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eal(揭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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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谷王府中。
“……真没想到,朱棣居然知道本王和李景隆的关系,说什么之前北平城门卫截获过驿使带的书信,他那里还存有底证!真低估了他的能耐……”朱橞恨恨道。
“殿下和李公爷交往素来谨慎,如若出过那么大纰漏,殿下和公爷怎能全不知晓呢?”严霏轻掩上了房门,转身道。虽是疑问,语声却轻柔得如同宽解。
“我也觉得奇怪!可他说出的信函内容却千真万确,如此才更叫人不安心……”朱橞回头过,狐疑地看着她,“徐天晴那里,你有没有走漏过风声?”
严霏轻敛裾礼道:“殿下明察,奴家谨细慎微,诸多小心,那徐天晴就是再聪明警醒,也难从奴家这里寻出蛛丝马迹。且不说如此,就算她真疑心奴家,也该将遭劫一事归咎于李公爷和太孙,他们燕王府就是有怨,怎敢发难?若不是殿下太心急,被她一激,就将图氏兄弟的事认了下来,又亲自去和燕王对质,只怕他们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能确实呢……”
“我能怎么办?我费了那么大力气,险些都被父皇怀疑上了,才只得到孝陵那一段印文而已!”朱橞啧了一声,暴躁地在房里踱来踱去,“可朱棣已得到了三印,只差一步就能找到铁木真秘宝了!如果真等他们将四印集齐,大局已定,我再出手,那还来得及吗!四羽合天,日月易主——这话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严霏轻施施上前,旖旎靠在他的肩头。软玉生香意缠绵,不由他不消散火气。
“殿下眼下埋怨,也于事无补啊……为今咱们被动,只有静观其变,徐缓图之才是上策。殿下细同奴家说说,您是怎么跟燕王说的?他又作何反应?”
朱橞将她搭在肩上的一只素手取下握在掌中,深呼吸间平了平气,从头而道:“上次你来京师见我时,说我身上沾的水粉香,和你妆奁里的一模一样。那一日,我刚从母妃的万安宫出来,后来问了母妃,才知道这味道是徐天晴特制的苗方玉容膏,号称普天之下,只有两盒。”
严霏轻微微点头:“奴家的玉容膏是苏集的陆竞所赠,说是由沈会长亲自调制,与市面上所售不同,珍贵无比。殿下又着人将那徐天晴的样貌画下,奴家细看之下,与女扮男装的沈三竟真有几分相似。”
朱橞嗯了一声,接道:“沈三、徐天晴,都出身云南苗部,又都与朱棣有关,我原就认定他们二人必定相识,谁知根本就是一个人!这事虽然出人意料,却也合情合理。后来你说徐天晴关心蓝玉案,我更加确实了——她出身滇东,恰是蓝玉曾率军征战之地,留在当地安家的军户原有不少,那她很可能是蓝党余孽的后人了。
“但沐家藩屏西南,向来忠心于父皇,朱棣自麓川一役后,也在当地有所布置……实在不好下去手。徐天晴又久远不回苏州,李景隆的人在商会查不到什么要紧的,还险些跟父皇的人撞上……北平那边的探子,也说燕王府水泼不进,徐天晴鲜少露面,根本抓不住什么头绪。
“怎知好巧不巧,有一名探子回宣镇时,途径沙河店,在茶寮听标行的打师说起,去年中曾接受过两名男子的奇怪委托,随行押运三车货件北上。那探子留了心,拿了四哥和沈三的画像去问,打师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他们两人不错。”
“哦?这就很奇怪了……只他们两人?如此隐秘北上,定有所图,是去了哪里呢?”严霏轻问。
“他们一出关外便把标队都打发了,但听他们话间说起,是要去什么元宝山。”
“那里是?”
朱橞叹一口气:“我原以为,既然徐天晴摆明了是蓝党后人,那里必也是蓝党余孽的藏身之所,说不定就是四哥安排的。可派人前去查探,方圆十里根本荒无人烟!也不知是那群标行的听错认错,还是他们声东击西,实则去了别的地方。”
“边塞元宝山……”严霏轻羽睫微振,若有所思,“可到了皇上面前,她怎又成了滇东苗部的圣女?这一南一北,差有好几千里了。”
“哼……必是四哥和沐府通了什么气,给她一个不惹人怀疑的身份,如此他才好将她带到宫中。”想到朱棣一贯谨言慎行,这次为了盗取羽印,竟然胆大包天,原是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哎!本来还想趁机把他一军将死,让他起码乖乖将手上的印文交出来,没想到,他竟反过来拿李景隆来套我!”朱橞越想越屈,索然放开了严霏轻的手。
“但徐天晴假扮沈三,为燕王经营商会,还与属国朝鲜私通,这些个把柄,是无论如何逃不出殿下您手的呀!”严霏轻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朱橞的语气里大有轻蔑,“你以为朱棣和沈三的关系,父皇没怀疑过么?如今他死讯都传开了,宫中依然风平浪静,说明父皇根本没想到,徐天晴就是沈三!连父皇都没能发现的事,还能被本王发现了么?”
“是奴家轻率无知了……”严霏轻低头受教,又缓缓道,“不过,即便不提徐天晴就是沈三,她蓝党后人的身份决计不假,光这一点……”
“你若当时在场就知道了。”朱橞颇有些烦躁地打断了她,“我暗示的已经很露骨了,可朱棣话说的还要绝!终归是没有实证的事,我不过试探两句罢了,可他——别说都不知道现在哪个山头的蓝党余孽了,就是徐天晴,已经变成王次妃的徐天晴,我看他都能斩草除根!
“他在宣府一定设好了眼线,但有一点风吹草动,他肯定抢先一步,弄一个死无对证。届时扳不倒他,三印也浑没见着,他反倒有了由头,将李景隆的事公诸御前,叫我吃不了兜着走了!朱允炆最忌讳就是藩王和京臣私交,曹国公府可是父皇早就金口钦定给他用的,你说他能放过我吗?”
“殿下不必把情况想的太坏。殿下毕竟是堂堂镇疆藩王,又深得陛下倚重,况且还有惠妃娘娘这一层在。太孙再不悦,在陛下面前,也要顾念三分旧面七分亲情,怎会对殿下赶尽?那个燕王,不也生龙活虎到了现在吗?”严霏轻劝解道。
“朱棣到底是朱棣,镇守北平已近二十年,战功累累,声名赫赫。朱允炆多少忌恨他,却不能除之后快,我来宣府才多久,怎么同他比?今时已不同往日了,父皇现在这身体……哎朱允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位继九五了,我越受父皇倚重,他就越忌惮,再加上李景隆这笔账——逃过了初一,难道还能躲得过十五么?”
“那照殿下这么说,现在也只好暂且按兵不动,磨厉以须了。”严霏轻叹道。
“嗯,当务之急,先要和刘长史一起,把我这里的内奸都揪出来。”想起了什么,朱橞又凝视她道,“那个徐天晴心思十八转,我看疑到你头上只是时间问题。她要么再不来找你,要来,一定会查根究底。”
严霏轻心里冷笑——你料得不错,徐天晴,早已经来过了。
“奴家明白。要是她真的来了,奴家自有万全打算。”
……
“没想到那严霏轻竟然是景川侯家的大小姐,真是生死起落,时耶命耶。”花姣叹道。
要说命运无常,沈家也算是个中代表。哎话说这个世道,谁又不能成个代表了?前有古人,后更不乏来者。
想到这里,天晴也是一叹:“人生一世,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啊……”像彭师父说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花姣笑问:“眼下王爷又罚你禁足,金匣宝藏也找不了了,还怎么个‘尽人事’法?”
“就这么尽咯……他又不止我一个探子,现在也不比当初了,哪个藩王没在动宝藏的脑筋,手上没攥着点消息?说不定他早就铺好了路,快拿到最后一个金匣了,就不想告诉我而已~”天晴趴在桌上散漫漫道。反正找不找得到,他都是皇帝命。
“果尔娜!果尔娜~你在房里吗?”院外忽传来稚声稚气的喊声。
有这把童音嗓的,整个王府只一人。
“三公子?”天晴跳起来,开门迎了出去,“你怎么跑来长春阁了?找我有事么?”
“我来接你呀~走!咱们一起去寺里点灯吧!”朱高燧拖起她的手就往院子外去。
“灯?点什么灯?”天晴莫名其妙。
“三公子,慢一慢!殿下说过的,徐娘娘这一个月里都不能出门,不可同三公子一起去庆寿寺的。”王香月似是追着他赶了过来,刚跨进院门,不及和天晴招呼就开口劝止,气喘吁吁。
“可今天是父王生辰啊,都没有特赦吗?就我跟你去寺里面,那多没劲啊!”朱高燧拧起了小眉头,嘟着小嘴巴。
天晴这才想起来,上次朝鲜派人送来贺礼,似乎说一个月后便是朱棣生日,没想到就在今天。看看王香月一张俏脸上满是愁色,知道她拿这几位王子大人向来没有办法,天晴蹲下身来向着朱高燧道:“今天殿下生辰,三公子是要去寺里为父王点太平灯吗?”
“嗯!”他骄傲地点了下头,“本来晋王伯伯刚刚才……呃,父王说这次不过生辰了,但王娘娘说,以前母妃每年到了父王生日,都会去庆寿寺里点一盏太平灯的,求佛祖保佑父王长命百岁,出入平安。母妃走后,都是瑛儿姐姐陪着世子哥哥去点,今年他们都不在城里,就该轮到我去点啦!”
“哦~我们三公子好乖好孝顺呢!佛祖最喜欢三公子这样的好孩子了,一定会认真听你的心愿~你求什么,都能灵验。要是旁边多一个人添乱,佛祖说不定反倒不喜欢啦。”
“你真的不和我去吗?”朱高燧一向机灵,已经听出了天晴话中之意,颇有几分憾然,“点太平灯当夜还要在寺里住一晚的,你若不陪我去,我可太闷啦!”
“这简单啊~你等一等。”天晴起身走进房里,翻箱倒柜一阵,就拿了个法宝出来。“喏~给你样好东西,这阵子我都靠它打发时间呢。廿四锁鲁班球,可不容易解,我从小玩到大,到现在还没琢磨出方法来。要是三公子你能打得开,我就服你啦!”
谁都知道果尔娜心思巧办法多,她想了这么久都没辙的锁,要是自己能解开,岂不比她更聪明得多了?朱高燧高高兴兴接过,摆弄一阵,果然玄妙有趣,笑得红了小脸,朝天晴道:“好啊!我一定解开它给你看!这次我去点灯祈福,你有什么想要求的,我帮你一起啊!”话刚说完,自己拿小拳头敲了敲额角,“哦~我应该帮你求,让父王早点解了你的禁足,让你可快点再出去玩,呵呵~”
天晴万万没料到,朱高燧的祈愿这么快就应验。
“你说三公子失踪了?!”她站在当地,不敢相信。视线落在南书房桌案上的小木件,却分明是她刚送给朱高燧的廿四锁鲁班球。
“应该是被人劫走的。”张玉道,“三公子住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侍官军士把守。住在左近的王娘娘,说亲自和乳娘服侍着公子爷睡下的。结果同屋的乳娘被人打晕,屋里却没一点动静,外面的谁都不曾知觉,三公子就不见了。想必是高手所为。”
朱棣抬起眼睛,挥手屏退了张玉,盯着天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了?”
天晴点了点头。不错,有这本事无声无息把人带走的,当世首推彭莹玉和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他自己也说过,饶是燕王府水泼不进,但凡他想要谁的命,总有能得手的一天。论动机,管伍、包兴的死,卫志叔受辱受伤,都是理由。
但朱高燧毕竟只是个小孩子,想到彭莹玉对陈善曾挟持赵王威胁皇帝的事那么不齿,天晴又觉得,哪怕他和朱棣有血海深仇,应该也不会做出这样举动。
可教中其他人,却说不定了……
“殿下,眼下还不能就此确定。真要深究起来,有嫌疑的太多了。不光太孙,连宁王、谷王手下的高手都有可能。白莲教当然也不能排除……何足言总算救过他们一回,他们已当我做自己人,应该不会隐瞒,我可以先设法找他们探一探。只是……”她停了停,道,“请殿下准许属下单独行动。白莲教的人都很警觉,如果让他们发现有官兵跟随,彭莹玉势必不会再相信我。万一三公子的事与他们无关,属下先前的苦心,就要功亏一篑了。”
“可以。倘若真是白莲教所为,你定要将燧儿找到,平平安安带回来。但凡他少了一根头发,卢家村还有老少二百余口。”朱棣顿了一顿,语气森然。“你知道后果了?”
“属下……领命。”
胭脂胡同后巷。看门狗阿黄只吠了两声,立刻变成了乖顺讨好的呜鸣。
“丁伯,彭大护法他们还在城中吗?”天晴早捎了信给丁伯,约在今晚碰面。待走进棚屋见到人,半句不废话,劈头就问。
“回教主的话,其实彭大护法他……”丁伯话说一半,突然低呼,“有人!”
果然话音未落,阿黄重又狂吠起来。天晴大凛,忙走到门边一探究竟——怎么回事?她当然信不过朱棣的应承,但她来时十分小心,以她的轻身功夫,照理不可能有人跟得上的!
自门缝朝外张望,只见一个人影将阿黄一脚踹飞,另几人正向这边急奔而来。月色之下,手中刀锋寒光闪烁。
居然有这么多人?
糟糕!
天晴心中一紧——
她中了朱棣的计!
“丁伯我们撤!你设法联络大护法……”她边退边道,刚要转身,颈后却是一震。
“呃!”天晴嘤咛一声,伏倒在地。
当夜,六具尸首被带到了朱棣的面前。
“这六人全是一刀入心,当场毙命。但伤口非常奇特,像是先用弯刀尖头扎入皮肤,再剜出血肉,所以创口极大。”赵曦扒开了一死去官兵胸前衣襟,指着道,“内里深浅不匀,推测是由刀口的弧度所造成,应是蒙古男子随身佩戴的乾刀。刀身小巧,却极锋利。”
“白莲教中,有人使这样的蒙古刀吗?”马三保问。
“有。”赵曦道,“正是何足言。”言罢和三保一起,看向了朱棣。
“原来如此。”后者垂目看着那个伤口,道,“此六人尽忠殉职,让张玉都给足抚恤,厚葬了吧。”
……
天晴醒来时,彭莹玉正站在她的当面,脸上尽是失望之色。站在一旁的是赵安如,目光似无所适从般游移不定,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又看看师祖。天晴云里雾里,只觉颈酸背痛,想试着动一动,却发现手腕竟给戴上了一双铁镣,抬都抬不起;身上的腰束似乎已被松过,系回时想必心不在焉,内里的衬衣都扯出了些。
为什么他们要将她打晕锁住,还来搜她的身?
只能是……
“阿如,你出去吧。我和她单独说会儿话。”明明是对赵安如下的指示,彭莹玉一双眼却牢牢望着天晴。
“是。”赵安如告退步出,双手合上了门。天晴听她脚步渐远,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大约沉默了三五息的时分,彭莹玉突然高声喝道:“连师祖的话都不听了么!”
房外传来赵安如短促的话音:“呃……徒儿不敢,徒儿去了!”只听得一阵鞋底与沙地轻挲之声,急促到惶恐,可想这次定然不会去而复返了。
天晴暗暗叫苦,但无论如何,总要先试试深浅再说,将镣锁抬了抬,故作天真:“还特地支走了赵姐姐,师父……这是何意啊?”
“这副枷锁乃是本教的秘藏,由千年玄铁打造,巨锤不能破,神兵不能除,就是你天生奇力,万夫莫敌,料也轻易挣不开。”彭莹玉道。
“呃……是不是因为燕王府那些人?徒儿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师父,我们教中有内鬼!”
“内鬼不正是你么!徐娘娘!”彭莹玉突然暴起打断,额上青筋凸出,一瞬间又变回了天晴初见时的那个怒目金刚。
天晴心中一战,面上仍是一副天真无知的神情。“嗯?啥?师父是在叫我么?”
“谁是你师父!我的弟子是徐寿辉的外孙、徐度莲的儿子——徐天青,不是什么魏国公的义女,更不是燕王府的妃子娘娘——徐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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