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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镜湖宽阔的水面上，一艘快艇正在加速狂飙。
一阵疾风迎面吹来，激起的波浪撞在船头，扬起了漫天的水花，让坐在驾驶位上的高美兴奋得大声尖叫起来。
一旁的倪汉则全身僵硬，双手紧抓着舱门边的护拦，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高美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大声道：“你怎么啦？很害怕吗？”
倪汉强笑着道：“圣上，您开得这么快，奴婢真是有点怕，万一触上个暗礁什么的，奴婢可就玩完啦！”
高美笑道：“傻狗！这里哪有什么暗礁？你以为是在龙江吗？”
倪汉道：“那可说不准，湖里也可能有暗礁的呀！奴婢可是肉身凡胎，万一撞上一个，奴婢恐怕就要摔成肉饼啦！”
高美哈哈大笑道：“那样最好，我正想看看你变成肉饼是什么样子！”
倪汉苦着脸，他实在是已经有点强颜欢笑不出来了。
高美这才笑着对他道：“放心吧，傻狗，这湖里的每一寸的水下都已经检查过，绝对不会有危险的！瞧你那付样子，都说狗胆包天，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小？”
她一边说着一边关小了引擎，让游艇在湖面上慢慢地停了下来，然后走出舱门站在船舷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四周的湖光山色。倪汉也跟着她来到舷边，此刻静下来看时，只见湖面放眼无际的碧波荡漾，四周青山耸翠，万籁俱寂，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真是让人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高美若有所感，悠悠地道：“你知不知道，这绿镜湖本来是圣朝的寿王李寰佑的封地，湖面加上周围的山林，总共有十几万亩。你看，这么大的地方，却只不过是他的一个休闲庄园而已。这里每年的林产、湖产什么的加起来至少有上百万两，统统都进了李寰佑这个老东西的腰包。像这样的王公贵族封地，在京畿就有不下百处，在全国就更多了。可是那些百姓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在中都城里也买不到一两分地，我有时候想想他们，真是觉得很可笑！”
倪汉笑道：“现在，它不是已经变成圣上您的皇庄了吗？”
高美笑了笑，接着道：“当年我朝灭圣以后，就有人跟先帝建议，说要把这些前朝封地统统收归公有，所得收益全部归入国库，造福于民，‘为万民之福祉’，先帝他竟然就同意了。”
她“哼”了一声，顿了顿才继续道：“先帝以一己之力创下了不世的伟业，确实是个旷古绝今的大英雄，只不过他不通人情世故，有时候处理事情难免有些迂腐。”
倪汉暗暗吐了吐舌头，刚才听到高美谈起先帝来，他本想大肆赞美一番的，没想到高美竟会这样评价她的父皇。可是倪汉也知道，那毕竟是高美的亲生父亲，本朝的太祖神武皇帝，这些话高美可以说，而他却是绝对不能附和的。当下只有闭上嘴巴不搭腔。
高美继续道：“这天下本是我们高家从李家手里夺过来的，其中多少艰辛、多少凶险，外人哪里知道？自己历尽辛苦才得到的东西，不拿来自己享用，却要白白地散给别人，还说什么周济天下，谋万民之福祉，你说他是不是迂腐可笑得很？”
倪汉想了想，小心地回答道：“神武皇帝拯救黎民于水火，又广施仁义于天下，百姓们还是会永远记得他的好的。”
高美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当年我还没有即位的时候，曾经喜欢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有一次就在一家酒馆里听到几个百姓在闲聊先帝，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吗？”
倪汉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高美道：“他们说先帝其实根本不懂治国之道，政务都由大臣们把持，先帝只知道签字画押而已。他们还说先帝贪爱美色，‘五凤上将’其实都是他的情人，跟他在宫中日夜淫乱！哼，广施仁义于天下，有什么用？百姓得了好处，还要把他当作傻瓜！”
高美说到这里，犹自气得咬牙切齿，声音发颤。倪汉忙道：“这些刁民竟敢诽谤太祖，真是罪不容诛！”
高美道：“当时我真是恨不得把这些刁民都碎尸万段！可惜的是那时我手下还没有好使唤的狗。”
倪汉立即道：“以后圣上想要把谁碎尸万段，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高美看了倪汉一眼，笑道：“这些小事用不着你，你是一只大狗，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一些更大的事情。”
倪汉眼睛一亮，问：“圣上想要奴婢做什么？”
高美反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曾经在圣朝枢密院的探报堂当过差？”
倪汉道：“是。”
高美问：“有多长时间？”
倪汉道：“五年。”
高美“唔”一声，又问：“你在探报堂里是什么职务？”
倪汉道：“奴婢是三等监访官，专职监视访查军中将校的言行举止。”
高美点了点头，道：“很好。”
倪汉已经猜到高美想要他做的事情了，这种时候不妨表现得机灵一点：“圣上莫非是想要奴婢为圣上也组建一个探报堂？”
高美满意地笑道：“你这狗儿倒还挺聪明的。”
倪汉也笑道：“奴婢若是蠢得像猪，又怎么能替圣上分忧呢？”
高美道：“你也知道，如今虽然君臣名分已定，但总有人不识天命，还想觊觎大位，图谋不轨。对这些人，我是不得不防的。满朝文武，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哪个是忠臣？哪个是奸贼？所以我需要一双好用的眼睛和耳朵，帮我看到那些我看不到的地方，听到那些我听不见的声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么。”
倪汉道：“圣上真是运筹帷幄，英明万里！圣上放心，奴婢懂了！”
高美道：“我看你还算忠实机敏，是个可用之人，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你这个部门就叫‘捕风堂’，不归枢密院管辖，直接听命于我！以后公主府、丞相府、各省督抚衙门乃至满朝文武，他们每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倪汉肃然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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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道防御指挥使司，陈绯走入会客厅，宋超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施了个大礼道：“参见陈长官！”
陈绯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矮胖、头顶半秃的中年男人，心想：没想到传说中的宋欣的大哥、当年只身说降圣朝西南几万大军的传奇人物，却原然是长得这付尊容。当下一边暗自发笑，一边回了他个礼道：“宋大哥，幸会幸会！——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哥吧？”
宋超笑嘻嘻地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不过是个商人而已，陈长官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陈绯道：“呵，您可是咱们欣姐的大哥，又是朝廷的大功臣，对您敬重点是应该的。——请坐吧。”
两人互相谦让着坐下，陈绯问：“宋大哥来找我，有什么事？”
宋超看了一眼侍立在陈绯身边的郑栎，问：“陈长官，这里说话方便吗？”
陈绯道：“没事，这里是军机要地，不会隔墙有耳的，宋大哥但说无妨。”
宋超点了点头，仍是压低了些声音道：“再过一个月就是神武皇帝的周年忌日了，我是为了这事来的。宋欣她特地托我来找陈长官一趟，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商量，一起拿个主意。”
陈绯道：“哦，神武皇帝周年大祭可是件大事，大姐她应该也要来参加的吧？她什么时候到中都来？”
宋超道：“当今圣上已经昭告天下，在神武皇帝忌日要举行祭祀大典，各省督抚都是要来参加大典的。不过宋欣她有点担心，恐怕这次大典……会暗藏杀机呢！”
陈绯眼神一动，惊愕地问：“杀机？谁要杀谁啊？”
宋超心想：这丫头跟我装傻充愣，却是大可不必。当下直截地道：“陈长官，你应该知道，圣上她手里的‘天权’有什么用吧？”
陈绯点头道：“知道，欣姐跟我说过。”
宋超又问：“请问陈长官，皇宫和神武皇帝陵的禁卫部队，是否归你指挥？”
陈绯道：“这个……不是。”
宋超道：“陈长官，祭祀大典必定要在皇宫和陵园这两个地方举行，据我所知，皇宫和皇陵的警卫都是由禁军负责，而禁军统领陆洋绝对是圣上的心腹。如果到时候圣上她先设下伏兵，再用‘天权’卸去你们的神力，你们怎么办？”
陈绯听了这话，不禁目瞪口呆。
是啊，如果高美真的这样安排的话，她们岂不是只有束手就擒，任人摆布？
可问题是，高美她真的会这样做吗？
高风死前不是有过遗训，要她们“君臣一心”吗？现在大家并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她有必要撕破脸吗？况且之前宋欣也曾经说过，“天权”启用之后，自身的法力也会丧失，高美难道不怕有其它人趁机作乱吗？
宋超见她沉吟不语，追问道：“陈长官，你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吧？”
陈绯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道：“嗯。”
宋超又问：“那你可有什么对策么？”
陈绯想了想，道：“没有，你们呢？”
宋超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很麻烦，所以宋欣才让我来找你商议。实在不行，她只能找个借口不来中都参加大典，躲过这一回再说了。”
陈绯心想：如果宋欣和高丽都躲着不来参加祭祀大典，那自己怎么办呢？如果这次大典真像宋超说的那样暗藏杀机的话，自己岂不就要成了第一个被拿下的丽党分子？可是自己身为京畿防御指挥使，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又怎么能躲得过去呢？
宋超见她双眉紧蹙，知道她在想什么，劝道：“陈长官，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想，如果这次丽公主和宋欣都不回中都的话，圣上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未必会轻举妄动了吧。”
陈绯听了这话暗自摇头，就算她们不来，谁知道高美还会不会轻举妄动，再说就算这一劫躲过，她对自己的猜忌也必然更加深重，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她想来想去心里也没个头绪，只得强笑着对宋超道：“多谢宋大哥提醒，我知道了。”
宋超叹道：“唉，陈长官你身在中都，正是风口浪尖的地方，真是要处处小心才是呢！”
陈绯不禁苦笑道：“是啊，这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宋超看着陈绯笑道：“其实，陈长官若是真想一劳永逸，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陈绯道：“哦？宋大哥有什么好办法？请赐教！”
宋超道：“俗话说先发制人，后发则受制于人。陈长官你统领京畿几万大军，难道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先发制人吗？”
陈绯与郑栎对视了一眼，郑栎道：“宋先生，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陈长官拥兵造反吗？”
宋超笑道：“非也，非也，不是拥兵造反，而是废昏立明，拨乱反正！”
郑栎正色道：“当今圣上乃是神武皇帝长女，神武皇帝亲自指定她继承大位，这个天下人都知道，宋先生所谓的废昏立明、拨乱反正，恐怕是说不通吧！”
陈绯知道自己这个京畿防御指挥使是接刘婷的班，现在所统领的军队也多是刘婷的旧部，凭着自己五凤上将的威名，要镇住他们还可以，但若要煽动他们跟随自己造反则是几乎没有可能。郑栎虽然说得大义凛然，实际上也可以说是“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郑栎说完后，她便望向宋超，看他如何答复。
宋超笑道：“此言差矣！郑长官你有所不知，请听我跟你细细说来。——其实高美的生母姓朱，叫朱桦，在高美还很小的时候就与神武皇帝离异了，后来高美一直跟朱桦生活在一起，她以前的名字也一直叫做‘朱美’。神武皇帝当年曾经立下誓言，跟她的母亲朱桦‘永世不相见，永世不相欠’，也就是说神武皇帝早就跟她划清了界限，根本就不承认跟她的关系。所以，这个朱美，其实算不得是神武皇帝的嫡长女！”
陈绯又与郑栎对望了一眼，心想：姓宋的对高家的故事还真是知道得不少。不过就算这个故事是真，要推翻高美地位的合理性也有些勉强。高风纵然不认那个前妻，并不等于他也不认这个女儿。
宋超顿了顿，又道：“况且朱桦这个女人生性不检点，当年就曾与别的男人有不明不白的关系，朱美到底是不是神武皇帝的血脉，还很难说呢！”
陈绯不禁在心里对高风和高美的长相作了个比较，觉得高美还是长得颇有几分像高风的，况且如果不是亲生血脉，高风又怎么会把她找到身边，又明确指定她为储君？除非高风是糊涂透了顶。
宋超见她眼神迷离，料想还没有说动她，于是又道：“陈长官，这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还请你慎重考虑。其实我们宋家和你一样，都是受了神武皇帝厚恩的人，本该以死报效高家的。可是我们一心为国，有人却视我们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之前大家尚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她的根基未稳，现在她的羽翼已经丰满，对我们动手是迟早的事了！与其坐以待毙，为什么不奋起自救呢？现在先发制人还来得及，等到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时候，后悔可就晚了！我们只有联手废了她，拥丽公主即位，才能转祸为福啊！而且这江山还是由高家的人坐着，也不算是对不起神武皇帝，你说是不是？”
陈绯听了他这番说辞，沉吟不语。
宋超这一番话确实不无道理，况且他就是宋欣的代言人，而宋欣则是丽党的头号骨干，所以宋超所说的应该就是宋欣想说的，而宋欣的意思，大约也就是高丽的意思。
——难道……这是高丽间接传达给自己的指令？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宋大哥，实不相瞒，现在中都的卫戍部队，我有把握绝对控制得了的并不多，就算要搞兵变，恐怕也很难成功。况且她有‘天权’在手里，我怎么才能制得住她呢？”
宋超笑了笑道：“陈长官不必担心，‘天权’其实并不足惧，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机会，突然出手，在她启动‘天权’之前就用你的‘神龙’致她于死地，那样就大事可定了！”
陈绯心中又是恍然，——原来“天权”也是可以破解的！
宋超又道：“要取胜的关键就在于出其不意，一招制敌。当然，要明目张胆地带兵去攻打皇宫是不成的，不过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呀！”
陈绯问：“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宋超道：“比方说，你可以搞个演习、检阅什么的，只要找个由头，把她骗到你的军中来，这样不就好办得多了吗？”
陈绯苦笑着道：“宋大哥，你有所不知，她本来就不怎么信任我，要把她骗到我的军中来恐怕很难。”
宋超又问：“那么能不能在她出宫的时候找机会呢？”
陈绯还是摇头道：“她最近很少出宫，就算出来，身边也必定是戒备森严，绝不会轻易容我近身的！”
宋超皱起眉头道：“这样吗？那还真是有点棘手……”
陈绯道：“宋大哥，这件事事关重大，你还是容我好好考虑一下，想一条万全之策吧。不过也请你回去替我转告欣姐，我们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就只能同舟共济了，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跟她一起的！”
宋超听她这样说，连连点头道：“好！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请陈长官千万小心！”
陈绯道：“嗯，我知道了。” 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