始招兵买马。各村镇的年轻人不明白,这是那个张县长在扩充自己的势力,想独霸一方。文儒贤和曲队长也趁谈判的间隙走上了街,开始在老百姓的中间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可是,有的老百姓们却说,你们共产党不是合法政府,我们只相信国民政府。不过,也有的老百姓说,你们红军游击队纪律严明,不像国民党军队那样糟蹋老百姓,我们信得过你们。但是,就你们这两个人,你们的队伍在哪里?
转眼已经到了八月,迫于全国人民的抗日热情和压力,国民政府终于与共产党达成了联合抗日的协议,红军部队被改变成了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全国的联合抗日战线形成了。这时,县城里的谈判还在进行。但是,上面来了命令,尽快结束谈判,成立抗日队伍。
张县长接到命令,看着刘副县长和于小贵,说,看来,得让他们下山了。不过,不能把他们安排在县城周围,形成他们的影响力。我看,还是把他们安排在马家庙,那里原来还有一个兵营,正好安置他们。另外,于镇长在那里,也有自己的队伍,可以牵制他们。刘副县长竖起了大拇指,连连说,妙计。
红军游击队终于下山了,这支穿着补丁衣服,扛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的队伍,沿途招来了老百姓诧异的目光。不过,战士们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在于队长的带领下,高唱着军歌昂首挺胸。老百姓知道这就是那只红军游击队的时候,忍不住感叹,这就是当年那支暴动的队伍,面对那么多白狗子的围剿竟然生存了下来,了不起啊。红军战士们在行军的途中宣传着抗日,一个老大爷握着战士的手,激动地说,你们才是真心抗日啊。
进到县城里,于队长和战士们都激动了。城里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来了,还有好多的市民也都来了,自发地排成两队。学生和老师们握着战士们的手,看着红军战士营养不良而消瘦的面孔,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师激动的说,红军,伟大的红军。学生们高呼,向红军战士致敬,向红军战士学习。我们坚决支持抗日的红军。红军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一声声口号响彻在县城的上空,令国民政府派来迎接的官员面容失色,一支这样弱小的队伍,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看来,红军真是国民政府的心腹大患啊。
这座不大的海边县城,本来就是为了抵御海盗和倭寇而建。高高的城墙,上面有一条马道,现在上面也堆满了沙包,构筑了机枪阵地。县政府在原来的衙门里,前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原来这是大清国时留下来的校场。现在那面旗杆上飘扬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些当兵的穿着黄色的军装,正在教官的带领下操练。
红军战士们被安排进了西边的一个大院子里待命,于队长、曲队长,还有文儒贤,在刘副县长的陪同下走进了国民政府的院内。张县长早就等候在那里,看到众人进来,一拱手,说道,各位,可把你们盼来了。你们红军是一支战斗力很棒的队伍,你们的到来,让咱们的抗日队伍如虎添翼啊。来来来,快进门,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进到张县长的办公室,一个年轻的秘书给大家倒上水。张县长情绪显得有些兴奋,看看大家,说,咱们的这支抗日队伍,本来是自己县里成立的。不过,省政府看到咱们县里的抗日热情,老百姓们踊跃参军、纳粮,非常的高兴。现在,正式给咱们这支队伍番号了,咱们成了烟台保安二团,团长嘛,由于局长担任,上面还要给咱们派来教官,把咱们这支队伍打造成一支虎狼之势。你们来得晚一点,先来的自卫队已经换上了军装,想必你们也已经看到了,正在前面训练。你们的军装也来了,都在外面院子里,你们领了过去,可以马上换上。
于队长显然没有那么兴奋,自己加入组织这么多年,现在要戴上青天白日的帽徽,心里感觉有些纠结。不过,为了抗日大业,只能忍辱负重了。于队长抬头看看张县长,又看看坐在他身边,早已经换上军服的于小贵,问,既然是保安团了,给我们的番号是什么?另外,我们武器陈旧,弹药紧缺,什么时候给我们补充?
于小贵穿着一身校官呢子军服,站起身,干咳一声说道,你们既然到来,就是国民革命军烟台保安二团的一部分,经过慎重的考虑,你们被编为保安二团独立连,于队长还是担任连长。不过,为了更好的沟通,帮助你们换装、补充武器弹药,团部决定,给你们派一个观察员过去,便于咱们联络。这时,一个穿着上尉军服的男人站了起来,敬了一个军礼,说,本人汤耀祖,希望各位以后多多关照。
于队长看看汤耀祖,三十多岁的年纪,五短的身材,又圆又大的脑袋上戴着一顶军帽。那身军装穿在身上,仿佛裹不住凸起的肚子。于队长看看于小贵,问,这位汤上尉,不知是临时到我们队伍,还是长久的呆下去?
于小贵桀桀一笑,说,于连长,你们的驻地安排在马家庙,与县城有一段距离。所以说,汤上尉还是随着你们的队伍过去,他嘛,以后就是联络官。于连长,你们是独立连,你的军衔是少校,比一般的连长要高一级。于队长哼了一声,这些虚的有什么用?现在队伍就是要补充武器弹药,另外,国民政府必须把军饷发下来。张县长呵呵一笑,说,这些都是小问题。汤耀祖,你先带着大家把军装领回去,武器弹药咱们一步一步解决。现在,武器弹药还没运来,你们到了马家庙,那时,很快就会给你们运去的。
崭新的军装领来了,可是,战士们没有一个换上的。于队长看看大家,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从一个红军战士,一下转变成了国民党队伍的一员,不光大家的心情难受,同样,我的心情也难受。但是,咱们为什么拿起枪当红军?为的是推翻这个黑暗的社会、腐败的政府,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日寇的铁甲大炮敲开了咱们的国门。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唤起民众的抗日热情,咱们党中央号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组成全民族的抗日统一战线。同志们,连咱们的中央红军都接受了改编,咱们为什么不能?只要咱们的心是红的,咱们虽然穿上这身皮,咱们依然是红军的一员。
说着话,于队长摘下了头上那顶戴了多年的八角帽,抚摸着那颗红五星,说,同志们,咱们把军帽珍藏起来,把这颗红五星装到咱们的心里。战士们默默地摘下了军帽,眼泪滴在了那颗红五星上。可是,革命战士一切服从党,只要是为了拯救苦难的中华民族,一切都可以忍受。这,就是共产党人的胸怀。 昆嵛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