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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当时未想通为何钱贵如此相信我夫家会照顾好他的姘头和儿子,愿意以命换之。后来才逐渐明白,钱贵即便将我夫家供出来,可那泼皮却是他杀的,他也免不了牢狱之灾。更何况,他那凶悍的妻子若知道他外面有私生子的话,肯定会闹得他后半生也不得安宁,说不定还会把他的私生子给灭了。”
我总算明白了,点头道:“对于钱贵而言,似乎是这么个理。那姐姐后来怎么办?”
“我想了很多办法报仇。我再去找郡守大人,可他说钱贵已死,我找的这些证据只能证明钱贵在外面有私生子,与我夫家扯不上关系。我后来又去找了先父的几个老部下,可他们见到我都很敷衍或拒而不见。我也曾在我夫家门口徘徊,想着如何进去将里面之人了结了,可我夫家是大户人家,光护卫就有几十人,我又怎么进得去?”
听到这儿,我想起了当年我在周里正的府院周围打转寻找进去的法子的情景。我当时似乎也没觉得自己多可怜,现在回想起来却一阵阵的心酸涌起,不知不觉中便泪盈满眶了。
木盈华见我如此,拭去泪光,凄然一笑,说道:“这些事儿都已过去多年了,妹妹不必感伤。”
我含泪问道:“后来呢?”
“我正伤心无奈之际,我住的客栈来了一位武林高手。”
我顿时眼睛一亮:“姐姐跟他学武功了?”
木盈华苦笑道:“我急于报仇,哪有耐心跟他慢慢学武功?更何况,那人武功虽高,品行却不高,那双眼睛恁是厉害得很,一眼就看出我是女扮男装,一直盯着我贼溜溜地上下打量。”
“呸!”我忍不住吐了口吐沫,“尽是些人渣!”
“何为人渣?”木盈华睁大眼睛,迷惑地问道。
“哦——就是坏到不能再坏的人。”我赶忙解释。
“对,就是人渣。”木盈华竟然带着一抹微笑表示了认同。“一天晚上,那人渣便无声无息地进了我的房间。”
“啊?!”我像是听到了恐怖故事,全身的汗毛顿时竖起。
“因为我白天已有所警觉,所以晚上并没敢睡得太沉。纵使他轻功再好,他一到我房间,仍是被我发现了。于是,我跟他达成了一笔交易。”
“交易?何交易?”
“我陪他一个月,他帮我杀了我夫家所有的人。”
我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姐姐——”
木盈华娇笑起来:“妹妹,像我这种孤苦无依、已失清白的女人,廉耻还值钱吗?更何况,姐姐我当日被逼无奈,只能不要廉耻了。我当时还心存侥幸,想着横竖是已残之身,到了都城再做回大家闺秀便好。”
我心中憋着一股气,这次却不知道该骂谁。
木盈华又道:“我陪了那人渣一个月,他对我倒是百般宠爱,万分体贴。也不知他使了何手段,我那未来夫君一家子便陆陆续续染了不治之症,半月不到,便死了六七个,其中便包括我未来夫君和他的父母。我一时不忍,便让那人渣放过了剩下的人。”
“慈悲,姐姐真是慈悲心肠!那么狠毒的人家,死了也该暴尸三日。”我一面感叹一面仍愤愤不平,“故而,姐姐处理完了佳域城的事,便来了都城投奔了令舅?”
“大仇得报,我也便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可我却没有死去的勇气,便想到都城见我弟弟最后一面,之后就找个尼姑庵青灯古佛过完此生。”木盈华说到此处,长长叹了口气,白润如玉的脸上多了几分落寞。
“姐姐到了京都并未去当尼姑,是不是令舅劝姐姐留下来了?”我看她面如芙蓉,目若秋水,显然平日养尊处优才能保养得如此好,定然是她舅舅照顾她了。
木盈华微微一笑,那笑仍带着几分苍凉:“我到了都城才知道,儒皇在革了先父职不久后便已崩世,烈彦皇御驾亲征北翌国时被俘,我舅舅因随烈彦皇出征护驾不利而获罪入狱。”
“啊?”这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看来木盈华在京都又遭了不少罪。“那令弟……”
“我辗转找到我舅母,才大略知道了我弟弟的情况。我弟弟到达都城不久后,我舅便获罪入狱,官府配的宅子也被收回。我舅母和我舅舅的两个妾室共生了六个子女,大的不到十岁,小的尚在襁褓。没有了大宅子,又没有了我舅,我舅母便遣散了大部分奴仆,领着一家人搬到了城郊一个小院子,过得异常拮据。”
我沉思道:“令舅尚能保全家人。如此看来,朝中大约也有人帮他说过话的。我听说官员犯事若大了,重的可株连九族,女眷和孩子都可能被降为奴籍,或发配随军。”
所谓的随军,也就是充当军妓,慰劳将士。随着皇上出征却让皇帝老子当了俘虏,这种罪真要追求起来,就算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看来当时的摄政小皇帝上官逸盛和辅政大将军上官烈彦对部下还是很仁慈的。
“妹妹说的是这么个理,可当时随烈彦皇出征的大小官员多了去了,偏我舅丢官入狱,其他人却大多都留着官职。我舅认为不是有人帮他说过话了,而是有人给他使了绊子。我舅的那些妾室和子女都是在我舅官运亨通之时娶进来的或出生的,过不惯清苦的日子,便常有抱怨,又觉得我弟弟是个外人,多养他一个便多一个人抢口粮,对他便诸多欺辱,家中挑水、砍柴、做饭之事全让我弟弟做,俨然把他当成了家生奴仆,我弟弟那时还不到八岁。”
“又是一家子没良心的!”我恨道。
木盈华叹了口气:“我舅母一人操持一大家子,还要照顾我弟弟,也着实困难。她把自己的金银细软全部当了,也没能给家里带来多久的安宁。我找到我舅母之时,她已身心俱疲,骨瘦如柴,见到我便哭得泪如雨下,直说对不起我父母,对不起我舅,没能照顾好我弟弟,让我赶紧带着弟弟回老家去,免得被我舅那些妾室折磨死了。我看当时的情形,也没敢告知我舅母我母亲已不在人世,老家也没有了安身之所,只好带着我弟弟暂居客栈。”
我心中非常难过,却找不出安慰之词,只好无力地问道:“那姐姐这么多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我当时盘缠已所剩无几,也没有妹妹你这种写书的本事。”木盈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所幸我当时芳华正茂,又有些薄柳之姿,助得我于珠翠楼谋得了一条生路。”
“珠翠楼?”我凝神细想,想不起这珠翠楼在何处。我记忆力向来好,记不起来的东西应该是未听说过的。
木盈华展颜一笑,脸上顿时风情万种:“妹妹年龄尚幼,不知道珠翠楼也属正常。媚儿街珠翠楼,那可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地方。”
听到此处,我的脸立刻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虽然不知道珠翠楼是干什么的,媚儿街我却是听说过的,听说那一整条街开的都是青楼,甚至还有两个男风馆,从街头到街尾全飘着脂粉味,是都城内唯一整晚不打烊的一条街。
木盈华看到我尴尬的表情,脸上的万种风情顿时收敛,似笑非笑地斜睨了我一眼,复又戴上帏帽,语气波澜不惊地问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被吓着了?”
她不再姐姐妹妹地称呼自己和我,而是改成了平称。我立刻明白了,我刚刚的反应应该是让她误会了。在尚赫国内,如果说还有比当奴婢和从商更低贱的女子的话,那就只有媚儿街上那些女子了。这木盈华如此身份,跟我以姐妹相称,一般人都会认为她在侮辱我。可我却偏生不太在乎。
我赶紧解释:“姐姐千万莫误会。妹妹刚刚确实吃惊不小,想姐姐如此绝世容颜,又通文墨,竟落得如此地步,妹妹只是为姐姐惋惜,绝没有瞧不起姐姐之意。”
“世间之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木盈华语气淡然,轻轻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我忍不住问道:“那姐姐便一直在珠翠楼待着吗?”
“做我这行的,进去了便进去了,再出来还能干什么呢?即便是遁入空门,也怕是会污了佛门净土。”木盈华轻声叹道,让我听着无比凄凉。
“姐姐如此容貌,如此才华,若愿意出来,必定是做什么都能做好的。”
“妹妹说得容易罢了。我如你这般开个书坊?我也写不出书来。开书肆卖书?人家知道我干过这行,谁还会来买书?其它营生也一样。身为女人,不能为人ren妻qi为人母,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也只能继续做这行了。”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说自己无亲无故,不禁问道:“令弟现在可好?”
“好!好得很。”木盈华轻轻笑出声来,似喜似悲。“珠翠楼是个好地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姐姐我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便学乖巧了许多。我在那儿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个个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他们打赏的钱用来养活我弟弟倒绰绰有余。不久后,烈彦皇回来了,又崩了,那个摄政小皇帝也崩了,辅政大将军烈锋皇即位,大赦天下,我舅便被放了出来。我使了些小手段,让一个朝官在皇上面前为我舅美言了几句,我舅便重新入朝为官了。当然,能重新被启用,我舅可是与我有约在先的,那就是我舅要接回我弟弟,将他好生养大成人。”
“姐姐好手段啊!”我不禁感概起来。“让妹妹敬服!”
木盈华听着脸上竟绽开了空谷幽兰般清丽的笑容:“我弟弟现在早已成家立业,我舅找人举荐,使他在朝中谋得了一份差事,已有了两房妾室,三个儿子。”
“姐姐为何不离开珠翠楼,搬去与令弟一起住呢?” 阿鱼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