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又将飞向哪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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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全城戒严,不过正如众人所盼,官兵最终没有来搜查胭脂胡同。燕王派了九城兵马司,把几家何足言曾光顾过的富户从屋子到田庄给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一无所获,倒也爽快利落,留下满屋子鸡飞狗跳,拍屁股告辞走人。
亏了天晴的红丸,白莲教众第二天伤就好了七七八八,连彭卫志都可以下地走了,换了“何教主”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干净旧衣(天晴:是真金白银跟人买的好吗)乔装过后,准备当夜随大家分批溜出胭脂胡同。彭莹玉原要和他们一同行动,想了一想,却留到最后,定要再叮嘱天晴两句。
“师父还是跟大伙儿一块儿走的好。等弟兄们都安全到位,我在城中自有去处,不会遇到危险的。”她还留着个耶律骥在客栈里嗷嗷待哺呢。
“为师不担心这个。你布置得很好,让他们趁守卫夜间换勤时扮成兵士,既有腰牌,上百人里有一旗小队替班,谁都不会起疑。明天一早,让阿丁带人送棺椁出城发葬,连尸体都用真的,就是开棺检验也不怕。待他们走远,你再拿了卫所令牌,易容扮成张玉,命令小队出击追索,顺理成章。如今你已是教主,大家信你服你,自然都会听你命令。你嘱咐过要小心在意的,他们定会一一照做。”
一听“教主”两字,天晴就觉得刺耳,瘪了瘪嘴道:“师父,您老人家的苦心,徒儿都懂。可拉徒儿一刀,就为向他们证明什么身有奇能,实在没啥必要……”
“怎么没必要?为师有哪句说错了么!天青,你非比常人,有起死回生之神力,这是事实。为师就是要让他们清清楚楚知道,你是天选之子,是上苍派来普度众生的啊!”
天选之子?普度众生?正因为清清楚楚知道前情后事,才明白这结论有多讽刺。真正的天选之子,即将倾覆山河,众生浩劫无从幸免;届时,根本没有起死回生之力的她,该怎么做,才是对?她自欺欺人,逃避至今,从不敢认真想一想。
天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师父,其实我……真没有您老人家想的那么好。若不是因我陷在宣府,要赵姐姐来相帮,卫志叔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包大哥,他也不会……”一想起他,天晴一阵鼻酸,“他说毕生大愿,就是看到天下大治,世道清明,可……”
“天青,悲欢离合,自古亘常。为师活到这把年纪,经历过的总比你多得多。要自责自怨,怕如何都轮不到你。”仿佛想起了什么,彭莹玉悠长叹了一气,“人各有命……于包兴,或是份,或是劫,无论如何,难以抗避。早在他十年前立誓入教时,就想到了会有今日,为此才和家人一刀两断。你最后毁了他的容,保他一家平安,相信他在天在地,魂灵已能安慰了。
“一切归于尽,果熟亦当堕;合会必当散,有生必有死……人生一世轮回,诸般苦心,种种作为,却有谁能保证,死前可慨一声‘大愿得偿’?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于他、于你、于我,都是一般道理。”
天晴不禁凝望向他。这位第一次,这位便宜师父以如此的神貌同她对话,不倨不亢,没有强迫没有指责,只静静述说心底所思。虽然他冥顽固执,但重信重诺,忠正耿直,心怀天下,是位真真正正的侠义之士……
如果可以,她是真心的不希望他死。
“天青,为师想问你一件事。昨日天一黑,你就出了手,你是怎么知道会有天狗食日的?”
“哦……我不知道,只是我什么都比别人恢复得快些,大家都抓瞎的时候,我已经能看见东西了,所以才能提早出手。”天晴道。夜视镜这样的东西,也实在很难跟彭莹玉解释清楚。
不过,好巧不巧就在行刑当天出现日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张全一好徒孙道衍想来居功至伟。天晴乍一看见,就料定张玉在放长线钓大鱼,法场周围必有布置。联想到前一日经过搭建的行刑台时,耶律骥直说有股子硫磺味,她便猜到了七八分。
可未料到,终究棋差一招。朱棣声东击西,根本没去山西,亲自下场抓人!最后迫不得已用了老招脱身,他必然已经认出她了,不然也不会尽挑“何足言”光顾过的人家搜检。所幸丁伯这里他并未来查。但要继续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等回去她还得再想办法。
“嗯,原来如此。”彭莹玉想了想,道,“天狗食日,燕王身边有道衍,该是已经算到的,不然那么一大队人,不可能那么快发现我们的行踪,还让弓手骑兵都来围屋。只是天色一下漆黑,围观百姓必不知道,定会推搡奔逃,而行刑台周围都是机关,官兵一撤,有人慌不择路落了进去,那该如何……”他心念一转,立即明白,自然是当做本教教众,一并处置。一旦有人报案失踪,便记做本教的血债,朱棣再加抚恤一番,又能成就一段爱民如子的“佳话”了。
“果真是心狠手辣,有其父必有其子!”彭莹玉恨然骂道。
有了上次云南的前车之鉴,天晴也担心过,但当时她以为朱棣人不在北平,就算官府和兵马司抓不住白莲教人,那也是朝廷委派官员的错责,他大有给自己开脱的理由;应该不至于为了搪塞,拿辖地的人头顶包。
终归是她天真了……
天晴不欲替朱棣辩解,便岔开话题:“这次能逃脱,实属侥幸。可卫志叔被……被穿了琵琶骨,已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凭我的血丸,恐怕未必能让他恢复如初,再加上包兴包大哥……本教所图,不知道还要损伤多少人命,才能成功。”她此刻的难过是真,隐隐却又觉得想要彭莹玉松口,此机不可失。
天晴深知要推卸教主之责,彭莹玉绝对不会满意。但听他方才所说,可见他多年修佛,到底有些慈悲心肠,如果试试以柔克刚,或许能把他的执念化了也说不定。
彭莹玉仰望夜空,星辰璀璨,碧澄如洗,全然想不见前一日白天那阴森诡异的光景。
“……天青,为师本来想着,这次朱棣精密布置,卫志太半是救不出来的。所以早已下了狠心,卫志不可受辱,最坏,就由我一刀结果了他,带走他的首级。朝廷要的人是我,见状定会弃了旁念,独对我全力追索。为师的本事你多少知道,想救人不易,想逃跑却不难。只是,我无妻无子,卫志是我彭家唯一血脉,要是他就这么去了……我死后魂归黄泉,对得住你徐家外公,却终归无颜面见我彭家列祖列宗了。”
我明白啊,他是你最重视的家人,你当然不希望让他死了。天晴心道如此,轻轻叹息一声。
彭莹玉向她望来,眼光一片慈和:“所以,为师须得谢谢你,天青。你是徐家后人、天完皇嗣,为师宁可豁出了命,也要帮你护你,这自不消说。不过对其他人,却没这个义务;要是除了他们才能助你成事,为师必会亲手动手——原本该当如此。”
“原本?”天晴问。
“不错。”彭莹玉郑重点点头,“为师上次说过,如果你不愿意接掌白莲教,为光复天完出力,为师就要杀了果尔娜。你这次来,开始连面巾也不摘下,便是想从此之后,就和本教一刀两断。为师既欠了你的情,总不能再去找果尔娜的麻烦。谁料到燕王突然出现,你带着大家逃跑躲避,随后不得不表明真身,如今被拥戴成了教主,恰恰是你最不想见到的局面——为师说的,是也不是?”
到底都瞒不住他啊……天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反问道:“师父刚刚说的‘其他人’、‘义务’,是什么意思啊?徒儿不太明白。”
“嗯……不管你原本做的什么打算,这一次,你切切实实救了卫志一条命,为师便结结实实
欠了你一份情。以后除你之外,你可随意指定一人,为师就是刀山火海,也会保住那人周全。”彭莹玉道。
天晴听得苦笑,知道你大和尚有本事,可我要保护谁,不会自己做么,何必劳驾你来?彭莹玉不知她心中所想,爽然一笑:“这个人也不用说了,除了那果尔娜,还能有谁?为师就答应你,从今天起,为师再不提一句轻贱她的言语,更别说害她性命;要是她陷于危难,只要你一句话,为师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替你救她出来!”
给你发现了我就是那果尔娜,只怕你第一个改主意要杀我!天晴笑笑应口:“还是不要了~让师父为谁粉身碎骨,徒儿岂不都不孝至极?师父这份厚义,徒儿心领了就是。”
彭莹玉以为她意在敷衍,挑眉哼了一声,语气中大有不满:“为师行走江湖四十年,还从来没哪件事,是说过就算的!彭莹玉一生顶天立地,一诺许人,五岳为轻。你且记在心里!”
“是,是。”天晴拗不过他,只得顺道,“等真到了那一天,我必会同师父说的,绝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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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永乐皇帝登基后也是和白莲教零零碎碎打了好多年都没完全扑灭。明清两代好多起义军都以”白莲下凡“为名,真心算是一支渊源非常深厚的革*命组织了。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