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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晨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易晓天一直都知道于晨的眼珠颜色很浅,是很温柔的琥珀色,像是阳光下流动的蜜糖,他的睫毛也很长,平时习惯性地下垂着,带着仿佛谁也入不了他眼的疏离和冷淡。
易晓天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于晨的眼睛,也很久没有见过他口罩下的那张脸了。
但是。
他不稀罕!
他皱起鼻子,狠狠瞪了于晨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揍你信不信!
于晨慢吞吞眨了下眼,眼神中透出困惑。
哼!
易晓天扭开头。
就在这时,放学铃响了。
整栋楼瞬间轰隆隆地震了起来,关了一晚上的学生们如同开了笼的动物欢呼雀跃着往外涌,热闹得像是非洲草原大迁徙。
这是高二年级晚自习结束了。
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成功转移了易晓天的注意力,他往门口张望了两眼,砸吧了下嘴巴,“老祝,你看这都放学了。”
他生得好看,五官如同浓墨重彩的油画,眉眼尤其深邃漂亮,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锐利冰冷,一旦笑起来,整张脸瞬间就活了,带着十足的少年气仿佛闪闪发光。
虽然实际上违反校规的事儿没少干,但每次他想要装乖时,又会让人忍不住会再想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此刻就这么笑嘻嘻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诚恳,“天气预报说了晚上保不准就要下雨,我骑车回去可没带伞啊,晚了又冷又淋雨的,万一冻出毛病来,您忍心吗?”
祝主任跟他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吃了那么多回教训哪还会被蒙蔽,刚要不留情面的怼他,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因为于晨就在这个时候合起书站了起来。
他比易晓天还要稍微高一些,原先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时候,跟墙角那盆富贵竹一样没存在感,但他一动,易晓天和祝主任的眼睛立刻全都转了过去。
傻透了。
易晓天在心里哼哼,却还是忍不住斜着眼睛看他。
于晨弯腰从沙发上拎起书包挂到了肩上,整理了一下校服,然后转头望向这里。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意味不言自明。
这是急着要走了。
祝主任到嘴边的话立刻吞了下去。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他指了指易晓天,“你!回去给我写检讨,三千字一个字都不准少,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给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读!处分也别想落下!”
易晓天翻了个白眼。
再转脸望向于晨时,祝主任的声音蓦然温柔了好几度,胖胖的圆脸慈眉善目地叮嘱,“于晨啊,今天也有司机来接你吧?记得早点回家,你身体不好,这几天降温了注意保暖,多穿点儿,复习也别太晚啊。”
“嗯。”
虽然比祝主任高了大半个头,但是和这位身材略微发福的主任站在一起时,于晨纤薄的身材如寒风中笔直挺立的青竹清瘦羸弱。
他点了点头,微垂的眼睫根根分明,眼尾修长,像用工笔细细描摹出来的清隽。
“主任再见。”
“哎哎,再见再见。”
祝主任连连道。
于晨抬眼又朝着易晓天的方向看过来,易晓天察觉到的瞬间抬头死死盯住天花板,仿佛突然对吊灯产生了无比大的兴趣。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本少爷不稀罕你看!
于晨似乎是沉默了一下,易晓天听到他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而去,办公室门开了,冷风呼啦一下灌进来,还不等他猝不及防被冻个哆嗦,门又关上了。
祝主任一脸依依不舍,易晓天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追着于晨出去结果被硬生生拍到门上的视线给拽回来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模样一定就跟现在的老祝一样不忍直视。
“至于么。”
他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你有本事也回回年级第一啊!”
老祝回过头来时又变回了凶神恶煞的样子,语气十足的恨铁不成钢,“我说你高一的时候偶尔还能考个像样的分儿,怎么现在越来越没样子了?你爸工作忙,还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你好歹也让他省点心啊!还有两周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之后还有家长会,到时候——”
一提到他爸,易晓天再度面无表情起来,头也不回地插着兜往办公室外走。
“谁鸟他。”
……
于晨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来接他的车已经等在了路边,看到他过来,司机快速下来给他开了车门,他坐进了车里。
“麻烦你了周叔。”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正好,他轻轻舒出一口气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清隽俊秀却缺少血色的脸。
车内顶灯的光打下来,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几分暖意,他拧开保温瓶盖子一连喝了好几口热水,这才感觉干痒的喉咙好了些。
“麻烦什么,我也就接送你这点工作。”
周叔从小就负责接送他上下学,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待他如自家子侄般和蔼,于晨话少,周叔了解他,不用他非要附和什么,自个儿就能笑呵呵地说个不停,“你下午打电话说今天不上自习不用来接你,我一时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于晨垂眼笑了笑,乌黑的眼睫在眼下落了一圈影子,“本来想去买点书就回家的,出了点意外。”
“哦?什么意外?”
周叔打了转向灯,一边转动方向盘准备开出去一边随口问,视线落到侧视镜里忽然愣了下,“那不是小天么?”
于晨盖上保温杯从车窗望出去。
易晓天单肩挎着书包,正推着自行车从校门口出来。
他“嗯”了一声,色调略浅的瞳眸远远望着那边的人影。
周叔语气有些迟疑,“咱们要不要搭他一起回去?一会儿说不定要下雨。”
他小心翼翼地从内视镜里看于晨。
于晨望着车窗,窗外,易晓天似乎朝这里望了一眼,校门口昏暗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动作利索地跨上了车。
紧跟着脚一蹬,自行车飞快地往前窜,很快就越过了他们的私家车。
易晓天骑车的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于晨放下了已经按在车门上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走吧周叔。”
周叔叹了口气踩下油门,他开车很稳,没一会儿那辆自行车与那个背影又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路灯昏黄,行道树东摇西摆,少年的校服被寒风吹得鼓起。
越过他的那一瞬间,于晨闭起双眼戴上了耳机。
……
易晓天打开门就发现客厅里灯光大亮,前两天才刚去北京出差的他爸易良才易总此刻正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屋里气氛凝重,风雨欲来。
“小天回来啦,饿不饿?你爸晚饭还没吃,你也一起吃点?”
陈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一边冲他使眼色,一边试图缓和气氛,“天冷了,晚点儿饭菜就该凉了,父子俩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慢慢说吧。”
屋里开了地暖,一进来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易晓天不看他爸,蹲下换鞋,“我不饿,让他自个儿吃吧。”
看这情况,肯定是警察局那通电话把人给千里迢迢叫回来的,算算时间,他爸这估计是挂了电话立马怒火冲天地让助理订机票了。
易晓天心中不无嘲讽,却又隐隐地有种报复成功的痛快。
他这边刚要拽鞋带,室内拖鞋的脚步声就来势汹汹地到了面前。
“哎易总……”
陈姨惊呼。
易晓天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哐的一声。
一个铁盒猛地砸到了他脚边,五颜六色的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还有脸回来?!”
在外总是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易良才冷冷地冲着呆住的易晓天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易晓天看着掉了一地的颜料管,这些都是他放在画室柜子里的,他猛地抬头,“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你还敢顶嘴?!”
易良才大步跨下台阶,拖鞋底踩到了一支颜料管,红色的颜料立刻挤得满地都是,“警告过你多少次不准画画,你当我放屁是不是?!我明天就找人来拆了那间画室!!”
易晓天紧紧咬住后槽牙,“你敢!那是我妈——”
“易总,易总,消消气,小天还小,叛逆期嘛,你慢慢劝别发火,小天就是喜欢画画,毕竟他妈妈……”
陈姨慌慌张张地来劝说。
“别给我提他妈!”
易良才吼了一句,抖着手指着易晓天,“成绩倒数,还假冒我的签名自说自话选文科!警察局打电话给我说他跟人打架被抓进去了让我去捞人!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他妈还活着也得被他活活气死!他还有脸提他妈妈?”
易晓天只觉得脑袋里的那根弦嗡一声就断了,他看不到陈姨惊慌阻拦的样子,只听到自己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声。
“到底谁他妈不配提?”
他冷冰冰盯着易良才,用充满了讥讽的声音问,“你还记得今天几号?”
易良才暴怒的表情忽然凝固。
“今天11月7号,我妈的忌日。”
易晓天的表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乌黑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恶意与冷笑,“也就只有警察才能叫得动您大驾了,十年前也是,十年后也是。”
易良才的样子忽然变得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你故意的?!”
“你倒是告诉我,今天警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呢?”
易晓天嘴角勾起的笑有些刺眼。
“十年前,我妈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你想就忘了有这回事是吧?做梦,我每年都会提醒你,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忘记我妈是怎么死的。”
“还有,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教训我?你配?”
说完转过身——砰!
门重重摔上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