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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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风雨渐收。窗外鸟儿叫得凄美而又悠长。天晴暗道一声“来了!”推门出房,疾步走到了别馆后院庭中。
张全一正板着一张脸站在树下,天晴知道他是觉得被耍弄了心生不爽,满面笑容迎上前给他赔罪。
“好久不见张真人,可万安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张全一这样方外高人也不能免俗,只能叹道:“你这小姑娘也太任性妄为!说吧,你是怎么找到老道士的?”
“真人身上有奇香,晚辈曾随师父遍识百草,认得出这是丹霞山特有的丹霞堇。此香香味幽淡,非经年累月不能熏透衣物,是故真人必然长居山内。鸟儿天上飞,真人所布奇门遁甲无法障目,只要多试几次,总有一两只能带到话的。”
“你怎知道说你遇险,我一定会来?”
“说实话,看到真人之前,晚辈并无把握。只是想着真人有老子牟尼的救世利人心肠,说不定会来吧。”
“要不是看在郑愉的份上,老道真不必定来。”
“哦?”天晴眨眨眼睛,立刻了悟,天机八卦阵当然是张全一的手笔了,可没想到原来他在卢家村是见过她的,微笑道:“真人和师父几十年故交,是晚辈失礼了,拜乞原宥!”说罢一揖到底,大是恭敬。
张全一摇摇头:“场面功夫不必做了。你有什么话想说,便直说吧。”
“那,就恕晚辈造次了。”天晴合手而立,静静道,“六月时,真人是不是曾见过皇帝?”
“你明明清楚,何必多问。”
“那九月寿宴时皇帝险些遇刺的事,真人知道吗?”
张全一双目微眯。
“之前我随徐三郎去浙江平倭,奇怪的很,那里的倭寇居然也会奇门遁甲,虽然只得皮毛,粗糙不堪,但显然是由张真人所创的八门金锁变阵不错。”
闻言,张全一笑了一笑:“所以你认为,老道士有通倭之嫌?”
天晴也笑了一笑:“真人当然不会通倭了,但通不通白莲教,却不一定了。”
“……”
“谁?”天晴瞬时回头,疾风出手,已捏住了花丛后那人的左肩,待把他一推反身,顿时呆住了——
“瑛儿?”
天晴一惊,看瑛儿也是满脸的惊惶疑惑。要是她喊出了声,引来护卫可糟糕了,可她难道能给她脑门一掌直接拍晕么?瑛儿可不是她,明天额头好大一片红啊!正纠结着,瑛儿眼睛越睁越大,颤颤张开了口,眼看要呼叫……
突然,她身体一软,委委倒了下来。
天晴赶忙将瑛儿拉入怀中,再一看她身后,又惊又喜。
“花姣?”原来是她一记手刀,击中瑛儿颈后哑门穴,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她给敲晕了。还好花姣会些小功夫!天晴麻利嘱咐:“快把她带回房里,更衣放在榻上,盖好被子,让她明天起来以为自己是梦游就行了!”
花姣苦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那么好骗?”
“你总有办法的啦!”天晴半是托付半是撒娇。花姣还能如何,架起瑛儿便往回走。
张全一望着二人的背影,眉头倏皱倏散,默默无语。
“真人果然交游广阔,居然还认识燕王府的瑛儿姑娘?”天晴跨了半步,正好拦住他的视线。
“不认识。”张全一转过头,声气淡淡。
“真人到底是真人,假话也说不来。”天晴早把他刚才一瞬的表情收在眼里,笑嘻嘻道,“要是真人还碰巧认识瑛儿的生身父母,能不能向晚辈透露一二?”
“你好好问皇帝的事,怎么又扯到旁人身上?”
“因为这本就是一件事。其中千头万绪,不查清楚,实在让我束手。”天晴坦白而道,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正经得让他有些意外。
“眼下,你查知多少了?”
“不能说查知,都是我的猜测而已。我猜——真人曾与白莲教有过接触;在胡惟庸案中被疑串谋的倭寇和白莲教也确实有染;行刺皇帝的人正是受白莲教背后指使;瑛儿的生母则应当与白莲教大有关联。而瑛儿的生父,我却可以肯定,他确凿无疑就是……”
张全一静静看着她,似在等待她说完。
“已经过世的靖江王,朱守谦。”
张全一长叹了一口气。“如此荒谬的结论,你凭何说得这样确定?”
“凭它。”天晴拿出红玉花石,“红玉珍贵,这样成色便在宫廷中也是稀有,旁人或许以为是王妃赏赐的自不奇怪,但瑛儿说了,这红玉她出生起就带着,必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很可能由她父亲所赠。瑛儿父亲若非皇亲贵戚,怎么能拥有这样宝物?更重要的,是这后面的两个字——”
天晴将玉牌翻过,只见左右角底,分别用鎏金篆书嵌有一个“朱”字,一个“莲”字。
“本来这就是朵朱玉莲花牌,叫做‘朱莲’并不奇怪,但特意镌上这两个字,却显得别有涵义。晚辈猜想,这两个字,应是瑛儿亲生父母的名字。莲是母名,那朱……便该是父姓了。
“瑛儿明明是皇家血脉,却被瞒藏身份相托在燕王府,其中定然大有隐情。皇家不近人情的事多了去,若是等闲皇子逢场作戏,弄出了个孩子,去母留子,把瑛儿抱回,随便给个庶出的名分也就是了,怎会想到送去北平?是故她的母亲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甚至比戏子、娼妓都要严重得多,她——
是白莲教徒。”
张全一默然不语,表情平淡得如同未曾听见她所说的任何一字,令天晴难以窥析,只得将自己的设想继续说下去:“瑛儿父亲应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事,而他当时处境堪虞,不是已有谋逆之举,就是被皇帝怀疑有谋逆之心,所以绝不能再与白莲教有所牵扯;但他又不忍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唯有将他托付给可以信任的人,代为抚养。
“如此推算下来,遍观皇族之内,最有可能的只潭王和靖江郡王两人。瑛儿和我年纪相若,出生那年潭王也就十岁左右,势必不会,排除之后,便只有靖江王了。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燕王妃的性情是出了名的克制恭谨,怎会不事先请示燕王,自作主张收养一个民间孤女?可一旦考虑到靖江王是和王妃一起长大的表兄妹,靖江王无法可想之下,将女儿托付给姑姑保护,就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瑛儿的父亲必定就是靖江郡王,对不对,张真人?”
“你错了。”
“咦?”天晴惊讶,并不因为他的否定,而是他的反应,来得实在突然。
良久,张全一才道:“瑛儿并非由靖江王托付给燕王妃,是……她。”
“她?”
“朱玉红莲,你猜的不差,瑛儿的生母……名叫做度莲。这红玉牌是靖江王给她的定情之物。原本,她确是白莲教徒。”
“那瑛儿就是被母亲带到北平的了!这么说,这个度莲应是白莲教安插在靖江王身边的人,但她假戏真做,有了瑛儿,为了保护女儿,所以叛教出逃,找到了王妃娘娘?”联想起前情后事,天晴心思一动,“王妃娘娘遇袭,也是白莲教所为,难道同这度莲有关?”她脑筋急转,“这一切都是白莲教的大阴谋?”
张全一轻摇了摇头:“天意如此,并非人谋可奈何。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与你要找的东西也毫无相涉,你,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
“真人不说也无妨,我自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的。”天晴坚定道,行了一礼,看意思竟是要告辞了。
“……靖江郡王就藩时,王府在当地征召用人。度莲原是淮西罗田人,被改了户籍,送进了王府做使婢。”张全一忽然道。
天晴脚步一停,心中窃喜,这招以退为进还真的管用!回过身时,却是一脸肃穆庄凝,顺着他的话说道:“白莲教想利用度莲接近郡王,怂恿他联合旧部,以图谋逆,可度莲却与郡王日久生情,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心志更加动摇,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吗?”
“度莲决意与白莲教一刀两断,留书出走。我遇见她时,她正被教众追缉,我便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嘱咐她此生此世,都不能离开。可她听闻朱守谦因顶撞皇帝被贬至凤阳,身体每况不如,又割舍不下,想要带着孩子去见他一面。我知她心意坚决,不再劝阻,此后,就再未见过她们母女二人了。直到今天……”张全一此刻目光如长空阔海,深深淼淼,“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一心要查,刨问不休,是想把这番话告诉瑛儿么?”
天晴摇摇头:“真人今天这般据实以告,无非是担心我再莽撞查下去,终会让瑛儿知道真相。一边是白莲教,一边是燕王府,届时,她定当难以自处。真人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跟她提起一字半句。”
张全一点了点头:“她母亲唯一心愿,便是望她一世平安无忧,你能了然体谅,是最好。“
天晴应下,又道:“但有一件事,还望真人相告。陈汉太子陈善,如今人在哪里?”
张全一闻言一怔,缓缓才道:“你找我来,原是为了他。如何,金匣羽印,你不找了么?”
“真人明明清楚,何必多问。”天晴笑了一笑,把他说的话原封交还,“我正是为了金匣羽印,才要找他。陈善,也是白莲教的人。”
当夜章大妹行刺,喊的是白莲教口号。阿弘也说,阇妃怀着身孕时,私会过一个白莲教僧人,临终前,又声声叫着“太子殿下”。阿弘以为这“太子”是当时的太子朱标,可男女大防,阇妃又因为进宫时的尴尬身份,为人处世向来谨小慎微,怎可能与太子有什么交情?皇帝至今怀念着早薨的太子,行刺事件后他回避的态度,更让天晴确信,皇帝对阇妃也或多或少存着愧心,所以这太子指的绝不可能是他的儿子,而是——
陈汉太子陈善。
潭王出生和爹北上征伐,都是立国之初的事。大表哥说过,彼时陈善投靠了北元,混入北伐军中生事,目的无疑是想向皇帝复仇。那后来,他很可能一边以他老爹的大义之名,集合旧部和白莲教教众,一边假扮僧人,与父亲原来的宠妾阇妃私见,寻求内应,就这样,让潭王的身份成为了皇帝的心结。
如果潭王真是陈善的骨肉,那他为了帮自己儿子称帝,草灰蛇线多年,以民间白莲教的势力作根基,再拉拢北元汗廷、倭国武士、像胡李这样的朝中重臣,里应外合,许诺事成后分疆而治,就说得通了。至于潭王妃于氏的哥哥、都指挥使于琥,妹夫能当皇帝自然好过当王爷,会帮忙联络也合情合理。
胡案爆发时,潭王才十来岁,皇帝并没有怀疑他的血统,否则也不会让他顺顺利利就藩长沙,应是他长大成人后,皇帝得到了一些情报,才开始怀疑,于是炮制了所谓“通蒙密使”事件借题发挥,先平了李善长,再召潭王入京敲打。潭王应是就在此刻铁了心,回封国后一咬牙举兵反叛,这一下更让皇帝彻底绝情决意,派兵镇压,斩草除根。
然而潭王,既没有皇帝的狠厉,也没有陈善的老辣。他最终拒绝了所有诱惑,湮灭了所有野心,只选择了他的母亲。他太清楚了,无论是胜,是败,只要他不死,阇妃就必死无疑。他只能用对自己最残酷的方式,为母亲换取一丝最绝望的可能……
陈善的计划就这么挫败了。
但皇帝也没有胜利。
关系天家颜面,他对外当然不好说这个封王封国多年的儿子,可能由妃嫔和反贼私通所生,于是只好把所有屎盆子干脆扣到了死不能言的胡惟庸和李善长身上。
天晴前后想过几遍,这样确实能把首尾联系起来。但皇帝时隔二十年到底因为什么起了疑?连阇妃都坚持潭王出身清白,陈善又凭什么肯定他是自己的孩子,以至肯为他四处奔走结盟?涉及皇家阴私,阇妃死后,皇帝却没有“处置”跟过她的老人,就是险些遇刺,也只杀了一个现行犯了事,皇帝到底在想什么?顾忌什么?这些谜团,她仍旧无法解开。
那个行刺的章大妹口口声声说,阇妃是被皇帝逼死的,可被拖走时却喊着白莲教口号,反而坐实了阇妃和白莲教有关,前后矛盾到可疑。提刑司问话,章大妹舌头已经被拔,遍体鳞伤满口鲜血,却还嘻嘻哈哈,她是真的疯癫了?还是受人指使、被人控制?
如果是后者,那幕后黑手,最有可能就是这个陈善。
章大妹行刺摆明不容易得手,那他挑起旧事,只是为恶心一下皇帝么?不,从陈善之前所做的事情来看,他绝不是一个冲动、肤浅、幼稚的复仇者,几十年的岁月,只会让他变得愈发心计深沉。
他需要皇帝记起潭王,需要在场的所有皇子皇孙记起潭王,涉及那件不可说的往事,无论皇帝最后怎么处理,都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潭王朱梓冤枉也好,活该也罢,皇帝如果大动肝火流血漂橹,想起潭王一家惨烈的死法,以七殿下齐王为首,皇子们定会人人自危,父子离心;而皇帝如果像现在这样息事宁人不再深究,太孙必定怀疑皇帝意在包庇儿子,有所隐瞒,才大事化无,祖孙离德。
推出一个行刺疯妇,就能将原本脆弱的皇室亲情挑拨得更趋疏离。皇帝年迈,无法再继续弥合了,受这件事的刺激,连健康都受到打击。只要皇帝一驾崩,陈善的机会就来了。
他要重新把当年破裂的联盟弥合起来,以实现他未竞的野心。
所以才有伊贺崎、才有日向、才有伊贺崎次郎所说“不守信的明国人”……
潭王事败七年后,如今他再度出手,这七年里发生了什么?他得到了什么?让他又有了底气,可以再掀风云?天晴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金匣羽印。
“陈善已经知道宝藏在哪了吗?或者——他已经得到宝藏了么?”天晴紧紧追问。
张全一心叹,这丫头小小年纪,却这么固执,得寸进尺的本事前所未见。而她又这样机敏,像一只闻到气味就能自千里之外奔突而来的猎犬,令人不安。他看着她桃花般的脸庞,仿佛上面大大写着“变数”二字。该放,该收,他尽力而为,却依然不能把握。
“十年前,我曾见过如今的北元大汗额勒伯克。彼时汗廷早已分崩离析,此子也不过一时气象,难挽将倾之势,那时我便想——恐怕,北元真的气数已尽,神仙也救不了了。”
天晴眨巴眨巴眼睛,心想我知道啊,我又没问你这个。
张全一接着道:“既然天意如此,那再弄得尸山血海、哀鸿遍野,于世又有何补?所以之前我才进了宫。当今皇帝毕竟紫微星化身,有天命在归,如果能平息此事,令一场浩劫消于无形,那是最好了。但我年岁日长,老眼昏花,很多事,如何也看不透了。”
比如,她这个变数。
张全一缓缓向天晴转过头。“不过这也未必是坏,看不透亦有看不透的通达。所谓物极必反,慧极必伤。长久之道在于中庸。丫头,听老道一句话,凡事不可太尽。”
天晴气结——老道士啰啰嗦嗦半天,敢情又敷衍我的?我又没想跟你似的活那么长,再中庸下去,该尽不尽,宝藏让别人捷足先登,老娘不是白忙一场?只怕身家性命都要赔上!可毕竟自己有求于他,也只能故作笑脸:“真人神机通天,晚辈也不指望真人尽告了,但凡能提点一二,让晚辈有的放矢,已是感激不尽!晚辈当如真人所说,且行且看,必不至于走到害人害己那一步……”
“你这妖女,老道已然提点,你还冥顽不灵!”张全一突然怒目,拳风骤至。天晴不料,正纳闷自己说什么了就惹急了他,闪身避他拳路,余光掠及东廊,霎时明白。
“老妖道,说话放客气些!你是真的三丰子也好,假的三丰子也好,率土之滨都是王臣,我终归是燕王府的人,你一介草民,胆敢伤我不成?”
“伤不得你,也教训得你!”
“娘娘?”原是马三保路过听到动静,带着别馆卫兵就要包围过来拿刺客,可见天晴叫他“三丰子”,又一愣——是皇帝一直在找的张真人么?那可不能伤了他!
“都别插手!什么真人假人,名气吹得震天响,有本事就露两手神功仙法来瞧瞧啊!”天晴说着翻手推出,掌风直扑张全一胸前。
“让我来试试他!”这时,朱高煦竟忽然闪身掠出,枪花一舞,执刺而来。天晴大急,这臭小子凑的什么热闹!一边佯攻实护,拳脚落雨一样弹开枪头,一边连连向张全一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朱高煦几次急攻均告落空,勃然大怒:“你干嘛老妨碍我!”“这道士搞不好是皇上要的,你这么戳死他怎么行!”
张全一一笑,忽而左右连击,大袖灵蛇一样卷起枪头,手掌就着天晴的拳路绵绵一化,力道卸得了无痕,如同打在棉花里。天晴一凛——
太极拳?
朱高煦被他大袖如掀一带,整个人跟飞起似的,直摔在偏角的菊花坛中。
“二公子!”三保等人忙跑去护主。张全一身形一晃,如飘如散,转眼已不见人影。
“小儿,你只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却不曾省道,欲速——则不达。”遥遥话音一线入耳。天晴暗已明白,这话看似在教训朱高煦,实则是说与她听的。
朱高煦有花丛作垫,张全一又手下留情,当然不可能受什么伤,狠狠吐了几口嘴里的墨菊叶子,像在吐胸中恶气。
天晴假模假式,跺脚恨道:“这么好的机会,竟让他给逃了!”怒视向朱高煦,率先抢占高地,“全都怪你!”竟和朱高煦异口同声。
朱高煦当即推开众人一跃而起。“我又不会真弄死他,只想引他露出破绽,是你碍手又碍脚!”他也想活捉老道士,在父王和祖父面前立一功的好嘛!
“拉倒吧!就是你真想弄死他,弄得成吗?要不是你横插一杠,一顿瞎搞,打乱我的计划,我早就抓住他了!”
“人都跑了,你就吹吧~我才不信你有什么好计划能抓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一旁的三保哭笑不得。这又不是捉耗子,张真人在御前都是上宾,怎能像抓蟊贼一样抓?要得罪了他,那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功劳。等这事传到殿下耳朵里,只怕又要惹一场风波。所幸人没“抓”到,那究竟是真的三丰子还是冒充的骗子,就不得而知,姑且当他是冒充的吧!不过……
“娘娘,这自称‘三丰子’的道士是怎么进到别馆里的?”三保疑问。
“我也不明白啊。我看有瑛儿安顿世子睡下,用不着我了,就想随便散散步,舒络一下筋骨便回房去,哪知却见一个老道士站在院里。我就奇怪了,难道是谁请来做法的?他却说自己是大名鼎鼎的三丰子,没说两句,就跟我打起来了,再后面,你们都看到啦!”
三保沉思,他听到“三丰子”叫娘娘“妖女”,两人由是动手,目前尚不知这“三丰子”究竟有何目的……但皇上要找的人,出现在了王爷住的别馆,传出去着实不妥。
“今天有江湖术士冒充得道高人,说要为世子愈疾,被娘娘和二公子识破骗术,打了出去。此事事关燕王府颜面,不得再提,更不得外传。”马三保三两句便做了总结,底下无不诺诺应是。
天晴暗暗佩服,果然反应快、有章法,不愧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可惜他们来得太快,她连陈善的下落还没套出点端倪,就让张全一跑了。
哎呀!还忘了问他一件事。这件他定能说的啊——
张之焕在哪里?
……
已过卯时,随着钟响,整个金陵城渐渐由沉睡中苏醒,街道上零零星星传来了巡卫的马蹄声。各坊门口叫卖炊饼的长音裹在热腾的烟气中悠悠飘开,绊住了出城人或急或缓的重重脚步。金乌自钟鼓楼上懒懒冒出头,揉了揉散遮眼的惺忪晨雾,俯瞰着这一世人间。
张全一望着那耀眼的一点红尖,神思邈邈……
十七年前,元宝山上,大雪下得碎琼乱玉。他去看望好友郑愉,却被告知他在村西的徐家为一难产妇人接生。
未步近那家门槛,便听得一声啼哭,如喝令一般,惊散了连绵七天的大雪。
霎时间,云破日出,晴耀万里,照得漫目山石如同铺展千里的水晶……
然后他看到了郑愉,怀抱着襁褓轻步走了出来。雪白长须下掩着一张圆肉的小脸,红彤彤如一团小小的太阳。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张全一问。
郑愉捋了捋美髯,笑眯眯道——
“天,晴。”
今后何去何往,但看你自己了……
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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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就说过瑛儿身世不简单的,没骗人吧~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