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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火炎只见过千柳三次。

　　两次都是在照片里。

　　一张是千原泉的毕业照，笑容灿烂的黑发青年站在泉身后，幼稚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v。火炎一度怀疑那是年轻的凌辉老师，但老师说他不可能一脸傻相。

　　另一张是千原老师们结婚照里，千柳和凌辉的好友空谷负责撒花瓣充当背景板。

　　还有一次唯一的正式见面，就是老师们的孩子满月时。

　　千柳偷偷摸摸现身温馨婴儿房，被土狼犬闻着味叼住裤子拖出来，若非泉老师及时制止，泉美已经挥起菜刀砍过去了。

　　火炎也放下板凳，打量起这个回回都能出现在重要场合的人。

　　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货真价实的异色瞳。如果不是左眼强行加在这人身上的奇异感，他或许会普通得像老师们的孩子，无论是那湛蓝的右眼还是个人色彩浓烈的头发——尽管年龄方面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皮肤有种受尽折磨的病态苍白，身形上来看又恰到好处得修长且健康，足够他肆意挥霍旺盛精力。

　　与有意识收敛自身情绪的火炎相比，千柳表现得尤为洒脱，任何情绪都可以出现在那张时常愉悦的脸上。

　　“你是泉美吗？”

　　那个孩子诞生在冬天，这会正是最冷的时节。在屋内也瑟瑟发抖的千柳抱住双腿蹲在角落，瞄着近在咫尺的锋利菜刀小心询问红发女孩，得到肯定回答后他转向火炎。

　　“你是火村？”

　　“火炎。”

　　火炎不认为这两个名字会相似到弄混的地步，他故作不在意，眉头却悄悄靠拢。

　　结果千柳莫名其妙露出笑容：“小小年纪就皱眉了。”

　　火炎扭过脸不想理他，泉美倒是好奇得很。

　　“你就是千柳。”对比钉在墙上的照片，泉美很肯定自己没认错人，“听说你被长翅鸥连续喷了一个月的水枪？”

　　千柳的笑容凝固，他干咳一声，视线飘飘忽忽黏上婴儿车，脸色深沉道：“那只鸟仰慕我，结果由爱生恨。”

　　“还不是因为你掏坏了它藏东西的窝。”从老婆那知晓过内情的千原凌辉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扬手丢去一套衣物，“泉把洗澡水给你放好了，赶紧去收拾干净，洗完来厨房。”

　　担心被抖出更多底的千柳绕过奶凶奶凶的土狼犬，灰溜溜奔向浴室。火炎注意到，他路过婴儿车时往里面瞥了一眼，那眼神别扭至极，一点没有刚才的精神劲。

　　临时加进来一个人的饭桌有些挤，火炎主动多挪出些位置留给千柳，却也给自己惹来了小麻烦。

　　千柳擅长厨艺，他出现的时机又凑巧够包揽大半饭菜，等大家一块坐上饭桌，就近的火炎便受到了特殊待遇。

　　叠高的饭碗在眼中成了负担，早熟的男孩沉默片刻，对上旁边渴望收到反馈的热烈眼神后压力山大地开始动筷，期间随口吐出几个“还好”，“不错”，“可以”的词语。

　　确实挺美味的。

　　千原泉对千柳的态度耐人寻味。

　　栗发蓝眸的女人除温柔外还有股孩子气的调皮，她轻柔搂抱自己的孩子，同刚和千柳认识的泉美火炎谈论起有关他的过去。

　　十四岁和千柳成了邻居，初印象为会做饭的靠谱大哥哥，后来看到他误拿花店的刺球仙人掌被扎脸，说嘟嘟的左头帅结果被右头啄脑门，低头走路碰到树杈被掉下来的刺尾虫吐丝绊倒，踩到蛇纹熊的尾巴被撞胸口，遭路过的长翅鸥连续准点滋水一个月，以及蹲在地上和一只炸毛向尾喵当街对峙……

　　光千原泉所了解到的，几乎整条街乃至邻街的精灵都跟千柳有仇。

　　火炎听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看向厨房，那里正自告奋勇处理碗筷的千柳还在快乐哼歌，殊不知他的丰功伟绩基本上被信任的人透露得一干二净。

　　“他究竟多大了啊？”泉美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那小子坚持自己是十八岁，每年都是。”千原凌辉哼笑道，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从他们认识以来千柳的样子确实从未改变。

　　千原泉宠溺地笑了笑，低头逗弄小小的婴儿。

　　那孩子有一双和母亲相似但稍浅的水蓝色眼睛，从胎毛可见日后也会有一头漂亮的栗色发丝。他大部分时间不哭不闹，相比同龄婴儿的表现来说安静许多，此时正睁大眼睛好奇望着围在周围的人们。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坏话。”

　　千柳走近他们，边把擦净双手的纸丢进垃圾桶，随后目光下移：“哟，真乖，太好了不是熊孩子预备军。他叫什么名字？”

　　“打算今天定下来。”千原泉轻摇怀中乖巧的幼儿，突然对千柳道，“千柳要抱抱弟弟吗？”

　　闻言，一旁的火炎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心底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

　　千柳是千原泉的长辈，可后者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叫人不省心的儿子。

　　只能说千柳真有本事。

　　那边，千柳看了看千原泉，又瞅瞅弱不禁风的人类幼仔，最后在千原凌辉“我儿子这么可爱不抱是你的损失”，这样炫耀般的催促下伸出手，扭扭捏捏地接过孩子小心贴近胸膛。

　　“哪里可爱了……”

　　轻声嫌弃着的千柳和婴儿对视两秒，忍不住腾出手用手指戳戳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爱不释手地连戳十几下后，一只小到只够抓住一根手指的手包住了千柳的指尖。

　　“……”

　　火炎亲眼见证那张苍白的脸是如何快速涌上血色的，另外几个人肯定也留意到了，千原凌辉直接发出善意的嘲笑声。

　　“千柳觉得取什么名字好？”泉问。

　　“啊……”

　　千柳傻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但也立即抿紧唇做出了认真思考的模样，所有人耐心等他开口。

　　“就……安吧，简单点，平平安安的，希望他这生享受安宁。”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孩子递还给千原泉，抬手胡乱捋两下尾端微翘的黑色短发，那只色泽冰冷的空然左眼似乎多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孩子的名字敲定为千原安。

　　千柳走前特地先朝其他人告别，然后仗着身高优势拍拍火炎的脑袋，笑道：“再见，小矮个，吃不到我做的美味好可惜哦。”

　　火炎暗暗告诫自己，在老师家门口打人非常不礼貌，不能给他们和泉美造成麻烦。

　　男孩闷不吭声，又听到千柳说：“再见，小安，再见，小旺财……嘶！”

　　他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彼此却不生疏。

　　直到火炎和泉美为了研究古代丰缘的遗迹而外出自我学习前，这个家庭总会收到从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和特产，明信片背后的凌乱笔迹相当符合寄信人的不着调风格。

　　…………

　　时间回到现在，火炎第四次见到千柳，也是与他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地点是因当前身份敏感而准备的秘密留宿点里，具体为床上。

　　当事人正躲在被子里想要挣脱大狼犬的锁喉。

　　千柳委委屈屈地蜷缩身体，抖得像千原安满月那天，黑白色狼狗正在上方用满嘴利齿慰问他的脖子。

　　火炎迅速关门，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你来干什么？”

　　千柳身份成谜，能用什么未知手段查探到位置也不奇怪。

　　“泉美那不好住。”千柳扭着身体缓缓移动，“还有条搞事的肥鱼。”

　　“你应该在照顾安。”

　　“对，是在照顾小安。”深深地吸了口气，千柳鼓起勇气猛地抱住大狼犬，“我讨厌猫，所以很喜欢旺财！”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大狼犬霎时呆愣住，威武凶猛的狼狗艰难撇开脑袋，不知所措地朝火炎寻求帮助。

　　为什么会扯上猫？

　　火炎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不想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多费口舌：“安那边怎么办，你什么时候离开？”

　　“那两个把儿子丢给别人的家伙回来了，我可以歇一会。”抱住大狼犬狂蹭不撒手的千柳满脸幸福，嘴里嘀嘀咕咕，“你这就赶我走了？真无情。”

　　我们感情还没深到那种地步。

　　火炎没把这句说出口，他脱下外衣，自顾自地准备休息，刚走两步就见千柳松开大狼犬，将唯一的枕头殷勤挪向旁边空位。

　　火炎挑了挑眉，注视着屁股纹丝不动的人，幽幽开口道：“这是单人床。”

　　“我知道。”千柳点头，神情坦然，“我不占多大地方的，还很暖和。”

　　火炎心想，这种人确实不能丢给泉美。

　　和另一个男性挤在单人床，火炎没什么排斥，只要能休息到位。

　　但千柳就是个厚脸皮的骗子，他身上并不暖和，反而一个劲地从别人怀里搜刮热量。

　　靠着一人份的热量，他们相触的肌肤温度不再两极分化。火炎惊讶于习惯独来独往的自己很自然地搂住了千柳，他低头瞥视埋在颈肩的毛茸脑袋，感受到千柳抱住他腰部的手，脸色和床边的大狼犬一起慢慢变得古怪。

　　绝对发生什么事了，不只是千柳，还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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