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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二人到海边的时候,天气都明朗起来了。
本来赵浮和程粤骑马去能快点,但是程粤太懒了,所以雇了一辆马车走走停停走了十多天才到达。
天气渐渐转热,这个时候来看海也是非常合适的。
南边沙子细软,赤脚踩在上面就会陷进沙中。蔚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海水,时不时吹来的海风,他们坐在巨大的岩石上。
这里的人不少,这里的居民每天会在海边打水。
一阵一阵的海水扑上来,赵浮脱了鞋袜坐在岩石上,那些水一点点没过她的脚踝然后又褪去。今日艳阳高照,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这样平静的时光一下子就变得缓慢起来。
赵浮晃荡着双脚,仰躺在岩石上,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时光。程粤就坐在旁边,他身边放着许多吃食,梅子蜜饯少不了,还有各种奶制品。
“程粤……好舒服啊。”
赵浮打了个哈欠,伸手打了一下程粤的胳膊。程粤肤白,黑暗之中都白的能发光,即使这些天天天暴晒在太阳底下,他还是一点都没变,不像赵浮,已经黑了不少。
但是赵浮丝毫不在意,她反倒这是个非常新奇的体验。
程粤搅了搅壶中的奶,小心地喂到赵浮嘴角边,“确实很舒服。”
“你喜欢这海吗?”喝了奶的赵浮心情甚是愉悦,问道。
“嗯……”程粤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说不上来,以前觉得海就只是一片海,心里不觉得向往,见到了这片海之后我依然这样觉得。但是……海虽然只是海,但是我却非常高兴。”
赵浮哼笑一声,把一旁的帽子拿来搭在脸上,声音齆齆道:“或许是因为以前你只是一个人吧。”
碰到清凌凌的海水,程粤突然恶从心起,他用手舀了一手的水,均匀地洒在帏帽上。
帏帽薄,不一会儿就渗进了水,赵浮下意识起身急忙道:“下雨了!”
帽子从脸上滚落,外面还是一片艳阳天,一滴雨水都没有,只有笑意涔涔的程粤在看着她,赵浮嘟囔了一句,“无聊。”
程粤笑眼弯弯,“别睡了,咱们去捡贝壳吧。”
靠在他肩头上的赵浮抬眼看了看他,“啊?”
不等赵浮反应程粤从岩石上下来,看了看赵浮湿掉的裤脚,他细心的给她卷起裤脚。
赵浮晃了晃白嫩的脚丫,“都黑了。”
“还行。”程粤把她抱下来,拉着她去沙滩上,潮退之后沙滩上会留下许多生物,有些他们二人都没见过,觉得新奇就会把它放在帽子里跑去问附近的居民。
两人像小孩一样玩的不亦乐乎,捡了不少贝壳和海螺。
虽然二人编草帽的手艺不错,但是遇到沙子就只能胡乱叠堆起来,软趴趴的沙子总是会倒下。
“你这堆的什么呀!”赵浮指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沙子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猜,“是不是哪个地方的山谷啊?”
程粤打掉她的手,颇为不服气,看着自己给她堆的高大的建筑,不可置信道:“不像吗?!明明很像啊,这是房子,房子!”
这一堆叠起来糊成一团的东西赵浮也看不出来,仅仅就是这堆沙子将她逗得哈哈大笑,记忆里她很久没有这样放肆的笑过了。
望着这样开心的赵浮,程粤心跳不自觉漏跳一拍,嘴角扬起。
感受着海岸边的暖风,赵浮手抬起程粤的下巴,微微起身朝他凑近。
程粤只感觉耳边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感官也都弱化了,只有唇上的触感最明显。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漂亮的眼睛看着赵浮的谋子。
她眼睛里仿佛四月桃花绽放,明亮的让他移不开眼。
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时间好像也停止在这一刻。
“滴答。”
“滴答。”
“滴答。”
程粤下意识去摸了摸鼻子,满手都是血。
“这么没出息?”赵浮看到他手上的血忍不住嘲笑他。
沾着鼻血的程粤不敢说话,事实都摆在这了,他只能害羞地笑笑,望着赵浮的样子像一只小狗,“还,还要……”
“滚,走了!”赵浮反手就给了他一掌,拉着程粤回到附近的村子里。
他们之间都刻意回避了一个话题,直到程粤血一点一点流下,赵浮不得不开始注意。
有的时候,明明知道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但是还是忍不住要逃避。
她明明知道程粤的时间很短了,但是刻意不去提起这件事。她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留下的是难过,痛苦的回忆。
在知道这件事后,赵浮和段有归在江湖,各大门派之中找寻擅长解蛊之人,可是这有如大海捞针,很难寻到。
回到低矮的平房,赵浮和程粤赶快换了一身衣服以免着凉。
晚上程粤只当无事发生,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功能在变弱,就连视力都开始变差,时不时手脚无力。
“我们明天去哪里看看?”程粤吃了晚饭,搬了一床竹床在院子门口,夜空之上繁星点点,他就躺在上面感受温柔的晚风。
赵浮用扇子打了下他的头,“还玩?钱都快没了,就好好在家待着。”
家。
程粤心绪一动,陡然听到这个词还有些陌生,但是也莫名的温暖,心房填满一个人,她无意间说出的话就能充盈他,让他也跟着高兴。
他拉着赵浮的手想撒娇,赵浮冷酷地打断了他,“没得说,就在村子里听听说书的也成。”
“哦,好吧。”程粤鼓着腮帮子不满地看了赵浮一眼。
他们两个人就睡在这张草席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种状态活似七老八十的老夫妻,说说笑笑好不悠闲。
这里脱离朝堂,甚至可以说脱离尘世。
程粤在这里完全的放松下来,很少看到他发脾气,每天不是在村口和一些老太太聊聊八卦,就是在厨房研究新的菜谱。
最拿手的一道菜还是烤乳鸽。
赵浮:“……”
村子里的所有有菜圃的人家程粤照例过去打个招呼,一人给点钱,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蔬菜送到他院子门口。
每次一出门就看到门口七零八落的菜和飞起来的鸡,赵浮就忍不住回去把人打一顿。但是看到门口的一束花也会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
程粤小时候就生活在农村里,那个时候她的母亲还没有改嫁,虽然就母子二人,但是生活也还过得去,他的母亲时不时会制造一些小惊喜增添生活的色彩。
那个时候他觉得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也不是不可以。
后来他母亲死在了宅院里头,死在了破砖破瓦的院子里,彼时他还没有能力,只能看他们把人葬进了祖坟。
等再大一些他成为了朝廷命官,程粤直接翘了祖坟给他母亲火化了,将骨灰洒在名山大川,高山河流里。
他想起母亲给他的玉冠,是用来克制他自己,做一个君子,他也一直没能做到。
现在看着漫天的星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逝世多年的母亲。
“赵玉憬,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吧。”程粤突然开口说道。
“诶?!在哪?”赵浮猛然抖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据她所知程母早就过世了啊。
程粤手指着头上的星空,“我将母亲的骨灰洒向了各地,听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过世的人。”
显然赵浮不信,但是她愿意假装相信。
“那你想对你母亲说什么?”赵浮问道。
“嗯……”程粤转头,赵浮小小的一只窝在他的怀里就像他的宝宝一样。
倏尔他笑了,抬头道:“娘,孩儿不孝,一直没能谨遵您的教诲。”
他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回忆起和母亲的一点一滴,可是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是她的音容笑貌。
“您曾经赠我玉冠是想用它来束缚我,显然我并没有做到。但是娘,我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停下的人了。想起来您说过的许多话我都没有做到,但是您所希望的快乐我已经拥有了。”
“或许您并不知道我做过许多错事,也许您知道……仇恨不会消解,但是我不去做心里的那根刺就永远扎根在心里。我对程家的仇恨无穷尽也,但是某一天出现了一个人,她的出现甚至让我忘记了仇恨,您说是不是非常神奇?”
“娘,我非常想你。常常梦里遇见您,遇见您少时的模样,时间久了,我都快忘记您张什么样了……说来惭愧,您去世后我也没有为您做过什么事,可是现在我想跟您说,一开始我遇见的那个人现在还在我身边,我很幸福……”
眼泪非常神奇,它能够轻易化解一个人的仇恨。程粤对着赵浮有许多眼泪,但是这一刻他眼角滑下一滴泪,眼睛里装满了一整片星空,浩瀚无垠。
原来人想起幸福的事情也是会流眼泪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赵浮都听的非常认真。
到最后,程粤居然睡了过去。
赵浮:“……”也是没想到。
她抬眼看着星空,轻声道:“伯母,我和您一同爱着他。”
她将程粤带到房间里,也许是因为着凉了,第二天起来程粤就开始咳嗽。赵浮去给他拿药煎药,监督着他一点一点喝下去。
“嗯……好苦。”程粤扭曲着一张脸不由得吐出舌头道。
赵浮丢给他一颗蜜饯,“快些吧。”
等赵浮拿碗出去,喉咙上涌上来的感觉遮掩不住,程粤只能捂着手小声地咳嗽,尽量不让赵浮听到。
不知是不是病变,本来还有一个月,现在程粤的身体急转直下,已是强弩之末。
生命消耗的太快,前两天还脸色红润的去给赵浮摘花,现在他迅速的消瘦下去,脸颊两边都凹陷了,这种情况他不敢说,但是赵浮也看在眼里。
他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盘算着自己还有几天,可是越盘算心里就越慌,就越是想流泪,可是眼角干涩,连眼泪都没有了。
某天他突然开始画画,每一幅都是赵浮,生气的嬉笑的怒骂的,连那天沙滩只是哈哈大笑的也画了下来。
赵浮端着药进来就看见他在画画,手边堆起一摞的画。
“画这个干嘛?”赵浮放下碗催促着程粤喝,自己拿起画一副一副的翻看。
不得不说程粤的画技非常高超,赵浮看了都忍不住赞叹两句。
程粤弯了弯眼睛,“不做什么,就是想画。”
“行吧,既然如此,这些画我就收走了。”赵浮一把将画揣进怀里,把碗拿到院子里。
一出门她就把画拿出来,上面的线条非常潦草,有些地方显然画了两遍,导致线条都出去了。赵浮垂下眼,知道程粤的眼睛或许就快要看不见了。
趁着有时间,程粤还想去看看那片海。
本来赵浮是极力反对的,但是程粤一直撒娇求她,耐不住程粤一直在求她,所以她又带着程粤去了一趟海边。
今日是阴天,没有什么太阳,沉沉的天气好像人的心情,闷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粤感受着凉凉的海风,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
“赵玉憬,还从未与你说过谢谢呢。”
“谢什么,谢谢我的不杀之恩?”赵浮冷笑一声,看着这不算好的天气,她有些想走了,但是程粤看着还是想呆一会儿。
“很开心你能陪我这么久。”
过了半晌,程粤说道。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海风一吹就散了。
泪意涌上,但是赵浮要强的没有表现出来,她仰着头看着微微驼背的程粤,笑着说:“那你要继续谢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陪你很久很久。”
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赵浮捂住嘴巴转身不去看他,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她不想这么难看的样子被他看见。
程粤一把抱住她,吻了吻赵浮,“谢谢。”
谢谢你,曾经来我生命里走过。
“郎君——”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程粤反应慢一拍,赵浮先抬头。
一个女郎挥着手朝这边走来,一旁还跟着一个郎君。
赵浮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拍拍程粤的肩膀,“是桑宁。” 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