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t I’ll be your h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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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霏轻施施领路,天晴原以为她会去小厅或是楼后水阁,未料她毫不见疑,径直将她引进了自己香闺。
房内构型小巧,陈设简洁,云屏之后便是榻桌小几、楸枰玉钵,错金博山炉内燃莞香,烟气绕着临牖一张七弦焦桐袅袅依依。
窗棂边的花觚斜插两枝仙斛兰韵,并些零星草蕊,墙上挂的,恰巧又是绘事大家边景昭落款的一幅春禽花木,配合室内清芬阵阵,令人恍惚间似入画中。东墙之上格致交错,如一道菱网,其内琳琅摆放着流穗封口的各色茶罐。
天晴不谙品茶之道,大致只能分辨好喝难喝、味浓味淡而已,不过光看名字,倒似是由南至北无所不包……能在这间房室品茗听琴,风雅自然毋庸多说,但思及屋主扬州第一美人的艳名,各种布置实在有些过于朴素了。
“公子请坐。”
“谢姑娘。”
“虽然方才奴家那么说了,然目下已至酉时,日色将尽,再饮茶未免损气,不如喝酒温润,公子以为如何?”
“听凭姑娘安排。”天晴拱手笑道,“再者,沈某再是愚钝,亦明白姑娘心意。姑娘若真想邀人喝茶饮酒,堂内嘉宾云集,又怎轮得到沈某?姑娘今日大义替沈某、替郭姑娘解围,沈某铭感五内!”
“沈公子折煞奴家了。今日的事,奴家在楼上看得分明。沈公子与郭妹妹萍水相逢,都不惜靡费欲助她脱困,奴家与她终是姐妹一场,同样沦落风尘,对她的遭遇亦感同恻隐……眼见她的恩人无端遭人谩骂,如何能不闻不问?”严霏轻叹着,将郭碧瑶来绮香楼的原委对天晴道了一遍,末了提点,“这次公子为郭妹妹一掷千金,还得罪了连为贵,今夜明日定会闹得满城皆知,恐怕妈妈也不敢再留她……沈公子不妨好人做到底,直接问妈妈将她讨了去,一千两黄金赎出贱籍,怎样都够了。奴家也会在妈妈跟前好说几句,陈以利害,她必定肯应。那郭妹妹,也不必再留在这烟花巷继续受苦了……”
天晴闻言大受震动:“姑娘才貌无双已是世间罕匹,竟然还能有这般菩萨心肠,实令沈某感佩!”
“论起菩萨心肠,又怎么及得过公子?”严霏轻谦逊道,“奴家也不过动动嘴皮而已,真正帮到碧瑶妹妹的,还不是沈公子的财力?”
天晴讪笑:“沈某一介商贾,身无长物。不怕霏轻姑娘笑话,说句不好听的,穷得也就只剩下钱了。”
面前的美人浅笑温酒,两朵梨涡更比玉酿醉人:“奴家哪里会笑话沈公子?算起来,公子真真是奴家最羡慕的人,走南闯北,率意洒脱,自由自在……”
“哈哈~还不是为了讨生活。哪像霏轻姑娘,莲步不出绮香楼,依然有众人为求见一面,捧着金山银山拥堵门庭?怎么看,都应该是沈某羡慕姑娘才对啊!”
“呵……”严霏轻淡淡一笑,掩不住秀眉凄清,“公子若是女儿身,恐怕便不该这么说了。教坊司是怎样的地方?入来的女子,十之有九都是为宗族之罪所累,昨天还高附金玉枝头,今日便落作草芥,轻如霏烟,贱若尘土……若能选择,哪个女子会甘愿作践清白,卖笑营生?”
听她慨诉,天晴忽然想起她的名字——严霏轻,轻霏烟,原是由此化来。她本该也是位官家小姐,无奈红颜薄命,才这般感叹身世。
天晴虽是女生,可怜香惜玉的心情却不输任何热血直男,不由向她拍起胸脯保证:“沈某失言,此罪当赎!霏轻姑娘不比郭姑娘,是绮香楼的头牌,身价贵重,还请姑娘再忍耐一段时日,沈某一定会尽力而为,在姑娘梳拢之前,为姑娘落籍除名!”
严霏轻应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抬起妙目愣了一愣。之前也有很多慕客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她从未一次当真,至多一笑敷衍而已,可眼前的沈三却与他们截然不同,明明如此文弱纤纤,却气魄非常,令她无法不信。
看她似在想着什么不说话,天晴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霏轻姑娘切莫多心,沈某并非因为贪图姑娘美色才做此打算。等姑娘除了妓籍,就是完完全全自由之身~想去哪就去哪,想嫁谁就嫁谁,沈某是无论如何不会强留姑娘做妻做妾什么的。”
严霏轻闻言笑了起来,比之前显得开怀不少,落在天晴眼里,真是闭月羞花,美轮美奂。
“沈公子人品高洁,奴家深信不疑。承蒙公子美意,奴家感激无以相馈,只是这赎身落籍的事,请公子还是忘了吧……”
“为何缘故?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千金散尽还复来,沈某一点不放心上。霏轻姑娘若是顾虑怕沈某破财,那大可不必!”
“奴家不是顾虑这个。”严霏轻顿了顿,“绮香楼并非官营教坊司,沈公子可知道?”
“知道。本来私家能开妓馆的就是凤毛麟角,绮香楼又盛名在外,这般传奇怎能不街知巷闻呢?”
“不错。沈公子虽然流连江湖自在,无心仕途,不过应该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没有任何背景的私人,就能从礼部拿到照引,还能把绮香楼经营到如此地步吧?”
“这么说绮香楼的背景是?”
严霏轻瞬了瞬羽睫星目,思忖少顷,还是说了出来:“是曹国公李公爷。”
天晴吃了一惊,回想起花姣之前所说,立刻明白过来。
什么曹国公设宴严霏轻谢邀的传闻,根本是一场双簧戏!如此一能让那些浪荡公子对严霏轻愈加高山仰止,提增她的价码;二能对外大放烟幕,择净他和绮香楼的关系,让他这个幕后老板藏得更深更不为人所察。真是一石二鸟,闷声大发财!
“那么说,绮香楼的流水盈收,全是由李公爷所持?开了这么些年,那可也是笔巨款了!他赚那么多钱想干嘛?”还赚得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
“当然不能全为他自己了……”严霏轻神色淡淡,觉得应该点到为止,又把话题转了过去,“是故这绮香楼,明面上虽并非官家,实则与教坊司无异,想要为其中女子赎身,并不是有千金钱财就够了……”
“但这李公爷既然打开门做生意,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吧?再把霏轻姑娘你当摇钱树,只要价码够高,他也该乐意放人吧?”
“其他人或许如此,可是奴家……”严霏轻表情一变,花容顿时阴翳惨然,夹杂着痛苦与屈辱,一手握帕按着心口,玉指苍白微微颤抖。天晴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霏轻姑娘……”天晴伸手上前轻轻握住了她。
看眼前人满目怜惜,恨不能为她一疼,严霏轻勉强一笑:“沈公子现在知道了,奴家虽名上尚未梳拢,但其实早已委身于人……明知说出实情会被公子看轻,但公子宅心仁厚,奴家不愿……”
“霏轻姑娘在说什么呢!我怎会因此看轻于你?要看轻也是看轻那个姓李的!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物,他居然强迫你屈心逢迎!实在令人不齿!可他既然恋慕姑娘才貌,不肯放手,为何不直接纳你入府?反而要将你留在这烟花之地呢?”天晴愤懑不解,又一转思,更是气结,“好啊!他居然还想财色兼收!一边霸占着你,一边继续拿你当招牌,为他的妓馆赚钱!他妈的!看我不好好想方教训这个狗东西!”
对方气愤的程度让严霏轻也吓了一跳,连声温言劝抚:“公子不必如此动怒,李公爷也并非全像公子说的那样,他是有意给奴家一个名分的……是奴家自己不愿意罢了。”她的语气已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哀婉动摇,或许长时间的苦难已让她习惯,即便伤情,也能很快平复。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姑娘能入国公府,起码安安定定。不好过在此溷迹风尘,天天违背己心,笑脸迎人吗?”
“安安定定……”她就着天晴的话叹息了一遍,苦笑着摇摇头,“别说官宦人家,就是天家,又哪有安定可言?要是对方的家业官声,也因为何故有所闪失,难道奴家……还要再入一遍教坊司么……”
天晴听她话音,不免心内恻恻。正因知道前情后事,她更明白霏轻说得一点不错。无法反驳,也无法搭救,她的心绪已从愤怒转为了悲哀,低着头,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在乌竹扇骨上滑来滑去,什么安慰的词句也说不出来。
看沈三这般模样,严霏轻知道必是为自己伤怀,又柔柔劝慰:“公子不必如此。奴家早已看破这浮生三千,一切皆为造化。只盼公子能好好疼惜照顾郭妹妹,奴家于愿足矣。”
待天晴用过酒菜,被严霏轻相送出闺阁,已是戌牌时分,热热闹闹的花神大会早已曲终人散。绮香楼向有手段,每年花神大会,扬州兵马司对竹西巷的夜禁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是以恩客们也能尽兴而归。鸨母不知是久候多时,还是算准了恰好来到,在台阶口正撞上了天晴。天晴自明其意。
“没想到今天会和杜鹃儿姑娘如此投缘,沈某今日随身只带了一百两银票,请妈妈先收下,杜鹃儿也先请妈妈继续照看着。剩下的钱,一日内,沈某必分文不少送到门上,届时再把杜鹃儿领了。还请妈妈信得过。”
那么大个苏集商会,还怕跑了不成。鸨母收下银票,笑道:“哪儿的话!老身就是再糊涂,不信天下人,也要信我们沈公子啊!沈公子放心,老身一定把杜鹃儿当菩萨一样供着,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委屈不着她。能得沈公子这样恩客,真是这丫头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花姣早已等得不耐烦,上前向天晴躬了躬身:“公子爷,陆少爷醉得快走不动路了,咱们这就回去吧。”鸨母识相,招呼龟奴去搀挽还在借酒浇愁的陆竞,他却大喇喇推了开,朝天晴“哼”了一声,继续埋头狂饮。
天晴拍拍他的肩:“走了,再喝,我告诉你爹去。阿华,来扶住陆少爷。”
陆竞狠命一甩,跌跌冲冲走出大门。天晴和花姣追上:“你傻乎乎生什么气啊大少爷?”
“呵呵……你春宵一夜,和霏轻姑娘恩爱缠绵,哪还顾得上我气不气?”
“什么春宵一夜,你自己看看天!我上楼总共待了一时一刻,这就一夜了?还恩爱缠绵,这点时间我连热身都嫌不够,你居然这么看不起我?”
“这么说……你们、你们没什么?”陆竞闻言,一瞬酒醒三分。
“能有什么?你就是信不过我,也得信严姑娘啊!她那么清高,怎会那么容易投怀送抱呢?”
“可……霏轻姑娘从未请过客人去她的闺房,说不定是和那马家小姐一样,对你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个毛啊!哎刚才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和连为贵争得面红耳赤,她不拉走一个打圆场,怎么了结?不拉我这个正人君子,难道还拉连为贵那个好色小人吗?”
陆竞重燃希望,口齿却还在打结:“那她、她都是为了帮绮香楼解围,才、才拉你走的? ”
“当然了!学学人家~你一个大男人,一点小事喝得糊涂大醉,做事分寸还不如个女子!”
知道女神人设依旧,陆竞开心得不行,手舞足蹈,随便天晴怎么数落。“是是是,会长说的对。那你们、你们一起那么久,她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我?”
怎么可能说你。“有啊,她说你送的玉容雪肤膏她收到了,很喜欢,一直想谢谢你。然后听她弹了两首曲子,喝了一壶酒,吃了两口菜,席间跟我聊了聊她欣赏的画家诗人,又讲了讲郭碧瑶是怎么沦落到烟花地的,大致这些咯。”
“郭碧瑶?是、是谁啊?”
“就是那个杜鹃儿。等明天我备齐了钱,你先把她领回商会,安置一下。”
“会长真要、要娶她啊?”
“你管那么多呢,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动动动,使唤得动、使唤得动!”
花姣却发了愁,低声道:“一千两黄金……整个商会上一季的流水算下来也就不到四千两银而已。你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你这两天身手不济,可做不了何大侠呀。”更别提她还欠着王爷长春阁的“房租”了。
是的,她就是这么棒,豪言壮语就答应了燕王“找不到宝藏我也不白住这王府!”弄得寻宝没见一根毛,债已堆得比山高。如今一听天晴提用钱,花姣就想哭。
也不知道王爷会不会肯收夜明珠作抵押……
“哎哟没事啦……”天晴正要回答,却听得身后一片脚步声纷乱重重,连为贵的声音夹在其中显得歇斯底里:“臭小子,舍得出来了!敢让你阿爷下不来台,给我往死里打!先打下三路,重重打,别留手!打成了废人,看你还拿什么逛窑子!”
“哇!要不要这么毒啊!”陆竞见有约摸二十个人持棍拿棒前后飞冲过来,拼命想护住自家会长。怎奈对方人多势众,实在不是对手,自己又喝饱了酒,受了几下老拳立刻头晕欲呕,陆竞哇地吐了满地,喊了声“会长快跑”就瘫倒一旁。可一条小巷子,两头都是人,能往哪里跑?
天晴生怕花姣乱棍中受伤,也顾不得用眼下薄弱的武力反抗,以背为盾将她死死掩在怀里。正准备咬牙挨上一顿好揍,谁知背上才遭了半下便没了后续,耳中听到“哎哟”“哇呀”几声惨叫。再一回头,打手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连为贵吓得缩在墙边不敢动。两条黑长的影子,如压顶乌云一样覆在他身上。
天晴再一定睛,不由张开了嘴,几乎不敢相信。
阿赤烈?穆华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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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戏剧化的重逢来了(*^0^*)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