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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这儿好荒凉。”
“嫣儿醒了，下来好好看看，这儿虽说荒凉，但风景不错。”
“可是分明什么都没有啊？”
“对，曾经有过。”
大河之上空无一物，最奇怪的是白日里波涛不动，毫无波澜。
书生的茅屋外放置着一个鱼篓，烂成了个草堆，至于鱼竿早没了影，估计是被不知哪条大鱼咬住，拽到了河底。
吱呀，老屋子推开门扉，毫无人迹，比起夜晚井然有序，一切都显得杂乱不堪。
在张百了睡着的地方，空置着发黄的脆皮书卷，以及一支千百年不断不破的笔。
“哎，寻到有缘人又有何用，这分明是有缘鬼。”
一支笔，写过春秋，冬夏，飞雪，天雨，大风，古道。
“这些碑都是一个人啊！”
他想要拿笔，踌躇片刻还是无奈的轻轻放下。
“免得你今夜无法动笔。”
嫣儿听着话挨到了深夜，她的眸子胡乱颤着。
夜半时分，那一盏鬼灯亮了，书生在屋子里念叨着整理屋子。
“好乱啊，又得收拾，真是的，怎么老是晚上醒呢？算了，好好读书吧，早日去京都考取功名。”
他收拾一番，坐在那装模作样的读书，背书，著书。
“大哥哥，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吗？”
“嗯，或许是不愿吧，他也在拼命尝试着撑到早晨。”
“张百了撑到早晨会怎样呢？”
洛秒迟疑不定的担忧道：
“魂飞魄散。”
一个人执着于考取功名一辈子，到死都用执念撑着，他的命运却是信心十足想要踏出书屋的一刻便会化作烟尘。
是非功名路，黑白红尘界。
出门一刻，要么是功成名就，要么是一无所有，只不过有的人还没来得及走出这间折煞读书人的茅草屋就魂归九天。
张百了仍然在不停的抱怨，他说自己的苦衷，经书晦涩，古史难分，抄书完了没来得及送还。
这个读书人，究竟与钟家有什么关系呢？
“哎呦，百了啊，阿婶给你弄了点鸡蛋来，大半夜的趁热吃。”
洛秒眼睁睁看着水中爬出的水鬼，举着一篮子鸡蛋，扣动门扉。
“阿婶，我不吃，你省着点给小宝吧，他还在长身体，等我考取了状元回来，当归乡的人一定个个沾光。”
“对对，我们百了一定会衣锦还乡。”
闲聊几句，水鬼原路返回，临了还刮了眼洛秒，示意他不要揭穿。
他一眼看向河底，如同两道长光冲入大河，好喧闹的河底闹市，竟然全是水鬼，那天来的太晚，河底鬼市都歇息了。
“走吧，咱们去逛逛夜市。”
洛秒带着瞌睡的小木偶，直接走向大河底，这儿少有三千人，他不用带天坑镜片就能看出真相，在看似与河畔相同的闹市下其实是腐烂的碎石。
一切都不可能是当年模样，只是当亡灵归来的时候，暂时都是旧时模样。
“仙人，你能来到河底就不是寻常人物，求求你了，让百了考取功名吧！”
众鬼求饶，洛秒轻叹。
“你们可知他敢考取功名就会魂飞魄散？”
“嗯，但那是这孩子的遗愿。”
哦？
洛秒眉间疑惑，他想要知道这儿曾经的故事。
三百年前，当归乡如同祖上一般，出了两个书生，一个名叫钟子馗，钟家收养子嗣的后裔，另一个是落魄的张百了，颇家仆人的后人。
然而他们的命运走向却截然不同。
张百了卷，落魄书生穷酸气：
“钟子馗，你未免太过分，我饶不了你!”
“得了吧，这句话你说了快十年啦，从小讲到大，有什么用？”
墓园边，家境贫寒的张百了坐在他茅屋门口晃腿。
“喂，咱俩谁能考取功名啊？”
“肯定是我呗，我长你一岁，今年就进京赶考。对哦，按理发，你的敬我为兄。”
“算了，满脑子没用的花花肠子，真不知道你拿什么考取功名。”
身材魁梧的钟子馗哈哈一笑。
“先说好啊，不管是谁，都得衣锦还乡，造福当归乡的百姓。”
“比你了解，我可不是没心没肺，不懂报恩的人。”
话匣子一关，二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山谷。
当归乡，落魄惨淡，曾经最大的氏族，钟家，颇家早已名存实亡，好在人家不少，算是个大镇子。
他俩自小缺衣少食，靠的是乡里乡亲的接济。
“当归乡，祖祖辈辈都讲读书有出息，你们俩是全村人的希望，一定要光宗耀祖!”
“嗯，村长!”
钟子馗告别村民，也告别他的兄弟，长百了。
这一年夏，大雨倾盆，一场大洪水冲毁了山谷，听说是上游一座挡河的山拦腰而断，一夜间来不及逃就葬灭了当归乡。
“我们用尸体堆砌，拦河，没有用的，百了家刚好在河边，但在当时也收到了波及，他是唯一一个彻夜不眠的人，因此面对洪水拼命救人。
他死了，可我们不允许他死，亡灵托起他的魂魄，使其脱离水鬼的身份，每日朝去夕来，犹如诅咒。
我们也知道，百了会有清醒的那一天，他将走出茅草屋，接受清早的第一缕阳光，化作飞尘，同时，当归乡三千亡魂也在等，等一刹那的解脱。”
阿婶说道，洛秒看去时，她满脸水草，难以分辨活着的模样。
亡灵救赎亡灵，又同时等待他来救赎他们。
好大的一个圈，天理昭昭啊！
钟子馗，殿试败，再无脸面，当他的不屈的魂灵跋涉千里想要死在家乡时，他看到的便是触目惊心的三千新坟，一条大河，以及那间茅草屋。
一盏鬼灯，还有浑然不知自己身死数年的张百了。
“我即将前往杭州赴任，待到安顿了就衣锦还乡。”
“可不是嘛，你这大半夜的来见我，不就是锦衣夜行吗？”
哈哈哈，欢笑一场，钟子馗笑着离开，凶鬼落泪，这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造出了一代鬼王，沉睡了三百年光景。
哼，又是个老故事，乏味啊！
洛秒心想，该如何是好呢？我的有缘鬼。
他抬头望向河畔，灯光微弱，屋外就是铭刻着自己姓名的坟。
天地间，唯有书生，笑声，读书声。
洛苦涩的笑着，这书生毫无书生意气啊！ 我在飞升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