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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程粤最喜欢的就是村口生长在山顶上的一朵小花,那朵花开在他的心上,每天迎着太阳而生,随着日落而眠。
他每天都会在日落时匆匆看上一眼,然后又匆匆离开回家烧饭。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这朵花被人摘了,光秃秃的山顶上唯一一抹亮色也消失了,那天他没有赶回家烧饭,回来的继父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
后来他喜欢上后山上的蜻蜓,这些蜻蜓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飞翔,它们有漂亮的翅膀,上面有着美丽的纹路,但是不久他就发现这些蜻蜓被人捉到瓶子里折磨致死,半透明的翅膀少了一半,奄奄一息地躺在玻璃瓶里。
再大一些他被程家的人接回了家,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残留着幼时的天真,他喜欢在偏僻的宅子里和一只断了腿的老猫玩耍,老猫每天在屋顶上悠闲地晒太阳,不高兴的时候会在他灰扑扑的被子上挠上两挠。
程遇知道他喜欢这只老猫,将老猫抓去,拔了身上的毛,打折了它另外三条腿,把这只猫扔回在他的房门口。
老猫浑身是血,它睁开宝蓝色的眼睛,眼角滑下一滴眼泪落在程粤的掌心,然后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掌心,他感受到舌头上的倒刺刮过手心的纹路。
程粤特地回了一趟乡下把老猫葬在村口的山顶上,他希望老猫能够看见明天升起的火红的太阳。
心里最后的天真被磨完了,他变成了京城里人人畏惧的摸头,杀人不眨眼,横行霸道,不知死活,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程粤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没有遇见赵浮,他独自一人在官海沉浮,十八弱冠,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文弱学子到位极人臣。
这些好像都是他经历过的。
然后呢……他成功将于雁声拉下马,于雁声被左迁河下,他在京城也算是一手遮天。
每天勾心斗角的日子到了他五十岁,那时已经是另外一位皇帝的天下,这位皇帝不满他手掌大权,联合其他大臣不断向他施压,五十岁的程粤力不从心,已是满头白发。
他渐渐失去了信心,年轻的大臣越来越多,他的部下被打压的厉害,最后回望一生,竟是如此的无趣,满是苛责和谩骂。
梦里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死在大雪纷飞的寒冬,他死在村口的那个顶峰。
骄傲一生的程粤不允许被人打败,但是他开始厌倦了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他无法退出,又不允许自己丢盔弃甲,于是在一个寒冬在那座小山坡上永远的长眠。
他还记得烈日远远的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样子,真的是太美了,他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看着满山的花朵欣慰的笑了,那是他多年培育的结果。
他死在花海里,迎着朝阳,死而复生。
白茫茫的大雪中,他仿佛看见一个红衣的女郎裹着大氅,打着油纸伞,那是一个年轻女郎该有的样子,面容姣好,身姿妩媚,就是看起来有些高傲罢了。
他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如坠地狱。
“程粤,程粤,别睡啊,睡过去就可能醒不来了啊。”赵浮升起火堆,她搓搓手,看了看程粤一脸痛苦的样子。
时不时还梦呓几句。
赵浮毫不上心地戳了戳程粤,程粤没有一点反应,还在沉沦在梦魇之中。
赵浮摇摇头,她已经给他上了药,就是感染发炎加上高烧不退,山洞里又冷,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冻的瑟瑟发抖。赵浮吸了吸鼻子,很久没有吃饭了,过了饥饿的时间,她的腹中空空,但是已经感受不到饿的感觉了。
狼狈得躲在这个洞穴里,如果不是快要入夏了,就这个温度能直接送走程粤。
杨慕雨这个阴货居然找来拂月阁的人守在上面,还有人到悬崖下面去找他们,就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走。
赵浮自己要走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要带上程粤这个累赘,怕是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没有胜算。
天已经暗了下来,赵浮打了个哈欠,她准备就在地上将就一宿。
这个山洞不大,赵浮太累了也没注意到后面一块岩石。
她搭上程粤的手腕,摸了摸手脉,确定不会让他烧死自己之后就安然躺下。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一声响动,声音很细微。
岩石刮擦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还是显得有一丝的突兀。
赵浮立刻惊醒,她拿出藏袖刀一步步朝后面的那块岩石走去。
“滴答。”
“滴答。”
头上的石壁突然滴落几滴水,赵浮眨眨眼没管,但是岩石后面的人好像突然受到了惊吓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跳了出来。
“啊啊啊!”
挑出来的女郎穿着僧袍,面部有一大部分已经溃烂,嘴里还说着什么“不要不要”,头发散乱,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很不正常。
赵浮没管那么多,但是这身僧袍是佛兰寺的,这人估计是从佛兰寺逃出来的。她的精神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眼神警惕,被赵浮绑了起来也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啧,麻烦。”
赵浮在她身上找到一个令牌,上面有她的各种信息,将令牌反过来就能看见用红色毛笔写的“杀”字,估计这位……晚娘做了些什么事情,佛兰寺要对她赶尽杀绝。
但是这些都跟赵浮没有关系,她只是想要睡个安稳觉罢了。
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的时候才发觉生的火已经熄灭了,天上漫天繁星,月儿弯弯。
半夜晚娘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开始自言自语。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她又变了一个语气和声调,尖利的声音模仿男性的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晚娘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王爷,您还不懂吗?河下是最好的进攻地点。”
睡在一旁的赵浮听见声音立刻就清醒了,她还有些不解晚娘在说什么,听到后面一句,她就明白了,这是于雁声和杨慕雨的对话,这些被晚娘听到了?听着好像还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们要杀了晚娘。
赵浮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听晚娘自言自语。
晚娘又转变了语气和腔调,听着好似是晚娘的情郎。
“晚娘,你听我说,等这单生意做完,我就带你走,你再等等!”
自言自语的晚娘突然就尖叫一声,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无力地说:“这话你不知说了多少次,你总说和那个女人没关系,总说是最后一次,总说是最后一单……”
说着晚娘就自顾自地哭了起来,漆黑的夜晚里着实像是一只幼兽的呜咽声。
细细的哭泣声惊到了睡梦中的程粤,他脸色苍白,额头和脖颈上都冒着细汗,猛的就从地上坐起,说了一句“不要走”。
赵浮侧头,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清了程粤的脸庞,太娇弱了。
她起身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呼”地一声,火苗从火折子冒出,赵浮将火折子丢进柴堆,看着木柴一点一点的烧起来。
程粤下意识挡了挡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眼角还挂着泪珠,红红的眼眶带着可怜无依的感觉,衣衫褴褛,毫无贵气可言。
程粤也才注意到被捆在一边的女郎,三个人这样的状态确实有些诡异。
晚娘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疯子的状态也差不多了。
看着静静燃起的火堆,程粤揉揉眼睛,他眼珠子滴溜滴溜地乱转,然后瞥一眼赵浮,心里还有些发酸。
梦境往往就是因为太真实了所以才会感觉无能为力。
他感受到了,一次次失去自己喜欢的东西,渐渐忘记什么是喜欢,渐渐变的冷漠凶残。
程粤摸了摸胸口,左边心脏的位置,“噗通噗通”还在缓缓地跳动。
原来活着是这种感觉。
梦境里的他活成了最嚣张的样子,可是也是最无助的,到最后他已然如行尸走肉一般,生与死不过是一念之间。
便是权力滔天,他还是觉得压抑,还是觉得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