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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餐的地方是戏坊旁一座瓦顶的二层木楼,算是北庙最好的酒楼之一,从窗口往下望去便是热闹的长街。
越凉吃了个十分饱,正靠坐着歇息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木棚子倒塌的轰响,虎啸和狼咆同时响起。
他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兴致勃勃地趴到窗边看,嘴里还叨叨地招呼太炀,“阿郎快来看,打架了打架了!”
原来是木狼族那伙,七八匹狼前肢撑地伏低身子,背脊弓成一座小山,浑身肌肉紧绷着蓄势待发,掀起嘴唇朝中间围困着的白虎龇着白森森的狼牙。
那白虎身形硕大,只蹲坐着同他们龇牙,虎须一颤颤的,然那一身腱子肉光看就不好惹,虽是以一敌众却并未落得下风。
双方似乎已经打过一场,旁边有两座被砸塌了的棚子,周边小商贩早已逃得不知所踪,一些搬不走的摊子和店铺也支了自家帮手站在门口,警惕两伙打架的神兽,避免殃及自身。
越凉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奇怪地咦了一声,“这白虎瞧着有点眼熟。”
太炀道:“是你从前救回来的白虎。”
越凉一拍脑袋:“啊,是了,这金蓝的鸳鸯眼白虎我倒记得。他脾气差不好惹还能打,木狼族这是踢到硬石头了啊。”
底下嚎着嚎着,不知怎的就开始协商起来。有木狼沙哑着嗓子哼道:“小子,劝你把那祸斗皮给我们,哥几个在北庙的兄弟可不止四十,交了东西,还能给你留一条腿走路。”
白獠十分无语,半晌冷冷吐出几个字,“要打快打,莫耽误我赶路。”
话音刚落,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空气中到处是扬起的烟尘,兽毛纷飞,咆哮声震得木楼都在发颤,几条街外清晰可闻。
越凉看热闹看得起劲,哎哟哟直叫唤,“厉害,威猛!果然后生可畏,上来都先咬脖子的。白獠一个打这么一群也不怂啊,不过看他这身伤疤,平时肯定就没少打架。”
白獠也确实能打,大约一刻钟后,木狼族损失惨重,甚至有木狼被撕咬得躺在地上不能动。
其他木狼见势不妙,略一商量后背起受伤的同伴迅速撤退,白獠与他们嘶吼对峙,并未追上去。
木狼们没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白獠的身形晃了晃,顾虑着四周没敢倒下,走到一旁叼起自己的包袱,转身慢慢离开。
越凉皱眉:“虽是神兽,但他这都快流干全身的血了吧,听说白虎族的灵流混在血液里,他会不会性命堪忧?”
那白虎有道伤口从胸脯一直撕裂到腹部,血汩汩流出来滴到地上,走过的地方淌成一条血迹,不管肯定会死的。
太炀不想管,也不想越凉分心在不相干的白虎身上,又不能打谎,于是只沉默着,没有答越凉的话。
生死有命,这白虎一看便是刀口舔血之徒,没理由要帮。
越凉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说:“阿郎,我们救他一命吧。”
太炀问:“必须?”
越凉转向他,奇怪道:“你不愿意吗?”
“无碍,既是阿凉的意思。”他站起身,闲闲地理了理袖摆,“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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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獠倒在一条小巷子深处,越凉二人赶到时,他身下已经淌了一大滩鲜血。
木狼族的援手也围了过来,这群狡猾的狼,鼻子还真是比谁都敏锐。
为首的那狼首领显然还记得越凉,立刻指挥手下包围巷子,狞笑道,“你这玄武,跑了也不好好躲起来,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越凉气煞,拉着太炀的手,不客气回呛道:“那是你们用了封印胜之不武,今天要是还给你们抓住,我这辈子都不吃饭了!”
太炀顿了顿,晃晃他的手在他耳边悄声道:“先别发誓,你能活好久呢,倘若真吃不了饭,岂非痛苦。”
越凉也小声说:“所以你要保护好我,莫叫他们抓去了。”
这边狼首领见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气顿时又上来了,爪子摸向腰间暗囊里的羊皮封印符,打算给这玄武一点教训。
转眼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另外一个男人样貌俊美,乌发如瀑,身形高大挺拔,面色波澜不惊,整个人瞧着高深莫测,不由得又警惕起来,故而没有当即出手。
狼的处世准则之一是不会轻易挑衅强者,狼首领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到角落里的白獠身上,朝越凉挥挥手,“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玄武。”
越凉上前一步,插着腰,哼哼笑道:“就管,怎么着?”
“爷爷我第一次斗架的时候,你们的先祖还不知在哪儿呢。”
木狼族最不能忍受有人污辱先祖盛名,不禁勃然大怒,只听狼首领一声狼嚎,所有木狼都朝他扑去。
越凉把太炀往身后一拉,匆匆交代道:“你站这儿看着,等我打完找你来讨赏。”
说罢,抬手唤出三人高的巨大花藤,不由分说朝木狼抽去!
太炀略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厌烦这般嘈杂的场面。
他想随便放把火烧死木狼族算了,但又顾及越凉要打,觉得暂且留着,给他逗乐也好,便没出手。
越凉操纵两枝花藤,挥得虎虎生风,把为首的木狼拍在房子上,又捆住想想偷袭的木狼,卷住腰倒挂在半空中。
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只听呜呜几声狼嚎,待烟尘散去后,却只见越凉插着腰,站在巷子中间,面前的木狼不是磕坏脑袋就是折了腿,落荒而逃。
“嘁,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他扫兴地整了整衣服,回过头来察看白獠的伤势,问,“阿郎,这家伙死了没?”
太炀揣着双手站在一旁,默默睨去一眼,道:“死不了。”
商量过后,越凉决定把白獠待会客栈安顿,这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木狼寻仇。太炀当然不愿意,可看契侣做好事要做到底的意思,也只得轻叹一声,允了。
白獠这白虎皮糙肉厚的,虽然伤势严重,然而竟没伤及筋骨,稍加静养就能康复痊愈。
他躺在宽宽的床榻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在睡梦中眉心微蹙着,似乎有难以消解的愁绪。
他随身带着一个羊皮袋子,在打斗中弄散了,越凉好心地帮他收拾起来。
袋子里有许多稀奇的宝贝,祸斗皮,麒麟角,朱雀翎,一大口袋快值得一座城了。越凉不由咂舌,“这小子,该不会是流窜的劫匪吧。”
翻到底下一看,居然还有不少玄武族的东西,祭器釜皿之类的,上面刻有双生玄武纹。他甚至还在里头找到藏离的一支白色鹿角,心想若让隔壁东秦看到,又得打一架了。
“不是流匪,肯定也是盗贼了。”越凉没好气地下了定论,“这小子,当初救过他一次,谁知竟是引狼入室吗?”
他把属于玄武族的东西都挑出来,暂且放在一旁,又去楼下的草药铺寻了些消炎的草药来给他换药。
不多时,白獠迷迷糊糊地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察看自己的袋子,翻动了一会儿,沙哑着嗓音诧异道:“我的东西,怎少了这么多?”
越凉正盘坐在地上和太炀玩骨牌,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那是玄武族的东西,你该还给我们。”
白獠听了一愣,立刻明白对方这是误会了,不由得焦急地支撑起身子,边咳边道:“我没有偷,我用了祸斗的脊骨和舜苍换的,不是偷抢来的。”
咦,居然是一只好老虎吗?
舜苍这孩子,私下做生意也没和自己说一声。越凉不甘不愿地把东西拿还给他,白獠在袋子里小心翼翼地腾出空间,捧着器物认真端详,确保上面没有划痕;又揪起衣摆细细擦过,这才放心地放回袋中,把袋子放在自己身边。
他问:“是你们救了我?”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越凉一边玩骨牌,一边问他:“你同那些木狼是怎么回事?”
“我的袋子里有一副祸斗皮,他们要去极西招亲,没有合适的彩礼,就想着抢我的。”白獠冷笑一声,“已经缠了我好些日子,单打不过,就只能一群狼围上来明抢。”
越凉有些好奇:“你也要去极西招亲?”
白獠点了点头。
他似还欲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没说,神情重又变得冷淡,只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华美的白色披肩,递给越凉。
“你又救我一次,这块虎毛披肩就送给你了。你若要去沪天城,带着这披肩会省不少麻烦,至少原住的白虎不会因你是异族而瞧不起你。”
白虎披肩用的是白獠自己的虎毛,穿上去巨暖无比。越凉本想婉拒,毕竟这东西上边沾有白獠的气味,穿了会膈应,然而他是一只没壳的玄兽,扛不住严寒,内心斗争许久还是接受了。
他原本穿的是龙鬃织成的袍子,现在外头再裹一件,整个人圆得好似一颗球。越凉特地把龙鬃的袍子穿在里面贴身,这样他身上就还是太炀的气味,感到很安心。
他成功被虎毛披肩收买,又解开了误会,态度自然缓和许多,客气地要再留白獠一段时间。
谁知对方却说:“时间紧迫,我还得再往南去一趟,便不耽搁,先告辞了。”
说罢,拎了行囊,也没管自己一瘸一拐的是否能走到南方,火急火燎就冲出客栈了。
越凉看得咂舌,“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
太炀淡然自若,“约莫也要找彩礼。”
这句话一下子又让越凉想起一些陈年的烂谷子事儿,转向太炀,求证似地问:“阿郎,当初我与你结契的时候,你是不是没给彩礼?”
太炀:“……”
越凉诚恳地说:“虽说是我以战事吃紧为由不要彩礼,但你事后真的没有补上吗?”
极北玄武城那么大,城中奇珍异宝无数,帝君居然就一直赊账了。
太炀道:“从前想过补赎,可惜还未筹备完整天罚已至,无奈拖延至今。”
越凉说:“已经不求百轿大礼了,随便送什么都好嘛。我已经快忘记当初结契时候的热闹了。”
他使出了绝杀,“你现在用的剑,还是当年我送给你的。”
太炀闷闷地说:“知道了,去沪天城,孤会寻一份好的来。”
越凉耍赖得逞,当即连声应下,想着到沪天之后可以坑他一笔。
这几天他吃得有点多,导致他们路费不足,太炀已经不让他管钱了。
很生气,越凉愤愤地想。
不过到沪天后肯定有很多好东西吃,到时候再以彩礼为借口要挟阿郎付账即可。前世的彩礼算什么,钱又算什么,只有吃才是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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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行人终于要启赶赴沪天。
启程的前一天有青鸟飞来报信,说玄武族的矿山出了点问题,需要舜苍回去处理,舜苍于是将请函留给越凉,自己和传信的青鸟一起,暂且先回去了。
青鸟带来了藏离的话,问东秦什么时候回家。
东秦想了想,对青鸟说:“你回去答复上神,殿下和帝君需人照应,且我亦收到请函,不好弗白虎族面子。待沪天招亲盛会结束后,我便回去。”
报信的青鸟飞走后,他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
分明可以不去的,他也没必要去,藏离明显更需要他,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但不知怎的,他直觉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能让他真正撬开藏离的防备,或许沪天城可以。 玄武重生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