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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晨晨,你尝尝看,这是妈妈今天跟你孙阿姨新学的,你跟你爸一人一……”
陶静正从厨房里把一碗银耳羹端出来,她话没说完就被对门传来的那声响亮的摔门声打断了,她手一哆嗦差点撒出来。
坐在沙发上假装全神贯注看报纸的于父,刚放下书包从孙阿姨那里接过热水喝了两口的于晨,还有笑吟吟的孙阿姨都下意识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又怎么了?”
于父折起报纸皱了眉。
孙阿姨去落地窗那儿看了会儿,回来摇摇头,“我看到小天骑着自行车走了。”
她顿了顿,才忧心忡忡道,“我刚才出门扔垃圾的时候遇到了隔壁陈姐,她说今天易总回来了,脸色很不好。”
“这父子俩又闹得哪一出?这么冷的天,外面都开始下雨了。”
于父扶了扶老花镜叹气。
于晨垂眼盯着手上玻璃杯里的袅袅热气,半晌才说,“今天7号。”
于父愣了愣。
陶静在于晨边上坐下,一边把白瓷勺放到碗里,一边语气复杂,“小天估计还在怨他爸吧。”
此话一出,客厅里一片安静。
“不说那些了,晨晨尝尝看妈妈的手艺。”
陶静笑着说。
于晨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银耳羹。
陶静期待又紧张地问,“怎么样?”
于晨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一脸平静,“可以。”
陶静的眼睛立刻亮了,自家儿子有多挑嘴她再清楚不过,他能说出还可以,已经是非常高的赞誉了。
于晨放下水杯抬眼的时候,正对上对面自家爸爸从报纸后头投来的怀疑目光,于晨默不作声地又垂下眼拿白瓷勺搅了搅银耳羹。
“老于,晨晨都说还可以了,你也尝尝!”
陶静热情地望向丈夫。
于父心中还有迟疑,但架不住妻子的热情,他终于还是将信将疑地也尝了尝。
“噗——咳咳咳咳!!”
冲鼻而来的刺激味道呛得他立刻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他连忙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哎哎!这怎么了?”
陶静疑惑又担心,赶紧上来给他拍背,“不好吃?”
“没,很好,很好吃——”
于父说话的样子像是牙疼,一边抽冷气一边暗暗瞪儿子,“我吃太急,嘶,烫到了。”
于晨低眉顺目地继续搅拌着银耳羹,仿佛它真的就烫得入不了嘴了。
陶静这才松了口气,笑骂道,“都多大人了吃个东西还能呛着,慢点吃又没人抢。”
于父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两口茶,眼珠咕噜噜转着准备找借口拖延时间。
于晨却放下了勺子,“我上楼了。”
“这么快?”
陶静惊讶。
于晨点点头,“快期中考了,我想多做点题。”
陶静刚想说那一会儿等银耳羹放凉点给他送上去,他就像是提前知道她会说什么一样补充道,“题有点难。”
意思就是不要中途来打扰了。
陶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下了。
“晨晨,”
于父叫住了准备往楼上走的儿子,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小天那孩子也不容易,你们俩从小玩到大的,有空多关心关心他吧。”
于晨脚步停了停,转过身来时,半边脸被楼梯间的阴影挡住看不分明,只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知道了。”
目送自家儿子的背影消失在二楼,于父叹了口气,转头就见妻子已经皱起了眉。
他无奈道,“我知道你不待见小天,可当年他还小,又出了那种事,他也不是故意要害晨晨的。”
陶静抿了抿唇不说话,半晌端起两碗银耳羹就往厨房走。
“哎干什么呢,我还没吃完!”
于父假装不舍得。
“吃什么吃,没看到你的啤酒肚多大了么!正好减减肥!”
厨房里传来妻子冷酷的声音。
……
卧室窗帘拉开着,映出对面不远处的那栋小楼,小楼只有一层亮着灯,二楼以上漆黑一片。
细密雨丝在昏黄的灯光中闪烁,风一吹,本来就不多的叶子又开始往下掉。
外面在下雨了。
于晨捏着笔愣了快半个小时,卷子还是一片空白,他终于起身拎起外套和围巾下楼去了。
楼下安安静静,这个时间点他爸妈不是在房间里看电视就是在书房的电脑上下线上围棋,客厅空荡荡的,灯也关了。
他轻手轻脚蹲在玄关边弯腰换鞋,咔哒一声,书房门开了,紧跟着啪一下,客厅骤然大亮。
他爸架着副老花镜端着保温杯站在书房门口,父子俩对了个正着,二脸懵逼。
“你这大晚上的想吓死谁?”
于爸赶紧拍拍胸口顺气。
于晨立刻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爸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瞬间恍然大悟,往前几步来到他面前,压低了声关心道,“外面在下雨,记得带伞多穿点。老周回家去了,你车叫了么?”
于晨一边围上围巾一边点头。
“朋友间吵架闹矛盾是常有的事,都一年多了也该过去了,让小天也早点回来。他要是不想回自己家就来咱们家,”
他轻拍了拍于晨肩膀,“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悄悄的,我帮你看着,不会让你妈发现的。”
于晨点点头,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闷闷道,“谢谢爸。”
“去吧。”
……
“阿——嚏!!”
易晓天揉了揉鼻子,把校服外套又裹了裹紧,“这破天气。”
他的车就停在旁边,上身倚着桥栏,望下去脚下是黑夜里冷冰冰流淌着的河水。
雨丝洇湿了他的额发和睫毛,湿冷的寒气透过衣服一个劲往骨头缝里钻。
但他不想挪地方。
出来多久了?
不知道。
反正也没人会来找他。
他就算就这么跳下去了,搞不好等到好几天以后尸体浮出水面,别人才会发现有个帅小伙在这里跳河了。
到时候那些大妈大爷肯定就围在这儿对着他的尸体指指点点,真可惜啊,这么帅一男孩儿,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哦,尸体那时候都泡胀了,估计看不出好不好看了。
不管了,就算泡胀了他也好看。
冷风从河面吹来,扑了他一脸的雨水,睫毛一抖就落下一串水珠,啪嗒就掉到了他手背上。
“卧槽,这他妈绝对是雨!”
他一边跳脚一边抹眼睛,“我可没哭。”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感冒了,要不鼻子怎么一直酸溜溜的。
这条河叫银川河,桥叫乌鹊桥,十年前这桥上还没有这么高的围栏,他妈妈在这里纵身一跃,后来很快桥上就立起了栏杆,还挂上了小心落水的警示牌。
不过这围栏也就能挡挡小孩子,一心想死的大人随便爬两下就能接着往下跳了。
他小时候没事儿就爱来这儿趴着,从要踮脚才能把手肘搭上去,到现在栏杆都只到他腰了,他一次也没真的鼓起勇气往下跳过。
他撑住栏杆又试了试,上半身体轻易就越过了围栏,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到泛着冰冷微光的河面上时,他呼吸一滞,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我他妈真是个胆小鬼。
他自嘲地想,卸了力准备重新踩回地上。
就在这时——
“别跳!”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僵了僵,他的脖子像是生锈了一般艰难地扭了过去。
桥上的路灯昏暗,一大片阴影落在头顶,他一抬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被罩在雨伞的阴影下,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那人因为奔跑而微微喘着气,身上是件厚厚的深灰色长外套。
这时南方才刚刚入冬,他的打扮却好像站在零下十多度的雪地里似的。
唯有仅露出来的那双眼眸里带着罕见的慌张。
有那么几分钟,易晓天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
没人会来找他,也没人知道他会来这里。
只有于晨知道。
他很快醒过神来,皱眉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说话带着鼻音,以至于该有的冷傲嚣张全他妈成了泡影,反而像个被人遗弃在寒冷雨夜里的小可怜。
绝对是感冒了!
他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于晨愣了下,琥珀色的总是很疏淡的眼睛怔怔看着易晓天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呆呆看着他,易晓天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半晌才见他垂下了眼缓过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音闷闷地从围巾和口罩之后传来,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非常慎重地说,
“来求和。”
“啊?”
易晓天愣住。
于晨沉默了一下,抬手把围巾往下扯了扯,又摘了半边口罩露出脸来,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说:
“别跳。”
“和好吧。”
易晓天觉得自己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一定很傻缺。
“……”
他闷了半晌,正要说“我他妈没要跳!”“你说和好就和好你算老几?”“你以为老子稀罕和你和好吗?!”,刚动了动嘴巴,就见于晨忽然猛地捂住嘴别开脸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上半身往前倾斜,全无血色的脸因为过度用力反而泛起了绯色。
连着握在手里的伞都跟着剧烈颤抖了起来。
易晓天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去给他拍背,但伸出去的手又忽然顿住,然后紧紧握成了拳垂在了身侧,努力别开眼,“有病吧你,把口罩给我戴上赶紧回去!别找我碰瓷!”
于晨又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眼珠因为剧烈呛咳而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眼角发红,显得虚弱又苍白。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慢吞吞地戴好口罩又围上了围巾,嗓音微哑地小声说,“我打车过来的,让师傅停在那边了,一会儿把你的自行车放后备箱。”
我说要回去了吗?!
易晓天不可思议,但抬眼一看某人认真执着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打小就知道眼前这位的身子骨堪比林妹妹,性格却倔得像头牛,他从来没有在比耐性这件事上赢过他。他不敢让这人真陪他在这儿耗着,于是在狠狠瞪了于晨一眼之后,他忿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去推车了。
……
坐进了车里,空调暖风让快被冻住的神经松缓了下来,易晓天长长舒出一口气,而后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一声空响。
艹,晚上光顾着找地方打架了都没吃饭。
他一脸不爽地按住肚子,然后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沉甸甸的便利店塑料袋递了过来。
他抬眼就对上了于晨的目光。
“来的路上买的。”
他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易晓天抿了抿唇,接过塑料袋挑剔地道,“我挑食着呢,难吃的东西我是不——”
袋子里,便利店加热过的咖喱牛腩饭正冒着香气。
他听到于晨又说了一句,“挑的你以前经常买的口味。”
易晓天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车厢里只有他呼噜呼噜的扒饭声。
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吸鼻子的响声。
于晨递过去一瓶水和一包纸巾,“吃慢点。”
易晓天扫了眼那瓶水,握着瓶身的手指细长白皙,在昏暗的光线里像是在发光。
他的嗓子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用力咽了咽也不见好,于是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又用纸巾狠狠擤了擤鼻涕,安静了半天,他才闷闷说,“你真要和好?”
于晨目视前方,轻声应了句,“嗯。”
易晓天鼻子红红地抬头,眼神恶狠狠瞪他,“那你他妈还不快点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去!”
于晨愣了下,茫然地看他说,“我没拉黑你。”
“骗鬼呢!”
易晓天当即掏出手机控诉起来,“我他妈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就没回过我!拔吊无情也没你这么绝!”
于晨轻微皱了下眉,“别说脏话。”
“哦,”
易晓天砸了咂嘴,把前半句的“我他妈”给删了,“拔吊无情也没你这么绝!”
于晨这才认真反驳:“我没有。”
前排一直竖着耳朵的司机师傅:“……” 一天之计在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