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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没有任何魑魅魍魉拦路，也没有任何曲折，高岑和苏小小一路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处宫殿，有些破旧，朱墙颜色晦暗，隐喻不详。

　　匾额上颜色褪去，“紫宸殿”三个字看起来也失了颜色，但气势仍在。无论这里多么破败，只要站在这殿前，都能感受到自己站到了王朝的心脏。

　　但这紫宸殿实在是和苏小小想象中有些差距。她记得现在的皇帝来位不正，又耽于享乐，紫宸殿作为权力中心，不该是这个模样。至少不该是这样半旧的破败模样，只让人感受到无限苍凉。

　　“他在位二十年，几乎不曾踏足此处。这里是他的噩梦，他不会来的。”

　　高岑的声音低沉，像是沉溺在一场难以醒来的旧梦：“说起来，在血缘上，他还是我的叔叔。”

　　苏小小道：“那在血缘上，宁王还是你的堂弟。高岑，血缘固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苏小小的说辞其实相当无力，血脉之间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但这话是苏小小说的，苏小小与高岑的羁绊比之血脉更为深厚，她说的话，无论是有理没理，高岑总能听进去几分。

　　高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想了那么长时间，到现在终于要达成夙愿，心情终归有些不一样。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我的父亲还是他的兄长，都说血浓于水，到底不还是兄弟阋墙兵刃相向。”

　　苏小小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剩下一片沉默。

　　他们二人沉默，紫宸殿也不会沉默。不用说，光是从殿内缓缓走出的红衣女子，就让人无法沉默。

　　这红衣女子也不是个陌生人，正是江明岳此行的主要目的——姽婳。她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面容姣好，但面色有些过白，唇又涂得血红，再配上那一身红裙，在月下缓缓而来，不需要什么恐怖的背景音乐，就这画面，如果苏小小不是有了心理准备，肯定能被吓晕过去。

　　苏小小怕姽婳，姽婳却也十分忌惮苏小小，更确切地说，是忌惮苏小小手中的那一盏走马灯。就冲着这么一盏灯，姽婳始终和苏小小保持了一定距离，就连走过来之时都以苏小小为圆心画了条弧线。

　　弧线的另一端落在江明岳身上。他们两人也是旧相识，见了面不需要人引见。

　　江明岳更是直接，开门见山：“放弃吧。”

　　姽婳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很近，其实又很远：“我无路可走了。”

　　江明岳道：“你有路可以走。有人给你铺了路，你只要回头，就能一直走下去。”

　　这个铺路的人，是他们都不忍心提起的一个人，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姽婳叹了口气，她摇头：“那是绝路。从你欺骗我开始，所有的路便都是绝路。”话里满是倦意，听起来极为不详。

　　高岑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拉了一把苏小小将她挡在身后。

　　江明岳和姽婳之间的恩怨情仇，实在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从苏小小看来，江明岳骗了姽婳固然不对，但姽婳自己心思也未必纯良。

　　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姽婳看这样子已经够疯了，疯子最是可怕，因为你完全无法预测她的行为。

　　江明岳也跟着姽婳一般叹息：“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姽婳听了这句话，什么也没说，什么因为没做。

　　江明岳接着说：“我犯下的错，万死难赎。天道昭昭，这个果我自己吃，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只是，我想不明白，姽婳，到此时你对我还不死心，还妄想着与我同罪？”

　　即便是夜里，即便姽婳那一张脸已经够白了，但苏小小还是能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差，一整张脸几乎都要垮下来。

　　苏小小想，看来江明岳在姽婳心里还是占据了一个比较特殊的位置，别的不说，激将法一上就炸毛，还真是沉不住气，果然，和……是一个性子。

　　江明岳跟着又笑了，他做戏做全套，笑里也满是嘲讽：“姽婳啊姽婳，有你陪着我美欧当真是不亏！”

　　这么一句话，像是利刃直刺姽婳的身体，姽婳整个身躯忽然抖了一下，她脊背不断起伏，也不知道是恨还是怕。

　　江明岳不再理她，径直向苏小小走过去：“苏姑娘，可否借灯一用。”

　　他其实就是礼节性地通知苏小小，话还没说完呢，手就接过了走马灯。走马灯在苏小小的手里明亮得如同明月一般，被江明岳接过去，立时就黯淡了不少，如同一盏普通的宫灯。

　　江明岳提着灯走到姽婳面前：“你要不要来看看？”

　　姽婳看着那一盏灯，犹疑不定，不知道江明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一看到江明岳，整个人就像是被蛊惑一般，情不自禁按照江明岳的话凑过去看。

　　“姽婳！”左夜不知道何时出现，他伸手拉了一把姽婳，“不可，这灯不能看！”

　　姽婳被他拉了一把，从蛊惑中惊醒，她看着那一盏灯，莫名惊慌：“那是什么？”

　　左夜道：“那是‘不可说’。扶余山与芦溪山，都不是尘世中人，却有能倾覆尘世的力量，数千年来，除却我们几人，无人下山，你以为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一盏灯，此灯一旦被姚家血点燃，便能吞噬尘世中一切非尘世之人非尘世之物！它注定要将我们吞噬！”说着，他看了一眼高岑和苏小小，恨不能用眼刀子戳死他们两人，“我却是没想到，经了这么些年，居然还真有姚家与妫家的人在！”

　　姽婳摇头：“吞噬便吞噬，当年错起，如今错归，都是命数。”

　　左夜一怒：“你不要扶余山了？！”

　　姽婳道：“我要什么扶余山，我若是要扶余山，又怎么会弃扶余山下山？！呵，我只想要他与我一道，永坠黑暗。”

　　左夜给她气得不轻，估计是没想到姽婳被江明岳一激，竟然就要鱼死网破了：“你胡思乱想些什么？趁现在还未染指尘世，及早抽身！”

　　姽婳没搭理他，高岑忍不住了：“你早就知道这盏宫灯？”

　　左夜嗤笑：“我如何不知？我非但不知晓这宫灯，你们姚氏与妫氏这些年相互争斗乃至灭族之事，都是我所为。我恨，你们分明不过是蝼蚁，就仗着先祖留下的一盏灯就能在九州横行。我最恨没能斩草除根，还给你们二族留了血脉！”

　　高岑实在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教训左夜。江明岳出声呵斥：“切勿焦躁！他若是能挑起你们二族纷争，早就入了这盏灯。” 采花贼的职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