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的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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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余卫骑营主毡帐内。
“本王能给泰宁卫什么,给其他两卫分毫不差。功成之后,福余卫再不为军所,而以外藩待之。布帛、酒食、农具、粮种,一应供销,必定从厚。此外,只要能保证安分行事,大宁一带,乌齐叶特各部都可随意出入,其他城镇,亦可设市以供经商往来——如何?以大人的能力,也不想终日仰人鼻息,苟且过活吧。”朱棣微笑道。
他心里当然知道,这样的条件实在太过优渥,他能看顾他们一时,难保三卫日后势力坐盛,尾大不掉。但现在情势间不容发。内乱在即,鬼力赤和阿鲁台两个势必不会放弃这天赐良机。漠北如无屏障,汗廷兵马长驱直入,必致社稷累卵生灵倒悬之危。而他势孤力单,再不许以三卫诱人愿景,他们怎会相助以抗?届时江山倾覆,中原大地再陷蒙古铁蹄之下,他不止性命不保,还要变成史笔难饶的千古罪人。
可倘若三卫是不情不愿被迫而来,貌合心离敷衍差办,再有意无意给他使个绊子,不说以后,就连眼下这关都难过。到时不光北平全城,还有燕王府,甚至卢家村的一众老小……但凡他们中任何谁有一丁点闪失,徐天晴都绝不会同他甘休。
眼前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以后的事,只能留待未来长策缓图了。
“只要殿下信守承诺,臣下愿誓死效忠殿下!”海撒男答奚右手抚胸,低头礼道。
待亲眼见他远离,穆华伊才走进了帐室。
“额赤格,你答应下来了?”他的眼中光芒闪烁,“他没怀疑什么吧?”
一切都按照他的戏本上演。
不错,和徐天晴争执,甚至不惜受皮肉之苦和她打一架,就是为了让燕王不起疑。否则他阿穆少主和徐天晴结了那么多梁子,却轻轻松松就答应和二卫一起兴兵南下,那小妖怪怎么可能不对他防一手?拿燕王人头换此生荣华的打算,就要平添很多波折了。
海撒男答奚脸色板板:“我待会儿会和安楚交代,让他先回部里。明日一早,你我就率着一千五百精骑,随燕王同回北平,和他们共抗王军。”
穆华伊点点头:“等他们两军狗咬狗,打得难分难解之时,就是我们动手之日。不然简简单单把燕王这份大礼送了出去,皇帝小儿可不会领我们的情。要是他还不识抬举,有了朱棣这个人质,得了他的兵权,北平以北我们都能拿得下,再也不用看大汗的脸色,更不用怕明帝什么了!咱们本来就这样计划,现在一切都很顺利,额赤格,你为什么不高兴?”
“顺什么利……” 海撒男答奚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背对着穆华伊站定,“他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没机会了!”
“他知道?”穆华伊恍惚愣怔,猛然间想起方才和徐天晴对峙时那不屑的样子,很快明白过来,怒起一脚将火灶踢翻在地。
又是那个臭妖女搞的鬼!!
“殿下!殿下!”“妖女”徐天晴打探完情况,即刻找到了他,“他们说你把大宁都司都许给三卫了,说事成之后,就让他们随意进出,是真的吗??”
朱棣望着她满目的焦急不甘,很想说一说前因后果。可无数话语在胸腔里吞吐发酵,却最终只酿合成懒散的一声:“嗯。”
天晴哑然半晌。
她知道他的为人,从来没有对他抱过任何高于现实的期待,但这一刻的失望,却如同整颗心硬生生被碾压到了地底。“都还没有当上皇帝,殿下就开始准备拿国土易利了吗?还是说,殿下根本没打算兑现承诺,只是想泰宁三卫白白送死?哼,反正只有殿下的命贵如金玉,其他人连杂草都不如,更别说这群蒙古鞑子了——对吗?!”
“啪!”
朱棣还没有意识过来,已经动了手,快到连自己都吃惊。
他从来没打过她,甚至连最气她恨她的时候,都不曾真想要这么做。但此刻的动作毫无预谋,他的手仿佛被什么所拉扯,是她的语气、她的措辞,还是她的表情、她的眼神……他不知道。只觉有一头火兽在他怀中挣扎撕咬,烧灼般的剧痛,让他再也难以忍受一秒。
清醒过来时,他以为她一定会大吵大闹,或者还他一掌,她却什么都没做。他打得应该不重,没有印子,她的脸颊都未红,可……这不是理由。
他不应该打她的,她只是个女人,她什么都没做错,那……
难道错的人,是他吗?
“天晴,我……”
她根本没有听他辩白的意思,从他的一侧擦袖而过,不回一顾。
……
风霜寒浸侵,宁王府白雪落纷纷。曾经的花池现如今已结成了冰原,朱权立于暖阁高台之上,望着水下那些栾栾而动的单薄色彩,那些注定被封困一季不得逃脱的游鱼,淡淡道——
“我已听说了,四哥已经召集了我大宁都司十六卫三所指挥使。如今泰宁三卫也都衷心投效于他,承诺将各领千余精骑相助抗敌。阿赤烈、穆华伊都在其内。各卫部落余下人马,将在北塞做抵御蒙古汗廷的屏障。四哥已答应了他们,事成之后,三卫将以外藩而待,可与大明互市。所以——”朱权缓缓向天晴转过身,坐到她的面前,神情平静,“他已知道了我曾密信与二卫共谋,现在,他准备如何处置我呢?”
“燕王爷说,只要宁王殿下肯携阖府入迁北平,事成之后,王爷将与殿下平分天下,裂土而治。”
朱权愣了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他像这样纵声拊膝大笑,天晴还是第一次见。“平分天下,裂土而治?徐天晴,这话你是拿来哄我,还是连你自己都真信了?”
天晴只能低头不语。
“我不过家人受挟,被迫而为,无功无劳,凭什么分他一半天下?我还没有天真到会做这种痴梦。”朱权顿了一顿,“请你转告四哥,如果这次他败了,自当无话;如果他胜了,我只求永保封国,安稳度日。另则,所有兄弟,无论现今立场如何,他都要善待,不得加害。若能答应这两件事,我可以尊他为君,此生忠固不改,绝无二志。”
“请殿下相信,这两件事,王爷必能做到。”
闻她所言,朱权又默了一默,语声轻轻:“居然也有恩灵对,而我错的时候。你没有把信交给他。徐天晴,你居然……真的是个好人呢。”
天晴心中亦是千头百绪无从说,叹息一声,才道:“宁王殿下如愿信我,我必不辜负。”
“好。”
朱权抬头,宁王府的碧绿琉璃瓦早已冰雪洁白。
越过高墙,可看见远处高天阔远,山峦壮绝。雪后初霁的明熹光耀正随风卷云动,仿佛在等待时间给予契机,终有一瞬,会将无边无际洒落在这片苍茫之间……朱权突然有种预感。
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明日,便出发吧。”
“阿晴!”
天晴出了王府即回大营准备收拾启程,刚走进营门,便听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熟悉声音。
“啊,阿赤烈~”
“你啊,你和额赤格为什么瞒着我商量?他把我支开,你也不先来找我!”
“呃……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如果脱儿大人不答应,那我就来找你啦!可他答应了嘛。呵呵……”
不远处的朱棣冷眼看着这两个男女。一个蒙古汉子,眼里的恋慕温柔,酸得人牙倒;一个混账丫头,之前对他还急得像只跳墙的狗,对这小子却是耐耐心心柔声细气。
陡感一阵胸闷,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军毕竟是汉人,真定之战,面对那么多死伤,她都能平静处之……他还道是因她爹来了,令她想通了。可如今这群蒙古人,他还什么都没让他们没干呢,怎么就惹到她怒火填膺顶撞他?
难道说,就是为了阿赤烈那小子么?
走了一个臭书生,又来一个臭鞑子,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才他妈算完?!
“燕王爷,等一下!请留步——”那臭鞑子竟然还弃了徐天晴,直奔他而来。
朱棣毕竟是朱棣,涵养过人,从容回了身,客套了两句,便道:“当年在京城一晤,本王对阿赤烈少主就大为钦赞。不成想真有机会能与卿并肩作战,可谓幸甚!”
“我今天特地来找王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额赤格确实应下了,可想来王爷也知道,泰宁三卫并不是他说了算的。但不管阿札……呃其他同知、佥事大人他们有否别的心思,兀良哈卫可向长生天立誓,一定会效忠于燕王爷你。”阿赤烈注视着他,眼中的坚执恰似利矛,几乎可以将人心刺穿。
“但,等到了北平城,王爷必须要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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