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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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并不知道自己已莫名其妙成为了一场阴谋的“知情人”,满脑子念头想的只有脱身。
为了这一刻,她准备多时。
进入大宁城的当天傍晚,她就偷偷找了匹模样和如龙相似的青骢马,把真的如龙带出了驿馆,寄在靠近北门的边安酒肆。留下铜钱嘱咐店伴给足草料水养照料两天,就为了今日能和它会合出城。
本来经过府衙门口那么一场大闹,宁王肯定要下令封城,严查出入;可她也算因祸得福,趁乱从唐王身边的宦官身上顺到了一块侍官腰牌,此时北城门外应该还有刚刚演习的兵士要进城,想混混出去应该不困难。
只是得尽快,看这天气,迟则生变。
刚刚一路兵荒马乱,她又用脚来回,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在酒肆旁的小巷里麻利换上了兀兰给的女装,天晴正要出去,却惊见穆华伊边跟许辰说着话边趋近这里,身后还绰绰跟着不少人,慌忙往墙内一躲。
“怎么看穆华伊那家伙笃笃定定的,他没被留下问话吗?难道这么快就找到唐王了?”
天晴侧耳偷听他们言谈,说的都是关于搜寻白莲教余孽的事,看来唐王真的已经安全了。还好,找白莲教那也和她没关。等他们人马过去,她便整了整衣裙,大步迈了出来。
刚过巷口,一没留神,却直挺挺撞上了什么人,把她额角都敲痛了。正想开口骂两声怎么不看路,待认清来人是谁,天晴顿时傻了眼。
阿赤烈!!
怎么会是他?他没跟穆华伊在一起吗?!惨了!她除了摘掉乱蓬蓬的假眉毛,脸跟之前毫无变化,被发现骗了他这么久,他肯定要爆了!可惜现在功力普普通通,不然就算打起来,这小子也未必是她对手!可,他干嘛看半天不言语?没认出来么?不会啊!那眼神就不会这么直勾勾的了。认出来了?那干嘛还不动作?
要打要骂,你倒是给句话啊!
天晴脑袋转如飞轮,紧张得脸都热了起来。她当然不知道,呆若木鸡的阿赤烈现在的心声是……
这姑娘,好可爱好可爱!我刚刚撞到了她,一般的汉家女子,肯定羞羞答答逃开了。可她为什么,既不逃又不躲,不发一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还有……她的眼睛,怎会这么晶亮?就是草原晚上的星河也比不上!还有……她的脸,真像一只刚熟的小桃子!水灵灵、甜蜜蜜的……可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啊!一定是我在梦中见过的她!她一定就是我梦中的那个姑娘!
两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僵持了一会儿。天晴猜测:或是他还不能确定,所以才这么左看右看,想辨出个明白来?好!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扰乱视听,趁他糊里糊涂的时候一口气逃了!略清了清嗓子,用比平时尖细十倍的声音问他:“这位公子,能否让一让呢?”
哎呀!连声音都这么亮这么脆,真比那百灵鸟唱歌还好听!阿赤烈瞬时更是迷恋,只想听她再说几句轻言软语,站在那儿光是一脸傻笑,一动不动。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你好歹说句话我才好接啊!天晴简直要崩溃了,恨不得手起掌落把他劈开。恰恰此时……
“阿望?”穆华伊的声音响了起来,天晴和阿赤烈定格的画面如同被他的话生生撕开。两个人都慌张地望向他。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原来穆华伊和许辰商定分头行事,许辰去城西找那个“佟八”的线索,他则同阿赤烈与另外几个将官会和,在奸细最容易出逃的城北再带人仔细搜寻一遍,就这样返了回来。哪料撞见了这样场面,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不是……你,你刚才喊阿望,阿望在哪呢?”阿赤烈有些木然地问他,表情如同睡梦惺忪初醒。
“不就在你面前站着吗!”穆华伊不知他问从何起,语调里满是不可思议。
阿赤烈疑惑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天晴。
天晴心下一慌:糟了!就算刚才他没发现,这下也一定瞒不下去了!
怎料他说……
“呵呵,这怎么会是阿望?这姑娘我才刚刚遇见,还来不及问她的名字呢!对了,我是要找阿望来着,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言毕,天晴和穆华伊都呆在了当场,两人心情迥然不同,但心中所喊简直异口同声。
不——是——吧——?!
穆华伊简直要被他的眼力气到昏过去:“你瞎了啊?这人不分明就是阿望吗?”又瞥目看一眼天晴,哼了一声。“果然我早没猜错,你就是个女的!”
“大胆!”天晴眼看大事不好,无论如何也要挣扎一番,“什么望不望的?本姑娘之前从未见过你们,你们一群蒙古鞑子,这么气势汹汹跑了过来,挡住本姑娘去路,还想冒充旧识,安的是何居心?是要假借搜捕白莲妖人,非礼良家妇女吗?”
穆华伊一点不上当,冷笑看着天晴:“哦?良家妇女?那请教姑娘芳名,家又住在这大宁城内何处呢?”
“这你不配知道!”天晴说着一甩衣袖,扭头欲走。
穆华伊哪肯就这样放她,大喝一声“慢着!”,跳下马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姑娘是走不了的!”
天晴统共只来过大宁三次,上两次还是小的时候,也没怎么逛过,如何知道这城里有些什么人家?被穆华伊缠得无法,只能边瞎编边嚷嚷:“你个蒙古鞑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宁王府的侍女动粗!”
“宁王府侍女?敢问姑娘侍候的是哪位娘娘呢?”穆华伊的手被她挣脱,目光仍死死揪着她,一如盯住了猎物的豹子。
“当然是宁王妃娘娘了!知道害怕就赶紧滚~不然我非让娘娘跟王爷告状,到时管你什么三卫八卫的,都没好果子吃!”
“呵呵!这可真是奇了,宁王殿下至今只有婚约,宁王妃尚未进门,不知姑娘要去跟谁告状?”
什么?!他也还没结婚吗?!当初唐王和宁王调侃时,说得轻、离得远,天晴压根没听到,此刻被穆华伊一句套进,登时无言以答,冷汗直下。
一旁的阿赤烈见状,也明白她连番撒谎,必是阿望无误了!看她的眼神跟着急转直变,脑海中滚动似地播放之前两人相处的画面。就这么好巧不巧,猝然想起之前那次在河边的“坦诚相对”来,一时又羞又恼,眼含凶光,满脸通红对她吼道:“好啊你!枉我还把你当作朋友,你却骗得我好苦!”上前一步就要抓她。
恰时,长空忽而划过一道闪电,没过半晌就是一声惊天大雷。旁边的牛马集市内,一些尚来不及被赶进棚的牲畜吓得纷纷嘶叫,要不是有绳子拉着圈栏围着,都要蹬蹄跑跳起来。
别说它们,头顶突然间乌云密布,电光闪闪,眼看着就要下大雨,正在城中行走的众人也惊慌不已。穆华伊喊着:“这雨势头肯定不小。别磨蹭,快带她走了!”
阿赤烈应了一声,正想上来把天晴拽住,黄豆大的雨点就这么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路上的人或奔或避,一时间大乱。本来临走前还想再多看一眼未来夫君结果为躲避白莲教乱流逃到附近的张恩灵和樱桃也在人群中跑了起来。张恩灵没有带伞,生怕自己的装扮被打湿,露出女儿身份,只想快些寻个躲雨的地方,就这么慌慌张张来到了天晴身边。
就是现在!
天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经过的张恩灵推到阿赤烈身上。张恩灵失声惊叫,阿赤烈也给吓得往旁边一躲。天晴趁机吹响一声长哨,等候已久的如龙突然奋起扬蹄,挣脱了缰绳直奔她而来,一众人流均被冲散……天晴看准时机,一攀就跳上了疾驰的马背,飞快往城门冲去。
阿赤烈和穆华伊都惊得一愣,等反应过来,立刻上马追赶。此刻城门岗卫见大雨黑天蔽日,不比平常,正想先暂停盘查,休闭进出,天晴却骑着如龙跟火箭一样从雨幕中冲了过来。值守卫兵都来不及看清,一人一马就跳过拦栅直奔城外而去。不多时,阿赤烈一行又策马追了过来。
数息之间,穆华伊已经想了个通透,阿赤烈原本就很喜欢阿望,就是个阉人也非要留在身边,现在知道她是个女的,吉雅哪还能有什么指望?跟在阿赤烈身后,边追边劝:“阿赤烈,就这么算了吧!反正兀兰贝根孩子也生完了,身体又没见大恙,以后多数用不着阿望了。我看她不像什么间谍奸细,你又没给骗去什么(也就一把刀?),别费那么大劲为难她了!”
阿赤烈岂是为了为难她?刚知道她是阿望时,确实气她诓骗,但眼见她要逃,又想到两人相处的点滴,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走!他刚才大发脾气,她肯定以为他是想重重罚她,要就这么跑了,天大地大,以后还怎么肯与他相见?如今别说区区下雨,就是下刀子下锤子,他都一定要把她带回去再说!
“不行!你回吧,我自己去追她!”说着又忽突了几鞭子,□□坐骑嘶鸣一声,跑得更急了。
看他这副样子,穆华伊更加放心不下,见天晴已远远出了城门,忙对守卫军喊道:“去的是白莲教妖人,我三卫骑兵奉命追截,快快放行!”
走到眼前,守卫军看清果然是二卫两位少主子领着人,穆华伊又是进门就塞过好处的老交情,听到“白莲教”三个字,话不多半句就忙撤了门栅,放他们出城。但这么一来二去,跟天晴的距离已然差得更远了。
看见她一袭叶绿衣衫在那儿荧荧飘摇,阿赤烈只恨不能长出翅膀火速飞过去。
天晴本以为出了城门总该安全了,怎知一回头还见阿赤烈带一队人紧追不舍,只得弃道平原,改走山路,想着能把他甩掉就好。可没想到这风大雨大,居然还能听到阿赤烈在那边追边喊:“阿望!阿望!你停下!快停下来!”真**的锲而不舍!
“轰噜噜——”低沉而怪异的声响自山谷间隆隆传来,穆华伊警觉地放慢了马速,边看边听。
糟了!
“是山洪!山洪!阿赤烈!别追了!走了!走了啊!”他连声急叫。
“那阿望也危险!我要把她叫回来!”
穆华伊万万没想到,自己报警让撤,那位兄弟却追得更凶了。
“哗啦啦啦……”说话间,一道山洪果然野马般奔腾而下,裹着碎石断木,噼里啪啦一泻倾滚,堪堪将天晴和追索队“分隔两岸”。
“还追吗?!”好在穆华伊呼叫得早,众人及时刹住,总算没给砸伤。
“驾——”阿赤烈二话没有,眼看洪水崩泻暂止,策马便越过了刚刚形成的小溪石堆,继续向前。
穆华伊感觉自己要疯了!
徐天晴也感觉自己要疯了!
这阿赤烈是怎么回事?当真想要和她同归于尽吗?!
顾不上被雨淋得睁不开眼,天晴在如龙耳边低语几句,它便乖乖止了奔蹄。天晴一翻下马,将外面的罩衫迅速脱下,挂在简陋的鞍鞯上,再轻拍一下马脖子,如龙又立刻起步,狂驰向前……天晴则在一片黑风乱雨中与它分头而行,自己顺东边的山林小道逃走。
这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瞬息时间。远在身后的阿赤烈他们乱石横木所阻,恰好错过这一幕,还继续追着马如龙。
眼看和她的距离渐渐拉近,阿赤烈顿觉有了希望,奔驰愈急。谁知跑出快半舍距离,又是一阵洪流劈头盖脸砸下。
“阿望!阿望啊!”阿赤烈担心着天晴的安危,雨幕中又看不清究竟,只能边闪避边连声吼叫。如龙却忽然仰天长嘶一声,掉头返奔了回来。风驰电掣间,阿赤烈已看清马鞍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阿望人呢!
阿赤烈只得顺着那排已被雨水洪水搅得模糊难辨的蹄印泥坑搜寻,想弄清阿望到底是在哪下的马,谁料,最后印子竟在一处坑坑洼洼的断崖边戛然就止!而周遭任何其他足迹都看不见……
阿赤烈不敢相信,探头往崖下一看,深渊万丈不知其涯。一道电光闪过,挂在崖下峭壁枯枝上的,正是天晴的那件绿衫!
“不可能!”他睁圆了眼睛,全不顾雨水拍打得瞳珠发痛。
“阿望——阿望——”阿赤烈撕心裂肺地朝下大喊,眼见整个人也快要跟着跌落,身后的穆华伊马上把他向后拉住。他却全不理会,泪流满面,痛苦得直捶胸口:“阿望!怎么会!怎么会!我把你害死了!阿望——”
穆华伊听得不忍心,却又毫无办法,见他激动难以自抑,叫了几声“还有山洪,我们快走啊!”阿赤烈都不理睬,状若癫狂,只好一刀背把他敲昏,由众人吭哧吭哧抬上马去,先带回城里了。
就当阿赤烈为天晴之“死”痛不欲生的时候,死者本人正在努力自寻出路。可怜她一没坐骑而没地图,又碰上这么大雨,鸟兽都纷纷躲避,连能问路的对象都没有,只能两眼一抹黑,先走了再说。
“好在这下总算能甩掉阿赤烈了,只要等雨停了,总有办法的!”天晴寻思着,“但就这雨的声势,再过一会儿,不被山洪冲跑,淋都要被淋死了,还是得先找个山洞躲一躲。”
正想着,看见不远处黑黝黝一团,像是个洞穴的模样。可惜雨势太浓,实在辨不真切,天晴只好再往前走走。
这一走可不由她!那洞穴忽然变大,仿佛具有吸力一般,不容分说把她拽了过去。她吓得惊声尖叫,转身想逃,整个人却直直铺在了泥地上。也顾不得砂石粗粝,天晴两手死死扒住地面,流血不放,拼命想对抗那股引力。
然而终归只是徒劳,神秘的洞穴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掌,依然轻轻松松将她连根拔起,拉了进去。
天晴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坠入深谷,但不知为何,身体却是轻飘飘荡在空中。
她以为自己能够努力站直,可别说东西南北,连上下左右都颠倒难分……四周似乎是一片漆黑,又零星闪耀着点点光斑,纸片般的画面如影戏一样明灭,好像偶有声响,又好像一片寂然。天晴张开嘴喊话,声音却也如同被吸走了,什么回响都没有……
就这样飘了不知多久,周遭的无边黑暗突然卷成形如管状的通道,却无处攀手,天晴就顺着它一直一直飞快滑下……她猜想自己定是不小心跌进十八层地狱了,像疯子一样大叫,不敢闭目,直至通道的尾端出现了一片白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她终于被晃得睁不开眼,只觉得整个人重重摔在了那片光里……
“哎哟喂呀!”天晴感到整个人像块湿布一样被丢在坚硬的地面上,一时疼得动也动不了。那片白光渐渐散去,她终于可以睁开眼,周遭的景致也随之清晰了起来。
原来地狱是这个样子吗?看着就是一个有点特别的房间,还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摆设……但似乎,没想象中那么恐怖?咦?这个穿白衣服的,难道是阎王的小鬼?还有他脸上戴的是什么?既不像是面具,又不像是护盔,这莫非是阴曹地府最近流行的装束吗?
她身体虽然还僵在那里,脑筋却像上了发条一样飞转。可对面那个白衣小鬼跑得比她的思绪还要快,上前一把将她拖过来。她吓得哇哇大叫,那小鬼却一点不管,又把她按倒在地,自己居然还直挺挺地趴到了她的背上!
天晴以为他要施展什么地狱刑罚,惊吓得都忘了哭。可躯干四肢又不听使唤,只能任由他摆布。
不多一会儿,旁边流火一样纷纷窜过什么东西,伴随噼里啪啦的响声,动静比除夕夜放的鞭炮还大。尽管如此,这些好像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联,除了感受到白衣小鬼体重的压力,天晴既不觉得烫,也不觉得疼。
又不知过了多久,热闹纷繁的声音和闪光都停了下来,那个白衣小鬼等了一会儿,也脱力一般从她的背上滑落,瘫坐在她身旁的地上,摘下了脸上的怪面具,愣愣看着刚才她跌落的地方发呆。
天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散落着七零八落的金属碎片,有些冒着刚刚冷却下来的烟气,还有一些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材料,看质地好像瓷器一样光滑,但色泽什么又对不上。再往上看,一根直径大概一巴掌那么粗的管子从房间的顶上垂下来……下端也都已经裂开了,分辨不清楚之前有没有接着其他物体,整个四周三面墙壁全是一片斑斑焦焦的痕迹……
至此,天晴大致可以确认,应该她刚刚掉落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而那个小鬼,可能是怕她被波及,才把她拖到一边,找到有遮蔽物的地方抵挡冲击波。趴在她的身上,应当也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特地盖住了她的头……这么说来,那个小鬼还真挺好心的……
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法弄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从山上到了这里,以及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馁Giu咩名噶?”
那个小鬼似乎说了句话。
还盯着眼前废墟发呆的天晴循声望过来。
小鬼是个青年的模样,寸长的短发,面容略白而清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衬显出他柔和却不失英气的脸部线条。见天晴看着他,却像哑巴一样一字不说,他似乎也不惊讶,又问了一句。
“你尊姓大名啊?”
他的口音生硬奇怪,天晴居然也听懂了,只是心中依然云里雾里,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徐……徐天晴……”
“天晴?你好啊,我叫叶士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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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她带着暴富的梦想来了!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