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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又想到了结婚那天进村的场景,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九儿揉了揉眼,细看却是婆婆正用烧火棍拨拉柴禾。
那柴火似乎有点湿,浓浓的黑烟不断涌岀来。
于是,在白色的蒸汽里,盘旋着一股粗粗的黑烟,左右盘旋,十分诡异。
起风了,树枝摇动了一下,几粒露珠落在了九儿的脸上。
这也许是风的眼泪,九儿想。
一刀切把那头死去的公猪推向了热锅里。
那只死猪便隐在了时白时黑的烟雾里,唐鸡屎利索地抓起小铁笆,搂起猪毛来。
九儿也不闲着,拎过一桶清水,擦洗着案板。
片刻,一只干干净净的公猪便被摆在了案板上。
接着开膛破肚,清理内脏。
那只细细长长的猪宝被割了下来,放在一边,有人专买这东西补养身体,而且二十元一个。
九儿看了一下,很吃惊,这玩艺这么长,而且有股腥气。
一刀切说“吃啥补啥,这玩艺适合新婚男子吃。”
九儿说,“那别卖了,留着吃好了。”
一刀切张口大嘴傻笑。
九儿也捂着嘴偷笑。
唐鸡屎见小两口这么开心,抿着嘴直乐。
家和万事兴。
拾掇好了猪肉,大太阳也挂在了树梢上,天亮了。
今天是新媳妇回门的日子,九儿的娘家人要来接九儿回门了。
九儿早已为娘家人备好了饭菜,以荤菜为主,凌云渡的人吃惯了山野菜,荤菜太贵,平时是舍不得吃的。
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盘麻油猪口条,还有溜大肠和一只宰好的芦花老母鸡,素菜两盘,还有两瓶桂花酒。
一刀切去了集市卖猪肉,九儿便在家候着。
凌云渡村外的山路上,山蛤蟆和刺老芽正拉着板车在赶路。
谭木匠的女婿们,大女婿巴罗锅在一千里外的杭州城,二女婿欧阳强子在一百里外的天堂市……
只有三女婿金子贵最近,可人家是副所长,虽说也在飞云浦,离九儿家不远,可人家要上班。
既使不上班,堂堂大所长也不可能来接九儿,唯有另找他人。
谭木匠找了两个人来接九儿,一个是山蛤蟆,另一个是刺老芽,都是凌云渡的实诚人。
山路崎岖不平,两人拉着板车,走的满头大汗。
山蛤蟆能说会道,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总是不请自到地去帮忙。
山蛤蟆虽说是个好人,就是有点懒,依靠婆娘在工地搬砖来养活自己。
山蛤蟆的主职是来麻将,赢了钱,便去饭店胡吃海喝。
没钱,便围着麻将桌转圈,或者坐在旁边观看,过过眼瘾。
观牌不语真君子,哪怕主家出张臭牌,山蛤蟆观牌也从不阻止,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山蛤蟆是遵守职业道德的人,从这一点看,山蛤蟆是个正人君子。
有时手头急了,就像被逼上粱山的英雄,不免偷只鸡摸个狗的。
山蛤蟆有一套,无论多凶的狗,见了他都哑了口,乖乖地由他牵着走。
抓鸡更不用说,把鸡脖一扭,鸡头朝鸡翅下一塞,那鸡便懵了,别说挣扎,连哼也不哼一声。
山蛤蟆是村里唯一一个身强体壮,头脑灵光但不干活的年轻人。
刺老芽就不行了,虽说长的五大三粗,却一脸呆相。
人也说不上傻,只是木讷,既使在人场里,別人谈天说地,他只是听。
听的久了,有人拾掇他说话,也只是“是啊是啊,”“很对很对。”
在山蛤蟆眼里,刺老芽就是傻逑一个。
两人拉着板车,奉谭木匠之命来接九儿回家。
虽说刚过了年,但那天却热的出奇,日头像个小碗,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上,闪的人睁不开眼。
好久没下过雨了,偶尔有一辆拖拉机驶过,尘土飞扬,呛的人直咳嗽。
两人灰头土脸的,浑身是汗,争着走马路牙子边。
边上有树荫,日头照不到,稍微凉快点。
两人清早都没吃饭,也不想吃饭。
明知道上午有顿美餐,自然乐不可支。
来的时候,刺老芽没有新鞋,山蛤蟆特意借了一双黄球鞋让他穿上。
只是那鞋太大,硌脚,一走一踢踏。
山蛤蟆便嫌弃刺老芽走的慢,催了几次。
刺老芽脚上踢踏,肚里咣当,又累又饿,无精打采,成了一条死牛。
无论山蛤蟆怎么催,他都充耳不闻。
山蛤蟆没有办法,看着半死不活的刺老芽,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山蛤蟆坐上了板车,他让刺老芽拉。
这样,一人拉一段,就有一个人歇着,又不耽误走路。
刺老芽也感到这个提议好,不知不觉着了山蛤蟆的套。
山蛤蟆会讲故事,刺老芽爱听故事,两人就这样进行着。
刺老芽一说累,山蛤蟆便说他一拉板车,就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就没法讲故事。
就这样,刺老芽一说饿,山蛤蟆就给他来个望梅止渴。
山蛤蟆讲九儿婆家预备的大餐,有什么呢?
有四喜丸子,宫爆鸡丁,蚂蚁上树,卤猪蹄,葱爆腰花,凉拌猪头肉,再来两瓶老苞谷烧刀子……
山蛤蟆说的绘声绘色,刺老芽听的口水直流。
未了,刺老芽还不忘补了一句,“再来一碟花生米。”
山蛤蟆听了就骂,“你个猪脑壳,傻山鸡,有这么多的肉,还吃花生米。
怪不得别人说你是傻,一点儿也不假。”
刺老芽一听都是肉,心里欢喜。
虽说挨了骂,也不言语,只是吭哧吭哧地迈开大步朝前走。
又走了半个时辰,刺老芽一脸苦相,越走越慢。
猛地,刺老芽放下车把,停了下来,脱下了鞋,脚底板上有个大血泡。
山蛤蟆急忙下了板车,从路边寻了一支棘刺,刺破了血泡,疼的刺老芽直叫唤。
山蛤蟆让刺老芽坐上板车,自己撅着屁股一边拉板车,一边恨恨连声,不住口地骂刺老芽。
直到刺老芽答应下午回去后,帮他打三亩地的麦药,才住了口。
幸好,走不多远,就到了飞云浦。
九儿的新家太好找了,就在街尾巴上。
一溜五间瓦房四合院,从上到下,清一色的青砖。
房顶覆盖着灰色的小瓦,鱼鳞似的,一排排,一溜溜。
在日光的映射下,一层淡淡的雾气在房顶荡漾,蓝天白云之下,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水塘。
塘下是一排垂柳,那垂柳刚冒出点点新芽。
远远看去,那垂柳顶上是一团朦胧的嫩绿,近看却只有光秃秃的枝条。
一只蜻蜓飞过来,隐没在了柳枝间。 九儿的芦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