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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闹五家汇的结果是个绝对的意外,牛十三也好,神谷矶也罢,都想不到。
在神谷矶对五家汇当地的开拓团展开慰问的第二天,一封来自满洲关东军大本营的电报中断了他的殖民梦。由于派往三关镇的开拓团成员出现大量伤亡现象,关东军参谋部担心因此吓阻国内的农民移民满洲的积极性,得不偿失,于是决定暂停向三关镇地区指派移民,并要求召移民回满洲,甚至停止集团部落建设的资金援助。
神谷矶无奈,只好带着五家汇附近开拓团的农民撤往三关镇。撤退时,烧光所有村庄,裹卷走刺刀下的村民,将五家汇变成一个方圆数十里的超级无人区。
牛十三闻讯折返五家汇时,人去屋残,满目疮痍。
有幸逃过鬼子魔爪的乡亲们陆续返回家园,却见房子或化作灰炽,或仅剩残壁颓垣,惨无栖身之地。
齐坉成废墟,小绿豆的家也没有了,干草泥糊的房子不经烧,过火后,风一吹,啥都不剩,若非墙角垫着些大石块,甚至都找不着遗址。
硬汉不相信眼泪。别看小绿豆个头小,心坚如铁,愣是不见一滴眼泪。
废墟之间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小绿豆领着牛十三走遍全坉,集合了19口人。这19人来自8个家庭,每户都有亲人落在鬼子手里。
“小兄弟就是游击队队长、大名鼎鼎的牛十三?”
一个高瘦的长者听了小绿豆的介绍后,激动抓住牛十三的手。
“大叔,俺是牛十三,松花村人士,算不上啥大名鼎鼎。”
老者一听,“噗通”,跪下,不由分说磕头:“游击队可要为咱们做主哇,鬼子抓走了好多乡亲,家毁了,田也丢荒了,这,这还怎么过?”
“哎哟,大叔你可折煞俺了,”牛十三赶紧扶起,“是咱的错,咱来迟,让乡亲们受苦遭罪。”
长者摇头:“牛队长言重了,若不是你们拼死在外围与鬼子周旋,俺们几个都逃不出来。”
身后的乡亲纷纷点头。
望着眼巴巴而朴实的乡亲们,牛十三一阵心痛:“乡亲们请放心,游击队就是咱老百姓的子弟兵,有游击队一天,就不会让咱老百姓过不下去。”
“对,游击队从此过,儿孙不断头!”小绿豆紧握拳头。
“说得好啊,孩子,”长者的双眼噙满了泪花。豺狼当道,噗通老百姓命贱如草芥,哪天说没就没了,人人活得像行尸走肉,在绝望无助的黑暗之中痛苦挣扎。游击队的出现不仅仅是带来一丝光明,更重要的是给所有人注入了一块主心骨,让人有活下去的盼头。
牛十三从身上抓出几块烤牛肉,一一分给眼前的乡亲。前些日子在吕家庄缴获的耕牛无法带着行军打仗,当天夜里牛十三便痛下决心宰杀充作军粮。四头耕牛,获肉甚多,正好资助这些几天没吃过东西,在饥亡线边缘徘徊的苦难百姓。
牛肉,宝物,稀罕之物,一年,甚至好几年都不见一次,乡亲们不敢置信,瞪着眼睛,像是在询问能否尝一口。
“吃吧,还有。”牛十三心伤不已。
长者带着其余人跪下叩谢,一番客气才开始狼吞虎咽。
与此同时,根叔率领的分队在其他各村收容了近两百余人。双方在五家汇汇合,一合计,决定因势利导化危机为机遇——建立五家汇抗日根据地,把收容的乡亲们安置在地形复杂多山的五王旗内。
鬼子以为制造无人区就能困死游击队,殊不知人民群众的伟大,天地不爱,白手起家自力更生;没有房子,就近挖石灰和泥自己建;没有农作物种子,进山挖野生大豆、白薯和土豆回来补种;没有食物裹腹,截河捕鱼,诱捕田鼠,结网捉蝗虫,甚至堆肥引蝇养蛆等等,创意无上限。
为防止鬼子突袭,组建儿童团,妇助会,配合游击队建立多重预警机制。进村路上,安设复合陷井,报警机关,堵塞夜晚被包饺子的漏洞。
建设过程异常艰辛,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白天累得满身大汗,夜里冻得瑟瑟发抖。期间,不断发现和收容零星的百姓,根据地内的百姓数量持续增长,粮食压力成比例上升。
另一方面,缺粮的情况下,战马掉膘严重,不堪一战。
考虑再三,游击队决定将部分战马卖掉换取粮食,交易对象锁定为荒原上的马匪——小旋风。
李牧的伤口愈合缓慢,蛆虫啃食腐肉的速度刚超过腐肉扩散的速度,无法远行,数来数去,只有牛十三能挑起远行交易的重担。
事有凑巧,牛十三走到半路,留守松花村的暗哨来报,巴林左旗那边的国军派来了联络员,是一名上尉,名王牌。
原来第55军驻巴林左旗部尝到了交易的甜头,利用从游击队手里换来的日式装备谎报军功大获成功,主官团长跃升到旅长,单是奖赏就有上万大洋。
不过,王牌此行肩负长官的殷切期望,为第二次交易探索可行性,当然不会将这些告诉牛十三。
松花村外,故人相见热情熊抱,自是一番寒暄。
王牌眼尖,一眼瞧出牛十三的坐骑的品种——东洋马,准确来说是受过训练可上战场的战马。而且不止一匹,看他身后应该还隐藏着不少人马,估计有十多匹。
表面上王牌不露声色,心中却是暗暗震惊,他是骑兵出身,知道骑兵对战马的热爱程度,基本上缴获一匹战马就必须至少要杀死一名敌兵,最终的战斗结果是大获全胜。不管怎样,游击队凭着两条腿短时间内搞到十多匹战马,那几乎是逆天的事情,换作国军,一个骑兵营也未必能办到。
牛十三倒是坦然,寒暄之后用力一拍王牌的肩膀。
“老哥瞧俺的战马值几个价钱?”
如果有选择,他更乐意于与国军交易,漫天开价毫无心理压力,至于小旋风,游击队欠他一份人情,把战马送给他都不为过,而不是卖。
“这个,只一匹吗?”
“十匹。”
用于交易的一共15匹,牛十三打算匀出五匹送给小旋风算是答谢一二之前的相救之恩。
王牌暗喜,这运气,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军部打算重新组建第六骑兵营,正愁缺战马呐。更何况十匹东洋马的缴获完全可以编织一份“全歼鬼子一个骑兵小队”的捷报。
“百石小米,如何?”
一石大约百二斤,听起来不少,但这是稀缺资源,价格很难说与公道沾边。
牛十三笑笑,心中何尝不是“想睡觉老天送枕头”的喜感。刚琢磨好,尽换粮食不划算,现在是春季,最好换些牛羊来养殖,耕牧齐头并进,可持续发展。
想好了,张嘴说道:“一口价,百石小米再加两百斤玉米种子、两百只活羊,要九成母羊一成公羊、奶酥五百斤和肉干五千斤。”
这边说道轻松喜悦,那边,随着一项项要价出炉,王牌的心脏额外跳一跳,这哪是买卖,分明抢劫。
“咋样,嫌贵?拉倒。老子还有主顾,能出得起好价钱。这事就算了,老哥若是有其它事,可与李队长商量,俺还要去卖马。”牛十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确实也无所谓,战争年代,战马是硬通货,不愁卖。
“别别别,咱是老交情,一起打过鬼子,有话好商量,对不对?”王牌开始套交情,“不瞒牛队长,老哥此来除了联络感情外,还顺便瞧瞧有没买卖可做。”
“扯淡,俺手上的这笔买卖不就是么。”
“可也太贵了,一匹马哪值那么多钱?回报给长官,还以为俺遇到奸商了,活着从中贪污一截。”
“奸商?姥姥的,真当俺傻子呢?这是战马,鬼子的战马,你们拿回去不仅可以补充给骑兵部队,还能当作战功领赏,升官发财。你们顿顿吃肉,游击队就活该餐餐啃硬骨头?”
常言道,江湖是最好的学校。一点也没说错,仅仅几个月的历练,相比初出茅庐时,牛十三已然脱胎换骨,人情世故的洞察力突飞猛进,王牌心里的小九九难逃他的法眼:以第55军的脾性,若非获利丰厚,又岂会放下正规军的身段冒险深入敌占区接触游击队。
首回合交易不谙行情,少赚当交学费,这次决不能太过老实,该拿的必须拿。
“牛队长,买卖么,你漫天要价,俺坐地还钱,哪有一锤子的价钱。容老哥说句公道话,青黄不接时期,粮食也贵,有些地方有钱都买不到,一百石小米不少了,足够你们游击队一百多号人应付上三个月。”
牛十三一听,不悦,冷声道:“你错了,咱游击队现在只有五十来人。”
“五十?不对啊,上回交易的时候我明明记得贵军有一百多人枪。”
“牺牲了,因为这些战马。”
“游击队英勇,英勇,钦佩,钦佩,”王牌尴尬应付着趋冷的场面,同时内心释然,自卑感弱了几分:原来游击队比国军也厉害不太多,若国军付出这般代价,估计也能有所斩获……
显然,王牌误会了,牛十三指的是西坡屯之战,风牛马不相及。
“少扯远了,一句话,价钱接受不?”
“牺牲了那么多战士换来的战马确实无价。只是,老哥有难处,咳,打开天窗说亮话吧,55军的处境也困难,牛队长你看是不是降点,公羊母羊的减半,奶酥和肉干就免了,如何?”
“老子不与你废话,后会有期。”说着,牛十三拱手告辞。
“牛队长留步,”王牌急忙拉住他,“价钱的是,俺做不了主,这样,给俺点时间,俺马上回去请长官定夺。”
“给你两天时间。”
“三天。”
“好,一言为定,过期不候。” 兽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