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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哭了一阵，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殿内的盥洗台边捧起清水洗了把脸，又背对着赵金石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回到榻前坐下。
赵金石看到她的眼泪已经止住了，虽然脸上泪痕尚在，不过神色庄重，已然恢复了女皇的威严。赵金石连忙坐直了身子，等着她的训示。
高丽道：“赵堂主，这次多亏了你，才能揭穿这伙奸党的阴谋，我会记住你的功劳的！”
虽然这句话才是赵金石最想听到的话，他还是谦恭地道：“为圣上打探情报，本来就是臣分内的事，臣岂敢邀功？”
高丽道：“你不必谦虚，你比倪汉能干。哼，没想到我身边最亲的这几个人，居然真的想要图谋不轨！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要落得跟文宗皇帝一样的下场了！”
赵金石忙道：“圣上吉人天相，奸党的阴谋是断然不会得逞的！”
高丽忽然问：“这件事情，陈绯和黄璇有没有参与其中，你调查过吗？”
赵金石道：“从现有的情报看来，陈长官和黄长官并不知情。”
高丽问：“你能肯定吗？”
赵金石一怔，心想：这事谁敢说肯定？他考虑了一下措辞，才小心地答道：“圣上，这两位长官身边臣也布有耳目，确实未曾探听到她们参与逆谋的证据。”
高丽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赶快去找两个可靠的人去传达我的旨意，让她们立即到中都来听命！”
赵金石道：“是。”
随即又问：“圣上，要不要把睦亲王和周统领先控制起来？”
高丽摇了摇头道：“未必控制得了。现在抓他们，弄得不好中都城里就会立即发生兵变。先不要动他们，等陈绯和黄璇到了中都再说，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赵金石道：“是。”
高丽道：“还有，一定要注意保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们来中都的消息！”
赵金石道：“圣上，这两位都是一方军政长官，如果离开了本位，恐怕很难不被人发觉的。”
高丽道：“这我知道。我并不需要她们失踪很长时间，我让她们来中都，是要先把太后控制起来。她手里有赤虹剑，是眼下最危险的一个人！只要控制住了她，剩下的宋威、周芜这些人都好办。”
高丽想起自己当初亲手把赤虹剑给了周薇，本来是将她视为至亲之人，并示她以极大的信任，没想到她转过头来就拿这柄剑对准了自己。想到这里，不禁又是一阵锥心之痛。
赵金石道：“圣上，如果这样做的话，西南提督宋欣还在西京，岂不是后患无穷吗？能不能想个办法，或者以商议军务为由，堂而皇之地把她也召到中都来，然后一网打尽呢？”
高丽摇了摇头道：“这个办法我已经考虑过了，不妥。太后和宋欣都不傻，现在又没有什么战事，莫明其妙地召宋欣到中都来，她们一定会警觉的，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举先把中都这边的叛党都擒住，剩下宋欣一个人，也就孤掌难鸣了。”
赵金石心想：宋家在西南势力庞大，宋欣已经是名符其实的西南王，即使叛党只剩下她一个人，也是不好收拾的，搞不好煽动西南守备军叛乱以致爆发内战都有可能。不过高丽说得也有道理，要想把她哄到中都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搞不好真的会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况且眼下中都的叛党确是心腹之患，先解决掉他们，再腾出手来对付宋欣，不失为一条稳妥之计。
想到这里，赵金石对高丽道：“圣上英明，那臣这就去叫人给陈绯、黄璇两位长官传旨，让她们火速进京！”
高丽暗暗叹了口气，她召陈绯和黄璇进京，也是被逼无奈。她有“天权”在手，中都城里能对她产生威胁的只有手持赤虹剑的周薇，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将拿下周薇作为平叛的第一步。可惜的是作为神兵之首的“天权”，本身却并没有攻击能力，她自己又有孕在身不能作为，以至于要拿下这个只会几招花拳绣腿的太后，还非得召她们两个来不可。不过现在周氏兄妹手里既有军队，又有武器，万一让他们兄妹两个听到了风声，联手杀进宫来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自己的处境还真是十分凶险。想到这里，高丽问：“赵堂主，禁军各营长官之中，有没有绝对可靠的人？”
赵金石想了想，答道：“禁军第五营营长曹向正为人正直，与周、宋一党没有任何瓜葛，可以保证绝对可靠！”
禁军下辖五营，前四营都负责皇宫的警戒，只有第五营比较特别，专职守备京郊的皇陵。这个制度是神武皇帝高风死后，由高美定下来的，高丽即位之后也没有改变。也许正是因为觉得这支守陵的部队离政治中心稍远，用处不大，所以周芜暂时还没有把手伸到那里去吧。
高丽听了赵金石的话，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眼下皇宫已经成了凶险之地，自己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下。不知怎么的，高丽突然想起了莫俊，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是啊，如果莫俊没死，京畿防御指挥使的位子应该是由他来坐着，那么现在自己就可以从容很多了。杀了莫俊，对她来说真是自毁长城。
倪汉、赵侠叛乱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把握仅靠宋欣、黄璇和刘婷这三个女人对付得了那两大高手，所以才不得不将赤虹剑交给了莫俊，为的是加强己方的胜算。她也知道，将赤虹交给莫俊，就等于是对他判了死刑，所以她当时也曾经犹豫过，不过最终还是将赤虹剑给了他。事实上这一点她并没有做错，开城那一战如果没有莫俊出手缠住倪汉，后果尚且难以预料。
可是得胜之后，她却让宋欣把莫俊杀了。
杀他的原因，正是因为高风曾经说过神兵绝不能落到任何外姓男人手里。这句话像是个预言，也真的应验了——高美将天威给了倪汉，结果就爆发了凤翔政变，虽然政变是由陆洋发起的，但是倪汉毕竟也卷入其中，还差点成了心腹大患。如果当时不杀莫俊，还让他继续掌握着赤虹剑的话，今天会是个什么形势，谁又知道呢？
宋家姐弟和周氏兄妹都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现在却都成了叛逆；如果莫俊还在，谁又能保证他会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
毕竟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背叛的！
高丽不禁又想到：这几件神兵真是至凶之器，不管交到谁的手里，都会让她如同芒刺在背，如果以后有可能的话，还是一件件收回来，全部封存起来好了。
她正在想得入神，突然听到赵金石在轻声唤道：“圣上？”
高丽猛醒过来，道：“现在宫里不安全，我要到皇陵去暂避一下，在那里指挥平叛，你跟我一起去吧。”
她一问起禁军中有谁可靠的问题，赵金石就已经猜到她的用意了，当下立即答应道：“是！”
*
门铃声突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将正在睡梦中的陈绯吓了一跳。
她猛地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倚在床头的那一点绿芒，这才打开小夜灯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正是子时过半。陈绯暗自纳闷：这种时候，谁会跑到自己家里来叨扰呢？
郑栎也被惊醒了，不过他一向是贪睡不起的，只是翻了个身，蒙蒙胧胧地嘟囔道：“谁呀？这个时候……”
门铃声还在继续响着，陈绯道：“你睡吧，我去看看。”说罢起床披上衣服，走到客厅里打开房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下级军官，陈绯看他有些面熟，好像是自己提督府里的下属，只不过却想不起他到底姓甚名谁、官居何职，于是盯着他问：“你有什么事？”
这个军官道：“陈长官，请让我进去说话吧。”
陈绯满腹狐疑地把他让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这个军官走进了客厅，颇有礼貌地对陈绯笑笑道：“对不起，陈长官，打扰您休息了！”
半夜里被吵醒，陈绯心中确实有些不悦，当下只是“唔”了一声，心想：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个军官忽然改了一付面容，正色道：“陈长官，我是捕风堂的，圣上有旨意给你！”
陈绯一怔，忙毕恭毕敬地对他施礼道：“臣陈绯接旨！”
这个军官一字一顿地道：“圣上口谕，命中南提督陈绯即刻进京，听候调遣！”
陈绯又施了个礼道：“臣领旨。”
这个军官传完了旨意，便站在那里看着陈绯，显然是知道她一定会询问详情。陈绯接了这道莫名其妙的旨意，心里也自是老大疑惑，便道：“圣使请坐一会儿，喝杯茶吧。”
这个军官笑了笑，在客厅里的靠椅上坐下道：“谢陈长官。”
陈绯亲自去给他沏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他对面问：“请问圣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时郑栎也已经爬了起来，披着睡衣下楼来到客厅里，见了这个军官，也是一脸的疑惑。这个军官看了一眼郑栎，笑道：“陈长官，可否请郑长官回避一下？”
郑栎更是疑惑地看着陈绯，陈绯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依言回避，郑栎只得又走回楼上的卧室去，并将门关了起来。
那个军官这才压低声音对陈绯道：“陈长官，有逆党图谋作乱，圣上是召您去平乱的！”
陈绯大吃一惊：“什么？谁要作乱？”
那个军官道：“太后与睦王勾结，企图谋害圣上，幸亏被我们捕风堂侦知，所以圣上召您和京北的黄长官立即进京平乱！”
陈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太后？睦亲王？是真的吗？”
那个军官道：“我哪敢开这种玩笑？千真万确！”
陈绯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起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天天想着再碰上陆洋、倪汉叛乱那样的情况怎么办，没想到真的就碰上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太后和睦王叛乱，也就是说这次的对手是周薇和宋欣了？
周薇不知实力如何，不过宋欣绝对是一个最可怕的对手！想想她在开城城下毫不费力地单挑赵侠，论武力在五凤上将中恐怕不作第二人想。只是她们宋家与高家一向是关系极紧密的，怎么会跟太后周薇勾结到一起去叛乱呢？
想到这里，陈绯忍不住问：“西南宋家一向忠于朝廷，睦亲王怎么会企图谋害圣上呢？会不会是搞错了？”
那个军官摇了摇头道：“陈长官，这个中的详情，我也不甚了解，我只是负责传达圣上的旨意，不过现在中都的形势好像非常紧急，还请陈长官尽快启程才好！我们已经替您安排好了飞船，请您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
陈绯“哦”了一声，又问：“中都那边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你知道吗？”
那个军官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陈绯皱了皱眉，问：“谁给你传的旨意？”
那个军官道：“旨意是由我们堂主直接用加密电报发给我的，指明要我立即传达给您本人，并且要求您秘密进京，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以中南这边，还请交待郑长官替您遮掩一阵。”
陈绯点了点头，中都城内的情形，她已经猜到八九分了。
高丽让她们秘密进京，说明冲突还没有公开化，宋欣和周薇应该还不知道她们的阴谋已经外泄。高丽一定是要利用这一点先发制人，先拿下周薇，再集中力量对付宋欣。
上次开城那一战自己是错过了，这一回看来难免要见真章。想到要与宋欣对阵，陈绯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怯意，这位五凤上将中的大姐实在是太可怕，就算自己与黄璇联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制住她。陈绯并不是怕死，陆洋叛乱的时候，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关头，她害怕的是像刘婷那样的失败，被人在阵前当众斩杀，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赶到中都去帮助高丽把周薇控制住，否则若是让她有机会跟宋欣联手，以二对二，那形势无疑会更加凶险！陈绯想到这里，对那个军官道：“好，我马上出发！——请你等我两分钟时间，我收拾一下，跟我的夫君告个别。”
那个军官点了点头道：“好的。”
陈绯又勉强地对他笑了笑，然后起身上楼回到了卧室。
郑栎一见她进来便十分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绯轻声道：“太后和宋欣叛乱，圣上让我立即进京去平叛！”
郑栎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吗？”
陈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也真心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
郑栎喃喃道：“天哪，没想到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
陈绯苦笑道：“你现在知道我的预感没错了吧？”
郑栎问：“我能陪你一起去吗？”
陈绯道：“不能。圣上让我秘密进京，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郑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道：“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陈绯的心里十分沉重，这一战的凶险恐怕并不亚于陆洋、倪汉叛乱那一次，她能否好好回来真是个未知数。她想说两句安慰郑栎的话，却竟然说不出口。
郑栎见她不说话，将她抱得更紧，贴在她的耳边道：“你知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一定活不下去的！”
陈绯的眼圈红了，轻声道：“对不起。”
郑栎道：“你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地回来！”
陈绯道：“不，你听我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从来没有给你什么温柔和体贴，上次经历了陆洋那件事以后，我本来答应好好跟你过日子的，可是我还是没有做到，是我对不起你……”
郑栎打断她道：“你别说了！”
陈绯却还是要继续说：“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忘了我吧。”
郑栎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有事的，我也绝不可能忘记你！”
陈绯无奈地一笑，道：“傻瓜。”
郑栎道：“其实我已经想通了，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身不由己。你既然身在这个位子上，要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根本就不可能。也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吧，我既然遇上了你，就只能接受这一切！”
陈绯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些话真是说到她心底里去了。她含着泪笑了笑道：“谢谢。”
两人相拥温存了许久，郑栎忽然问：“这次进京平叛，黄璇她应该也要去的吧？”
陈绯点了点头：“当然。”
郑栎道：“宋欣的武功很高，如果遇上她，你一定要小心！”
陈绯苦笑道：“我最怕的也是遇上她啊！”
郑栎小声道：“到时候你不如躲在后面，让黄璇先去对付她！”
陈绯笑了笑道：“你这是要我贪生怕死吗？”
郑栎道：“我只想要你平安回来！”
陈绯道：“冲在前面的不一定就会死，躲在后面的也不一定就能平安回来，开城那一战，刘婷不就是躲在后面吗？结果怎么样？”
郑栎一时语塞，只得道：“总之你相机行事吧，一定要保重自己，我是真的不能失去你！”
陈绯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安慰他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不过你刚才也说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真的死在战场上，那也是我的命！”
郑栎无话可说，只能再将她抱得更紧些。
陈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该走了，圣使还在外面等着我。”
郑栎无奈地放开了手，看着她匆匆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然后提起银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