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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らが出会えたら(若能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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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朱棣辗转反复,不知怎地睡得总不安稳,翌晨走出房间,迎面却撞上神清气爽的徐天晴,笑眯眯向他行礼“殿下早安啊”,起身时更是动口不出声地加了句“姐~夫~”,气得他举手就想抽她。奈何今天是游御苑的日子,皇上还指了名要她同去,总不能真的揍她一顿叫她挂彩,只得忍一时风平浪静。

  此时的御苑物华苒苒,苑花烂漫。可谓云蒸霞蔚,美景如画。一树树桃梨合欢亭亭如盖,或开花或结果,盛意盎然。尤以苑西一棵龙爪槐最为雄壮美丽,虬枝苍苍,翠盖覆荫,听说是当年皇上填燕雀湖造宫城时特意留下的,已有千年之龄。

  天晴不得不心叹,皇宫到底是皇宫,托商会的福,她已去过不少江南富贾家参观,碍于规制所限,各处园林虽造得精灵雅致,但比起这堂皇到华丽的满园花树来,难免显得小家子气了。

  众人边走边游,边赏边赞,直到在一处新搭的凉荫遮棚下团团坐开,却闻一人柔声道:“这御苑也只有这时风光,和花开四季的云南相比,却不算什么了。”

  天晴听声耳熟,再一望去,果然是郭惠妃笑盈盈地看着她,便起来福了福回道:“云南花开四季,大家只道是平常事,少人欣赏。比不得这御苑里的花,三季期待,一朝绽放,人人赞叹,那才不枉花生,开得值当呢!”

  “皇嫂说得不错!一朝盛放,万人仰观,总强过花开平常,默默无名。”谷王从声附和道。

  天晴没想到随便一句能引得这位便宜小叔子这么捧场,倒把她说得想是要被万人仰观似的,只得又补充:“不过呢,各花有各花的缘法,也未必都能如愿。或成泥,或随水,凡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啦。”

  郭惠妃原有心事,经他二人禅辩般的一解,竟宽怀了几分。皇帝点点头,觉得这天晴年纪小小看事通透,平淡无争,倒很合他的心意。

  “皇十七女宝庆公主殿下到——张美人到——”

  宫人一声高唱,席间便又多了两位来宾。

  宝庆小公主天晴昨天是见过的,当时她被奶娘抱来殿中,在惠妃怀里喊了两三声“我要妈妈,妈妈在哪儿?”便不见了。此时她由一个年轻美妇搀着手出现,像是碰上了什么百年不遇的伤心事,正抽抽搭搭哭泣着。那美妇慌乱地帮她拭着眼泪,一边轻声劝慰,一边怯怯向众人走来,看神情打扮,应该便是公主的生母张美人了。

  张美人生得清雅秀丽,但想来应该并不很受宠,不然昨天的家宴不至于无缘列席。天晴猜测,应是因为皇帝陛下喜爱骨肉相聚的融融场面,昨天宝庆又吵着要妈,所以今天才破例让她带着女儿出席,想不到……

  “这又是什么事情?”满园子人本来有说有笑,见宝庆泪眼婆娑,纷纷止住,皇帝自是大不乐意。

  “禀陛下……宝庆她、养的小黄鹂不见了,今晨一早,不知谁帮它打开了笼门,待宝庆起来,已经不知去向了。她遍寻不见,便一直……一直哭到了现在……”

  “黄鹂鸟?很稀罕么?再给她捉一只不就是了!”皇帝皱眉道。

  “禀陛下……捉了的,可宝庆一直说小翠的脸上有青点,其它黄鹂没有,她只要小翠……”

  “什么青点红点,乱七八糟,堂堂公主,为了一只鸟,让这么多长辈看着你哭,成何体统?不准再哭了!”皇帝粗暴打断了张美人的解释,对小公主叱道。

  宝庆不过三岁的年纪,如何听得这种重话,见待她一向慈祥的父皇满面怒容,声如洪钟,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这可吓坏了张美人,生怕再犯了天威,赶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宝庆乖,不哭不哭了,我们这就回去找小翠好不好?”

  皇帝本来兴致大好,不想会被这等破事搅合,不胜耐烦,正要叫宫人将这对母女带下算了,一旁的天晴却抢先一步,向二人走了过去。

  原是她见张美人吓得战战发抖,公主又哭得实在可怜,粉团般的小脸上泪痕交错,一副又委屈又害怕的哀伤模样,心有不忍,便来到公主面前,蹲下腰来,伸出一只左手,张开五指左摆右晃,如同于空气中作画。

  不知她此举何意,公主的目光顿时被她的手势吸引,竟止住了哭啼。

  见她如此,天晴抬手自她耳后轻轻一捋,双指“嗒”地捻出一声脆响,凭空间,竟兀然生出一朵艳艳红的扶桑花来!别说小公主,在场众人无不惊呆,正猜疑她是如何做到的,天晴却没有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她笑着把花别在公主乌云小髻,接而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如舞蹈般交叠双臂,旋转手腕……自她的掌心,徐徐飞迭出片片花瓣,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一阵狂风恰起,周遭花树坠叶落英,纷纷顺势托浮,扶摇而上,宛若绯色长缨,龙卷天际,不多时便遮云蔽日……

  众人怎能不惊诧?悉数抬头追看,唯有小公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只呆呆凝望着伫立在这漫空花雨风暴中心的天晴……

  “Ladies and gentlemen……”

  她口中轻念一句,朝着小公主眨了一眼,随即“啪”地一合手掌。

  仿佛一句咒语瞬间唤醒了这一园生机,数不清的鸟儿如同听到了指令一般,同时凌空而起,万啭齐鸣直飞苍穹……她的衣裙似是被这无数羽翼掀起的飓风所振动,若白雪翻飞,如云霞翾涌,教人无从分辨这些小鸟究竟是来自林中还是她的衣袂……

  正当大家又一次惊呼着望向长空,天晴轻轻吹了声悠长口哨,一只金羽黛翅、两腮青斑的小小黄鹂随之悄然落在了她的手掌。

  她无限温柔地将它递到了公主面前,小黄鹂便顺着她的指尖跳上了公主的肩头,清亮地啼了一声。

  “小翠都同我说了,今天它是自己打开笼子飞出去的。它知道公主你疼它,但鸟儿是不能一直被囚着的。以后你不必关它,它心里有你,白天再在林中疯玩,晚上自会回到你身边的。”

  小公主仿若是在梦中听到这段话的,有些失神向天晴伸出手去。小翠顺着胳臂轻巧跳进她的掌心,又回过头来啾啾叫了两声,丝毫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宝庆看看站在跟前的天晴,明眸善睐面映桃花,身后携一片晃晃日光,未随风息的裙摆微微摇动,如若霓裳羽衣,不禁轻轻叫她——

  “天女娘娘……”

  天晴没有料到,微微睁大了眼睛,俯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不是天女娘娘,我是你四哥哥府里头的徐天晴。”

  “天晴娘娘!”

  宝庆冲口而出,乌圆的瞳珠里晶晶亮亮,写满崇拜……天晴一下被她萌翻了,也不再纠正她,笑笑站起身来。

  张美人自是感激她变了这么一出奇幻魔法化解局面,轻声道了句谢。众人反应过来时,个个满脸的不可置信,交口称绝,似乎全不记得小公主之前哭闹的事了。连原先怫然动怒的皇帝陛下,都惊讶得有些结巴。

  “天、天晴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回禀皇上,这把戏看着华丽,不过是我们那儿的障眼戏法罢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你们苗部的戏法?”

  “是呀!我们苗疆山乡野地,平日里小孩子之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拿这些小把戏互相热闹热闹了~”

  天晴自是不能说,原来跟着教程辛辛苦苦学了这些魔术,是想在爹跟自己怄气时用来哄他开心的,结果一直没机会表演。今天恰逢其机,观众这么多,场面这么大,还不炫技更待何时?呼禽唤兽原来就是她的拿手好戏,这下当然要连本带利显弄一番了。

  此时不消说旁人,就连朱棣也吃了一惊。刚才情境实在如梦似幻,自己多年南来北往,见识不算不广,但如此表演,还是头一回看到。

  她不过几个手势起落,整个花园便若太虚仙境,换了人间。宝庆失神喊她天女,竟无半点可怪。可如然和众人表现得一样目瞪口呆,岂不显得对这丫头知之甚少,不明就底?便故意呵斥道:“蛮乡把戏,怎也敢在御前造次!都怪儿臣□□无方,请父皇恕罪!”说着向皇帝躬身。

  皇帝却依然沉浸在天晴方才所语,闻他一说,才恍过神思,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可怪罪的?你这女娃倒是奇妙,还有什么法宝?也都使出来,让朕瞧瞧罢。”

  “皇上也太抬举臣女了!臣女一个乡下丫头,还能有什么法宝?倘若皇上喜欢这些戏法,臣女随时演给您看。”天晴边说边屈身行礼,虽面上笑得顽皮,却带着七分乖巧烂漫。皇帝心情一时大好,扭头见还站在那里的张美人和小女儿宝庆,语气也和顺了许多。

  “看宝庆这脸上,还挂着泪痕呢!先把她领回去,休整一番再过来吧。”

  张美人应了一声,牵着小公主施施然退下。那宝庆却有不舍,捧着小翠,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天晴。天晴又冲她一眨眼睛,她便咯咯笑了起来,顺从地跟着母亲回去了。

  “只可惜美景难留,正如这满园花开,天晴说要再演,可花都落了……再有奇观,也要等到来年了。”惠妃见满地落英,慨然叹道。

  “哪就都落了?这满塘子荷花不是还开得好好的吗?你怕留不住,那简单。”皇帝朝着不远处的荷花池一指,着刘川道,“去把张翰林请过来。”

  天晴一奇,张翰林,是说张之焕吗?

  请他过来做什么?

  皇帝金口一开,人很快便到了。

  “张卿,人人都赞你丹青了得,这荷塘美景,今日就靠你妙笔一留了。”皇上毫不客气提了要求。

  什么嘛,原来就为这!人家又不是画师,你另给工钱吗?天晴在心里小小替张之焕打起抱不平来。

  “微臣遵命。”张之焕倒应得爽快。宫人随即端上案几纸笔,并朱砂石绿黄赭等各色颜料。只见他泼墨着彩,片刻功夫画成了一副芰菡图,展在御前。

  “哇~好看好看真好看!我听人说,夏昶画一根竹子就值十金,那张翰林画这满池塘的荷花,怎样也要值百金了~还画得这么快!”天晴第一时间热烈捧场,吹得张之焕本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十五皇子辽王植也啧啧称赞:“古人有倚马千言,七步成诗,据说张翰林十岁时,便有这样的奇才,观张翰林画作,应该是不谬了。”

  “照实作画,凭空作诗,哪能一样?父皇不如出个文题,当场考校一下张翰林了。”十九皇子谷王又笑呵呵在边上插话。

  “当你父皇的臣子是街头杂耍艺人么?胡闹。”皇帝话虽如此说,自己心里也起了好奇。

  他确实听说过张之焕神童早慧,三年前甲戌科殿试只考策论政论,论文章锦绣论述扎实,张之焕确有一甲(前三)之资。可毕竟当时他才刚过二十岁,况且还有他父亲的事,所以只给了个传胪(第四名)。后来应太孙所请,将他放在翰林院做侍读,便有些破格疏遇的意思了。

  说来这次南北榜之事,自己还问过他的意见,光听他的应答,便知是个难得的聪明孩子。

  至于他诗才如何,传言真假,皇帝倒从未想起过试一试。

  “张卿,你便以此情此景为题,随意赋诗一首吧!好让这群粗小子服气服气。”

  切~还不是把人家当杂耍艺人,还不及你儿子心口合一呢。天晴虽对皇帝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的做法大为不爽,却也知道这面子张之焕不给是不行的,只能盼他像作画一样,才思泉涌,顺利过了此关。

  “来来来~我这就开始走了啊,一步——”谷王说着便迈起了步子。

  “佳期催发乐心浓,

  人影交梳陂畔东……

  满旋罗帛连新碧,

  坐展绫纱映娇红。”

  张之焕一步一句,谷王堪堪四步,竟已将诗作完。

  “张翰林,我真是服你啦!”

  “四步成诗,张大人才绝曹子建啊!”

  “神童果非浪得虚名!”

  “好!好!”皇帝拍掌大笑,“这菡菡荷花,张卿以群舞姬伶作比,怡红快绿,恰如其分。”

  “昨夜幸得陛下赐宴,微臣见这朵朵芰荷随风摆曳,恰似当时舞乐翩翩,就此献拙了。”

  “不光是如此,文耀巧思,还藏了个头呢。这‘佳人满坐’,佳人何指呢?”太孙问道。

  张之焕侃侃而答:“陛下命微臣以情景为题。其实御苑中不单光色怡人,陛下众位儿孙济济一堂,更是难得的好景致。所谓龙子凤孙,群英荟萃,澧兰沅芷,气宇非凡,比起濯涟清荷,有过之而无不及;于陛下,自是家人,于天下,则尽皆佳贤。微臣有感而作,破题不切,贻笑御前了。”言毕,又向众人一礼。

  所有人闻言都点头大赞,朱棣自然也不例外,心中却嗤之——做首酸诗还能整出这么多名堂,这溜须拍马的功夫,简直男版徐天晴了!

  “张卿绘作俱佳,着实叫人欢喜。惠妃呀,如何?服气了么?到时让张卿把花雨也画下来,你便不必感叹美景难留,可以时时赏玩了。”

  郭惠妃笑道:“那也要等到来年了啊。陛下可要记得,明年此时,务必再请天晴来散花,请张翰林来作画。”

  “不光明年,皇上后年也要叫我,大后年也要叫我,年年复年年,让张翰林作成一幅大明千秋万载花雨图,那该有多美啊?一定好看得不得了~”天晴又亮着嗓子插话。

  众人闻言,无不喝彩大笑。连皇帝都哈哈不停,连连点头。

  花雨几秋几载不要紧,大明千秋万载他爱听啊!这个小天晴,每次只要开口,说话总是让人这么喜欢~

  皇帝越瞧她越顺眼,恰见刘川要将图画收起,抬了抬手道:“天晴说此画值百金,朕可不能占张卿这个便宜。俗话说棋逢对手琴遇知音,既然天晴喜欢,那就给她好啦。”

  所有人都未料到。

  拿皇上(以及太孙)近臣的画作赐给亲王的侍妾,这是什么操作?

  “呃……”张之焕正尴尬,天晴忽然摆手大喊起来:“不行不行~不行啊皇上!”

  皇帝一愣。这不能怪他——他多少年没听过这两个字了,会跟他说“不行”的人早都死光了,一时还不太适应。

  “怎么……不行?”

  “我可没有一百金的私房钱,买不起啊!”天晴急道。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没想到她会给出这个理由,纷纷笑倒。

  “嗬!看你这小气的,区区一百金,朕叫老四给你就是!”皇帝大乐。

  “那也不行啊。本来说好了,这荷花是替惠妃娘娘画的嘛!那就该是娘娘的~我刚到中原时,殿下就教导过规矩的,不能被都内繁华迷了眼睛,自己的东西才好拿,别人的东西不能碰。要是我一时贪心收了,回去定要被殿下扫地出门啦!”

  皇帝看了朱棣一眼,目光大是欣然。

  “好吧~那这幅就给惠妃,让张卿再给你画一张便是。”

  “啥?那还是要臣女出一百金啊!皇上为了给张翰林少发点俸禄,就跟臣女强买强卖了?这可不成!”天晴急得要跺脚,半娇半嗔脸蛋通红,更逗得皇帝乐不可支。

  “好啦!傻丫头,不逗你玩了。那个,突然把张卿叫了来,没耽误你公务吧?”皇帝笑容可掬地转头向张之焕。

  张之焕深明圣意,微笑应道:“昨日听取陛下和太孙殿下灼见,新律尚需一番修缮,臣这便告退了。待复稿理毕,再向陛下请旨。”

  “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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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小鸟其实是有寓意的,但要到很后几章才能揭幕啦。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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