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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琐碎的烦恼·李沐
1.
如果我以后赚了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买一栋漂亮的大房子，把家人接过来，给我奶奶请这世上最好的护工，买来最好吃的营养品，用全世界最好的医疗设备治好她的风湿性关节炎，再叫一辆私人飞机，带着她老人家环游世界……
可我现在穷得连买一件新衣服都要看我妈的脸色。
唉！
青春期的我除了学习以外，也不可避免地被家里的一些琐事烦恼。
有时候真是搞不懂大人们的世界。
自从奶奶患上老年痴呆以后，家里的气氛就越来越紧张。
大人们为了谁来照顾老人的问题吵过好几次架。
我知道每个成年人都有他的难处，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理由，可再大的理由也不能成为不赡养的借口。
我坐在屋里写作业，听见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接着有玻璃杯摔碎在瓷砖地板上的清脆声，然后有人吼了一声，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奶奶坐在我对面的床上织毛衣，她自顾自认真地织着，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我甚至觉得遗忘是件好事，如果她知道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女，现在为了推卸赡养责任而吵成一团该有多伤心啊。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我合上作业本，走到门口，打开反锁着的房门。
我爸一脸疲惫的出现在门口，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丫头，晚上想吃点什么？”
“都行。”我回答。
他走进来，对着正在专心织毛衣的奶奶问了一句：“兰芳同志，你今晚想吃点什么？”
奶奶这几天逢人就强调自己当年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让我们都称呼她为“兰芳同志。”
即使到现在，奶奶已进入不清醒状态，还是没有忘记她年轻时最拿手的针线活，只不过同样一条围巾从去年织到了今年，总是前脚织，后脚拆。
“吃面条！”奶奶果断地回答。
“好嘞！”我爸像个小孩子一样乖巧地点点头，又走了出去。
我轻轻关上房门，继续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面条煮好后，我去厨房端了一碗给奶奶，为她系好围嘴。
看着她吃完以后，我才走出去，端了自己的那一碗坐在饭桌上慢慢吃。
“磊磊。”
“嗯？”我吞下一口面条，抬头看着我爸和我妈。
“你喜欢奶奶吗？”我爸突然问。
“当然喜欢啊！”我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
“以后我们就跟奶奶一起生活吧。”我爸微微笑着说。
“好啊！”我满口答应。
“所以，你的房间就留给奶奶，我们会再买一张床放在弟弟的房间，中间加一条帘子隔开，怎么样？”我妈用试探的语气问我。
在这之前，我奶奶是处于被轮流照顾的状态。三个月三个月地在儿女家里轮番借住，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包括上次的失踪事件。
本来他们决定送我奶奶去养老院，由护工照顾。
可才去了一个礼拜，奶奶就哭着喊着要回家，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待在那个地方，没办法，我爸只好接奶奶回了家。
我大姑姑年纪比较大，自己家里还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孙子需要照顾。
小姑姑常年在外打工，根本都不着家。
二叔则多半时间在外做生意，也是不太回家那种。
一番商量过后，大人们决定让奶奶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我妈辞了职在家专门照顾老人，几个子女会定期支付相应的赡养费用。
“我无所谓啊，反正大部分时间都住校。”我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爸妈欣慰地点点头。
我弟弟才上小学，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玩，这会儿还不知道躲在谁家里看动画片呢。
由于我的床还没有到货，这两天我暂时先跟奶奶睡在一起。
其实六岁以前，我都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那时候我爸妈上班特别忙，常常是早出晚归，根本无暇管顾我。
我整天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赖在奶奶身边，跟着她一起择菜、一起赶集、一起逛庙会，一起和一群老太太们坐在门口晒太阳。
奶奶用废弃的旧衣服给我做了很多小玩具，有乌龟、兔子、小猫、小狗、还有白胖胖的年画娃娃，比外面商店里卖的那些都要好看。
这些玩具现在都被我收藏在柜子里，作为童年的美好回忆。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我翻了一个身，感觉后背凉凉的，赶紧摸开了灯。
靠近奶奶身下的那块床单现出一大块地图。
她尿床了！
我嗖地跳下床。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里产生一股抵触情绪。毕竟在我眼中，我的奶奶是一个完美的存在，是我的超级英雄，我无法接受超级英雄有一天也会失去铠甲，变成脆弱、无助，生活无法自理的小孩。
可我也知道，人都会变老。
从小孩到老小孩，从一种开始回到了另一种开始。
我忍着尿骚味从柜子里找到一条毛毯，垫在她身下，又替她换好尿不湿，然后关上灯继续睡觉。
像是回到了童年，只不过我和奶奶之间的角色发生了互换，生命的轮回在不经意间就这样发生了。
在家里待了几天后，我整个人都颓废掉了，不洗澡，不洗脸，也不刷牙，每天只吃两顿饭，连我弟弟都开始嫌弃我。
领成绩单的这一天，我早早地起床，洗完脸刷完牙，坐上我爸的摩托车去了学校。
因为青春期的虚荣心作祟，在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我就下了摩托车。
我爸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国企工人，我还是挺担心被同学撞见的，可能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我这样的心情吧。
也只能对不起我爸了。
下过雪的路还有些滑，我沿着斑马线小心踱着步子，棕色的短筒靴很快就沾上了脏污的雪水。
也不知道是我来得太早还是其他人来得太迟，都已经九点钟了，教室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坐在座位上等啊等，等啊等，就是不见有人来。
“年级第一！”有人喊我。
说实话，我挺讨厌这个绰号的，总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像逼着我非得每次都考年级第一。
可同时我又有那么一点点自豪，毕竟这个绰号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有的。
我回头，看到李砚气喘吁吁地站在教室门口，嘴里哈着白气。
“你没收到群里的信息吗？班主任叫我们直接去她办公室领成绩单。”
“啊？没，没有啊。”我的手机坏了，一个月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掉进马桶里，然后就不能用了。
家里事情太多，加上最近比较拮据，我不好意思跟父母开口买新的，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就差你了，快走吧。”他半笑着说。
我起身，跟着他来到班主任刘丽华的办公室门口，我们班的学生站了整整半个过道。
鱼豆豆一看见我就跑过来：“你上哪儿去了，我等了你老半天。”
我紧张地盯着班主任手里的成绩单，抓紧了鱼豆豆的胳膊。
也不知道这次考得怎么样，我的压力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大，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攻难守。
考一次年级第一没那么难，可是要每次都保持年级第一难度还是挺大的，再加上来自父母老师以及外界的各种期待，我是真的压力山大。
班主任咳嗽一声，对着密密麻麻的成绩单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分发成绩单。
名单顺序是按照姓名首字母的排列顺序。
“安妮——”
“卜雯迪——”
“李砚——”
我看到他满不在乎地走上前，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成绩单，看都不看就塞进书包里，跟塞了一团废纸没什么两样。
“李沐——”
轮到我了，班主任一脸肯定地朝我笑了笑，是一个好预兆。
我接过成绩单，悄悄看了一眼，总算吃了一颗定心丸。
“哇！你太厉害了！”豆豆羡慕道。
“哪有——”我不好意思起来。
“哎呀，你跟我还谦虚什么……”豆豆说完大笑起来。
“鱼豆豆。”班主任突然加重语气。
“你成天跟李沐在一起，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家学学，看看你这次的成绩，都退到哪儿去了……”
豆豆吐了吐舌头，无所谓地接过她那份成绩单，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低声抱怨了一句：“我长这么大，不要面子的啊。”
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有些纳闷。
鱼豆豆同学的成绩按理来说不至于这么差，难道她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学习？
想起前段时间，她每天都顶着个熊猫眼来上课，说是晚上熬夜打游戏。
她什么时候开始对游戏这么感兴趣了？
我知道许杰是一名忠实的游戏爱好者，难不成是受了他的影响？毕竟他俩现在是同桌。
2.
领完成绩单以后，我和豆豆约上温柔一起去了市中心的一家自助小火锅店，打算犒劳一下自己。
只要二十四元，蔬菜、水果、肉丸子、各种宽粉、土豆粉、珍珠粉，随便吃。对于我们这样的穷学生来说实在是很划算。
我们仨挑了个靠窗的桌子，放下书包占好座，豆豆负责点锅底，拿蘸料，我和温柔负责去拿菜。
因为来得比较早，肉丸子区琳琅满目，各类蟹棒、鱼丸、桂花肠、火锅丸子看得人直流口水。
我从餐具柜拿起一只大盘子每样都盛了一勺，又去蔬菜区装了一盘生菜，一盘土豆粉。
水果区只有香蕉和哈密瓜，温柔装了满满一盘。还嫌不够，又去甜点区拿了一堆蛋挞和奶油蛋糕。
“你说，来这的客人要是都像我们这么能吃，老板肯定赔惨了。”豆豆看着满满一桌丰盛的食物慨叹着。
温柔不说话，只顾着往煮开的锅里下肉丸子。
“哎，别一次性放那么多，小心溢出来。”我赶紧拿筷子压了压翻滚起来的一根蟹棒。
几分钟后，肉丸子和土豆粉都煮熟了，我们连吃了三大锅，终于吃不下了。
桌子上的肉丸还剩下三分之一，蔬菜根本动都没动，蛋挞和水果也剩下好多。
这家店有一条很变态的规定：餐桌上剩下的食物超过三分之一会被要求支付另外的费用，而且很高。
“怎么办？”我撑着肚子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剩菜。
“吃！”豆豆果断拿起筷子，将一大盘生菜和剩下的肉丸子全都丢进沸腾的汤锅里。
温柔痛苦地捏起一只蛋挞，慢慢往嘴里塞，即使到这个时候吃相还是那么优雅。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三个人瘫在椅子上打着饱嗝，战斗力全无。
眼看着就要支付额外费用，这时来了一位救星。
李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很不解地看着我们三个。
“你们居然在这里吃火锅，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看来考试成绩都不错啊！”他说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们吃掉这些吧。”豆豆求救道。
李砚有片刻的迟疑，皱着眉头看了看我们的颓样，继而英勇又干脆地说了一声“好”。
他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拿起一根新筷子，夹着锅里的菜慢慢吃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吃饭，不同于大多数男生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吃饭自有一番岁月静好的优雅模样。
他一点点地夹起菜，放到碗里蘸一层芝麻酱，然后再慢慢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不发出一点声响，像一位优雅安静的少年。
也不知道是店里的灯光作用，还是我出于感谢而给他自动加上的一层滤镜，曾经让我讨厌过无数次的那张脸现在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亲切。
请原谅我用亲切这个词，因为我真是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
在他的帮助下，桌上的食物很快一扫而空，站在一边的服务生小姐姐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瞪着我们几个，就差下逐客令了。
最后结完账走出火锅店的时候，我的胃鼓得像一只皮球，用手指弹一下还会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豆豆代表我们仨向他道谢。
“没事儿，谢谢你们让我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他嘿嘿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走了几米以后，我不经意地回头一看，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嗝——”呃，这个嗝儿也打得太不是时候了吧。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这么拼命吃自助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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