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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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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臣女在山里摔打惯了,这点小伤根本痛也不痛~真疼得厉害,也不能来吃饭啦!”天晴站在谨身殿中,声音欢然。

  “真不痛么?”皇帝询问的语气里大有不信。擦破皮肉不说,到底是那么一大坨红肿,额头上简直像拔地长出一座火山,他连看着都疼。

  目光扫到一边,张恩灵已换上了常服,低垂着头,一副知错的模样,却平息不了皇帝的怒气:“不过游戏罢了,既然输不起,不玩就是,何至于下这么重手!”枉他还以为给十七找了位淑女,居然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不关宁王妃的事,是臣女自己进了球得意忘形,魂都飞了,这才没躲开的。真的不碍事皇上,明天就全好啦~”天晴摆摆手不要宫女伺候,自己接过冰袋捂着头,说话时还是笑的。

  “连朕看着都不忍心,更别说老四了。”皇帝皱起眉,原先对着朱棣的脸又转向朱权,“十七,自己向你皇兄赔个不是!”

  朱权上前一步,心内一哂:当然要赔不是了。他的王妃当众打爆了他侍妾的头,不就等于他当众打了他四哥的脸么?在御前尚且敢如此,平时要该如何目无长幼,不恭不敬?他苦心经营十年温润如玉的形象,一旦尽毁。

  全都拜张恩灵所赐!

  而朱棣……此刻不要说心疼,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想笑,终于有人帮他好好教训了那个无法无天的臭丫头!出手的还是十七的王妃。自己不少一根头发,就能在皇上面前扮足可怜卖足人情,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好事么?

  “四皇兄……”朱权低低弓身,重重一礼。

  “诶~十七弟快别如此,弟妹也是无心之失,况且天晴根本无甚大碍。就算有,也断不至于让十七弟堂堂亲王如此道礼。快起快起,都是自家兄弟,这叫为兄可如何是好?”

  “好一句自家兄弟!”朱权心里暗骂。爱妾被打,仍不忘兄友弟恭,正合了圣上骨肉自家、余皆外人的心意,莫名其妙让他再输一阵!

  “不想灵娘顽劣至此,闯下大祸,让小皇嫂受惊受伤。权管教不善,愿受其咎,还请皇兄责罚——不然,权心实难安!”

  此刻他的姿态语气,要多恭谦又多恭谦,满是追悔自责之情,看得皇帝都有些动容了。

  这王妃毕竟是他给儿子选的,十七一向老实本分,十九年来何曾闯过一次祸?他也无辜啊!

  老四说得对,他一时气恼这张恩灵无长无幼,一心争强,唐突冲撞,犯了他的大忌讳,才要十七道歉;但这天晴到底只是外人,又是个苗部出身的蛮女,别说打伤,就算被打死了,哪有为她责罚堂堂封国亲王的道理?一瞬间望着朱权的目光亦软了下来。

  朱棣余光瞥见,已知朱权将劣势挽回了大半,还把难题丢给了他,心里电光火石般计较该怎么说。

  执意不罚,再给他一次谦卑陈词的机会,愈加在皇上心中加分;可罚,能罚什么?还真能叫他把麾下三卫精兵直接让给他吗?

  一旦开口,说什么都不讨巧,只会落个或装模作样或贪心不足的名声。不如把这个难题原封不动交还皇上,自己还能显得知进退晓轻重。

  “父皇,依儿臣看……”

  “那就罚宁王殿下和宁王妃各痛饮三杯吧~”天晴放下握住冰袋敷着额角的手,突然扬着声地插嘴喊道。

  “天晴?”皇帝不知她又是闹的哪一出。

  “咿?宁王殿下不是说请王爷和臣女罚他么?本来臣女真没什么事,可既然是皇上说了要赔要罚,‘君无戏言’,那就算贵为宁王殿下,也不得不从呀!”天晴一本正经说完这番话,执起一边食案上的酒壶,表情又转为笑容,“臣女昨日就觉得这酒不错,比我们那儿的都林酿还香甜~真真是美酒!”

  皇帝笑着指她,环顾左右,似在埋怨:“你们听听,这话说的。朕可是在替你打抱不平,若美酒三杯也算罚,岂不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不委屈,这才真罚得在理呢!”

  “怎么在理了?”

  “中原不是有句话么?叫‘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宁王妃刚才把我打得头晕,那我当然要罚她喝得头晕了!”

  此话一出,满堂都哄笑了起来。天晴还一脸不服气:“大家在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没错没错,罚得在理~那十七、恩灵,你们就喝了这三杯吧!”皇帝抬手笑道。

  他原有些后悔,要十七为了区区一个王府侍妾当众赔礼,确实不妥。可天子一言,话已出口,也不能草草作罢。这两个儿子谦来让去的,最后少不得还要他来拍板。

  正斟酌怎么了结才合适,被这个天晴一闹腾,竟也欢欢喜喜圆满收了场。

  “也只有像她这样出身山野,天真无知、又本性善良的孩子,才说得出这种话来。”一时间,皇帝对天晴的喜欢又增加几分,看她顶着头大的包还浑不在意的样子,更觉得怜惜了。

  是日宴罢,天晴和张恩灵被惠妃领回万安宫说私房话,大致无外些“兄弟友爱、妯娌和气、莫让长辈担心”之类的道理。眼看时间将到,该出宫回别馆休寝了,惠妃又将两个儿媳辈送出内宫。两位王爷已经等在了门口,情形让天晴瞬间联想起了以前路过幼稚园门口看见的家长们。

  朱棣眼色如飞刀,一掷即到。天晴只能乖乖接下,一边腹诽“这么狠毒的家长也是没谁了”,一边全力配合演出。

  “扑通——”

  只听到闷闷一声响,众人回头,见天晴一个倒栽葱从矮阶上摔了下来,心中都是一惊。惠妃等人慌忙要来搀她,她却摆着手自己站起,模样狼狈而不失刚毅:“没事没事,不知怎么地一阵头晕,呵呵……回去睡上一觉就好啦!”

  “怎么会突然头晕?”庆阳大是担忧,“莫非白天那一下有什么后症?哎——那可不妙!要不然天晴今晚还是住在内城吧,万一有什么不适,也有当值的女官御医可以看顾。”

  “堂姐过虑了。天晴山里长大的,攀爬蹦跳、摔摔打打最是平常。况且她自己就是大夫,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宫中医官?”朱棣道,又回头向她,“别撒娇了,还愣着干甚么?赶快抬脚走路,回到别馆便能歇息了。”

  “是。”天晴恭敬地落了落身,正要启动,左臂却被谁的手一把挽住。她转头,是惠妃。

  “庆阳说得不错,天晴受伤还不到两三个时辰,又恰恰伤在头上,或大或小尚不能定论呢,还是留在有人照顾的地方稳妥。就算是大夫,晕倒了也不能自己救自己呀!”

  “惠妃娘娘……”朱棣还要推辞。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规矩都是陛下定的,本宫会同陛下去说。亲王内眷留宿一夜内宫,又是什么大事了?难不成比天晴的身子性命还重要?”

  “娘娘我不会有事的,大家都别留我了,我今天非回去不可的呀!”

  “啊?这为什么?”众人大奇。

  “殿下晚上睡觉会踢被子,应天的夏夜露重,没人看着,要着凉了可怎么办?我必须陪着呀!”

  众人万没想到她一脸认真给出这么个理由,纷纷笑出了声。

  “怪不得,怪不得你愣是不让天晴住这儿,原是一天都分不开呀!”庆阳揶揄笑道。

  “哎……”惠妃也忍着笑,脸已红了半边,“天晴就和我住万安宫,今夜我也沾个光,让她替我掖掖被子。知道她是你的人,明日就还你了,还不成么?”

  朱棣似是无可奈何,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各位娘娘这样疼你,可得知道轻重,万万不许再调皮捣蛋出什么花样,让人不省心。”

  “唔……那,殿下晚上睡觉,被子可得卷紧一点哦!”

  ……

  回行馆的路上,两人车中对坐,各自无言。

  朱权沉思——那徐天晴浑身透着古怪,朱棣把她带进内城,背后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理由,最有可能就是为了那个……本来徐天晴再怎么把戏频出,到了晚上也终归要乖乖出宫去,白天众目睽睽下,他还能想方设法盯一盯。

  偏偏今日,天降她一个夜宿内城的堂皇借口,看他们联袂演的那出烂戏,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再作布置难免被动……

  都因为张恩灵这个惹祸精,给他平添恁多麻烦!

  “殿下?殿下……殿下在想什么?”张恩灵见丈夫沉着脸不发一言,心中已是大悔,虽然害怕,可想与其让他胡闷憋坏身体,还不如发泄出来,骂自己一顿的好。

  “想什么,你说呢?为什么老要和那个徐天晴争来争去?你千里迢迢入京,就是为了丢脸来的吗!”她不来招惹便罢,一受撩拨,朱权当即忍无可忍。

  “殿下别气……气坏了身子……妾身知错了……”

  “停车——”

  像是不欲再和她多说一句,朱权扔她留在辇内,自己独出,跨马而行。

  外面对话的声音楚楚传来。

  “殿下穿得单薄,今夜风凉,不如还是回辇内吧……”

  “风凉恰好,本王正想清静!”

  张恩灵再也按捺不住,眼中扑扑簌簌滚下走珠般的泪来。

  此刻,朱棣也独坐车中,却觉得心情大畅,正如这车厢一样宽敞无伦。

  本来他打算弄伤惠妃,徐天晴“出身蛮乡”,对蛇虫之毒自有独到心得,便能作为医女留在内城贴身照顾;不想这臭丫头误打误撞的苦肉计,竟轻轻松松替代了他的预想,加上是惠妃主动相提,更显得顺理成章、天衣无缝。

  “如此良机,你最好别再叫本王失望了,徐天晴。”

  ……

  万安宫中,宫婢们侍候着惠妃在菱花镜前散了头发。天晴原已爬上了床,眼见凫鸭香兽口中的白烟忽忽消散,便光脚跳下来,伋着鞋啪塔啪塔挪到香炉边,挑开盖子,将香饼换过,又啪塔啪塔缩回床上,薄衾把自己裹成一个茧,睁大眼睛望着她。

  惠妃自镜中看去,觉得她小动物似的可爱,不禁一笑,缓缓起身走至床边坐下,轻摸着她的额发。

  “还痛吗?快合眼睡吧。”

  天晴摇头:“不痛啦,就是不大困,睡不着。”她其实早就好了,怕旁人奇怪,特地让花姣给她补了妆,看上去才依旧又红又肿。惠妃不明真相,只道她是忍痛逞强,否则怎么会睡不着?定是因为疼的。

  天晴撒娇似地拱着后脑勺往她怀里钻了钻,像极了橞儿小的时候。有次他爬树摔下,头破血流昏了过去,直吓得她魂飞魄散,守了他一夜,这才醒转,发际至今还有一条寸来长的疤痕……

  惠妃忍不住叹一声:“我可怜的儿,别留下疤才好……”

  天晴知她是恍惚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心中忽而伤感,揽着她并头睡下,轻轻道:“娘娘别难过啦,孩儿们不都回来了嘛……”

  几个宫婢退出前熄灭了主灯烛,只余门边两支。昏昏光照透过床幔,映着惠妃的表情晦明不定:“是回来啦……只不过似这样机会,几年也就一次罢了……终究比不得民间百姓人家啊,儿女承欢,其乐融融的。”

  “娘娘别这么想,几年一次也很好啊~就像牛郎织女,为什么都过了千年还这么恩恩爱爱的?就因为平日里见得少,一见面,光顾着高兴,忙着亲近,分开后只恨相聚苦短,又想又念。要是天天腻在一起呀,时间一长肯定相看两厌,哪里还来得七夕佳话?

  “父母子女之间也是一样道理,娘娘只看到百姓人家三世同堂,热热闹闹,却不知人家老太太大事小事受了多少闲气,心里指不定多嫌弃儿子儿媳不解人意呢!人家肯定也在想,哎~要是能几年只见一次就好咯!反正一年到头加起来的开心,也就那么几天,索性一齐开心掉算了!平常啊,落得个耳根清静~”

  “呵呵呵……你这孩子,嘴怎么能这么乖?再苦闷的事,给你一说,都能变甜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苦闷事嘛。皇子们不提,永嘉、汝阳两位公主出嫁了,不还能时时来陪着娘娘么?所以娘娘千万别忧心忧思的,闷坏了身体。对于孩子来说,哪有比母亲健康安泰更重要的?就是为了他们,娘娘也要开心些~”

  记起这果尔娜是个孤儿,惠妃幽幽叹气:“要是你娘亲见到你这么懂事,不知该多高兴……”

  天晴心中一酸:“若是我娘还在,要我拿什么换,我都愿意……”

  “好孩子,好孩子……别伤心……她知道你……好……就好了……”

  惠妃打起哈欠,天晴知道安眠香已然起了效果。见她鼻息渐沉,天晴轻轻唤她:“娘娘?惠妃娘娘?”柔力抚了抚她的脸颊,毫无反应。天晴起身,拿上本来贴在大袖里、后来藏在枕头后的小包,蹑脚便走了出去。

  擐甲执兵的禁军队伍按班轮巡,天晴做惯盗贼,找假山巨石树木掩护自是驾轻就熟,不过第一次身处这样大阵仗,多少有些紧张,心中暗想——

  我何大侠今儿个也算是迈上事业巅峰了!

  一路摸到内府库房楼,将汤宪应邀特制的细铁钩伸入窗格,倒翻尖口往斜上一拉,窗栓咯嗒一下松脱。天晴轻轻拉开,闪身跃入,又轻轻关好。

  房里漆黑一片,天晴拿出手电,亮度调至最暗,上下左右快速扫了一遍,便知格局;又将手电关灭,插回衣内,掏出有雷达夜视功能的宝贝探测仪,低声嘀咕“刚帮你太阳能充满电,不要让我失望啊!”在库房内快速搜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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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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