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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家隔壁住着一户姓关的邻居,老两口生了四男三女。
大儿二儿很早就去了外地,在铁路部门工作。三儿子下乡后被保送为工农兵大学生,当了医生。
只有大女儿芸姐在下乡时嫁了人,只能留在当地,后来得了肺病,于是大部分时间就回到娘家来养着,只是夫妻俩关系太好,只要她回了娘家,丈夫就寻了来。
因为家里只有一间屋子,两个人没事就坐在院子里偎在一起蜜里调油。
书香妈看着那情景,就叹了口气说:“小芸这病好不了了。”
书香奇怪地问母亲:“为什么?”
“肺痨这种病得静养着才好,这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病还能好吗?两口子感情太好对这种病没好处。”
后来,那位大姐果然死了。
大姐的丈夫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跟了去。
当然哭得最惨的是大姐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想起来就在家里嚎哭,满院子都能听到她那槮人的哭声。
大人们听了叹息一声,心肠软的也跟着掉掉眼泪,孩子们听了说话都变得小声小气。
开始几年,大姐的丈夫每年都会来几次,母亲不喜欢这位大姐的丈夫,说好不容易忘记一点,他这一来,又得想起来。
三年以后,大姐的丈夫再不来了,听说又娶了媳妇。
书香喜欢唱京剧,而且唱得有板有眼。
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在京剧团工作,那个亲戚就动员书香的爸妈把书香送去学京剧,说总比将来当工人好。
可是书香爸很封建,有偏见,认为那是下九流,私下里对书香妈说,“就一个孩子又不是养不起,唱什么戏。”
只是当着矮人不能说矬,人家的孩子也是唱戏的,现在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唱戏的现在是文艺工作者,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业。
最后书香爸妈跟亲戚说,怕把孩子肺累坏了,不想学戏。
在书香爸的老观念里,没饭吃才会去学戏。
书香经常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看了高玉宝的《半夜鸡叫》,书香会问妈妈,山东家的地主真的都像周扒皮那么坏吗?
因为书香爸妈都是山东人。
母亲笑着说,那是编出来的故事,可能真有那么坏的人,不过咱村没有。
一个村里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姓的,一个祖宗,出了五服的,没出五服的,亲戚套着亲戚,人品那么差,怎么可能在村里过好日子。
咱村里也有几个家里真有钱的,那土财主,出门走路总是背着个粪筐,路上看见有马粪驴粪,赶紧拣到粪筐里,一分钱不舍得花,攒的钱都买了地。
这样的人家,上你姥姥家求亲,你姥姥死活不肯把闺女嫁给人家。因为他们家的媳妇不是那么好做的,到收粮的季节,他们家地多,雇的长工短工加家里人,三四十号人,饭全得媳妇做,真得个好锅头转才能摆布得开。
以前老家那边都要求女儿要先学锅头转,后学针和线。
针钱活儿干不完还能拿回家让娘家妈和嫂子帮着做,锅头转学不好,大家都等着吃饭呢,当媳妇的做不出饭来,哭都不赶趟。
民间有句俗语“拙老婆巴40”,因为那时候的人十七八岁就结婚了,四十岁怎么也该有儿媳妇了。当了婆婆,家里做饭的活就可以交给儿媳妇干了。
书香妈一边补着手里的内衣,一边继续说,也有世代书香门第的,那更是讲究人。咱村那四爷爷,念了一辈子书,福胎胎的,像个四棱子官一样,走路都摆着架子,四平八稳的。
当时二狗子(伪军)来村里搜八路军,问老爷子哪个是八路,老爷子一声不吭。那二狗子照老爷子脚面子就打了一枪,老爷子还是一声不吭。那老爷子,一辈子没做过一件让人指脊梁骨的事,真正是个讲规矩的老派读书人。
穷人里也有坏心肠的人,富人里也有好心肠的人,好人坏人不是用穷富来分的。
后来跟三舅聊天聊多了,书香才知道,那个年代在农村,没有人会去打官司,甚至生了病也没人去医院。
绝大多数人祖祖辈辈以家族为依托,在远离官府的地方按照祖上留下来的规矩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能生就生,不能生就死。
能走出去的人是少数,这样的人会跳出那个圈子,走向更远的地方。
太混蛋的人也少,会被村民不容,过不下去也会走,或干脆被人趁机干掉。
大姨领着表姐杜艳回了一趟山东老家,表姐回来说山东家就那条河好玩,水真清。
书香妈被大姨的老家之行刺激得一直跟书香讲山东老家的人和事,书香就问妈妈,想不想回老家看看。
“怎么不想,可是我回不起啊,那一个村里,哪家都是亲戚,一家买二斤点心我也买不起。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母亲的声音里有深深的遗憾。
因为只有书香一个孩子,所以书香家的生活条件非常好,每天吃着大米白面,书香却觉得邻居家的饭菜比自己家的香。
书香对别人家的窝窝头很感兴趣。
在别人家门口看到做窝窝头很简单,就依样画葫芦,自己回家用开水烫了点苞米面,在锅里蒸了几个窝窝头。
因为没放面起子,蒸出的窝窝头硬绑绑的。
母亲下班回来看到书香的“杰作”哭笑不得,点着书香的小脑袋说:“这是你做的,你可都给吃了啊。
院儿里有的人家大多粮食不够吃,男孩儿们半夜会被饿醒。
很多年以后书香才知道,童年的这些经历会影响人一辈子,饿过肚子和没饿过肚子的人,对地位金钱的认知是不同的。
在那个年代,书香妈的教育理念可谓超前,她经常在外人面前说书香从不拿家里的钱,不乱买东西,懂事。
早熟的书香总是做着母亲想让她做的事,时间长了竟变成了自觉。
书香慢慢长大,看着还没穿过几次就小了的衣服,不再让妈把衣服送人,而是在衣服的下摆处接一块继续穿,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书香上大学。
院里的大人们教育自家孩子时就会以书香为榜样。
“你看人家书香,家里就一个孩子,条件那么好,什么不能买,却穿得那么朴素,学习也好,还孝顺。”
三姨夫每年都要回滨城参加整党(当时对党内学习的一种说法),一呆就是几个月。
书香三年级的时候照了一张全身像,两根辫子卷起来扎在头上,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一件漂亮的绸布花裙子,微侧着身子,胳膊上别着一个三角型的红小兵袖章,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握着一本语录放在胸前,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看起来像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回滨城整党的三姨夫拿走了这张照片,据说放在家里很显眼的位置,来个人就笑眯眯地跟人说:“这是我大闺女。”
后来书香觉得,其实照那张像也是为了给三姨夫拿走吧,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起让她照像了。
三姨又生了书香的小妹妹,月子里没坐好,回老家在婆婆那儿又受了暗气,三姨精神就不太好,严重时会满山跑。
精神不正常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跑得飞快。
三舅为了追三姨,双腿有时会被草棵划得血肉模糊。
三姨夫带着工资下乡,生活条件不错,常帮助两个住同村的妹妹。
可是两个妹妹在嫂子与老太太的矛盾中只能向着自己的妈。
三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气极了,干脆跑到小姑子家里把玻璃全砸了,因为那玻璃是用她家的钱装的。
三姨夫赶到现场,两个妹妹气恨难消:“什么有病,就是装的,打轻了。”
三姨夫一声不吭,抱起三姨回了家。又偷偷给妹妹把玻璃镶上。
老太太在东屋里恶言恶语地骂媳妇,三姨气得对三姨夫说:“你听听,你妈又在骂我。”
三姨夫哄着三姨:“那是个妈,你说我能怎么办。”转身自己找了俩棉花球,笑着说:“来,我给你把耳朵堵上,咱听不见。”
三姨夫又回滨城参加整党,三姨领着三个孩子面对着婆婆和两个小姑子,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常常郁闷地半夜推开家门往外走。
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大妹妹怕她掉到井里去,只好偷偷跟在后面,家里睡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弟弟和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妹妹也顾不上了。
没有城里的高楼和灯光,农村的月亮格外明亮,好像就挂在头顶,月光下的村庄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清亮的小河水波荡漾。
绕着寂静的村庄转一圈,心渐渐安静下来,两个人又回家继续睡觉。
第二天,三舅过来帮忙,听说大妹妹去山上搂草了,赶紧去接。
远远地只看见两个草垛子在移动,到跟前才看到大妹妹夹在中间,用扁担挑着两垛草正奋力前行。
因为人实在太小,远处看被埋在草堆里,好像是两垛草长了脚在走。
三姨的病越来越重,肚子越来越大,已经腹水,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脚。
三姨夫的一个中学同学当时正在县城里的卫生系统当领导,给他介绍了一个兽医,说这人虽是兽医,治病却好。
三姨夫也说,哑巴畜生不会说话他都能治好,就他了,于是开始吃这位兽医开的药。
等到三姨夫工作调动,要带着全家回滨城时,三姨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兽医特意制作了一些水丸让三姨带着吃。
吃完这些水丸后,三姨就停了药,再没犯过病。
三姨记得最后一个药方有9味药,但她只记得有生地、熟地,当归,山庾肉四味,其他的都忘了。
记得有山庾肉还是因为找这味药当时很费了一番功夫。
在新疆的四姑写信让书香的奶奶去新疆住几天,已经80岁的老太太不顾儿女苦劝,开始了旅程,结果半路上就不行了。
儿女们最后迎回来的是老太太的骨灰。
老太太去世后,三姨夫的大嫂回老家分房子。
两兄弟官司打到法院,法院判三姨夫补偿给自己的大哥几百块钱。
三姨说这几个钱还不够她这一趟走亲戚送礼的?
跟兄弟打官司分产那是你自家的事。
如果回趟老家,不拿着礼物各家走到,那你以后可就臭满村了,这就是人情世故。
冬去春来,时光流逝。
三姨夫领着全家人回了滨城,成了一家塑料厂的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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