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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华灯初上,满桌美食佳肴,却丝毫勾不起青檀半点食欲。
看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李弘冀,她眉头越锁越深,挑了几颗米饭嚼着,半晌不发一语,明显心事重重。
“宝儿你今日怎么了?为何不吃东西?可是哪里不舒服?”李弘冀发现她的异样,急忙停下碗筷关心询问。
“没……没什么……不太饿……”青檀冷不丁抬眼,猛触到他异样的目光,心头突地一惊,头皮也发麻起来。
“你身体总算恢复一点,可不能再不吃东西了,先喝点汤吧……”李弘冀给她满满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继续关心道:“莫非我的宝儿太闷了?那样的话出门散散心也不错,只是不要跑太远,也别丢下随从那么晚才归,你这样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万一遇上歹人,身边没几个保护的,出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没事,我真的没事,只是很久不曾出门,想一个人走走而已,还不至于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她勉强解释,喝了口汤掩饰住不安,尽力用平稳的语气缓缓道:
“今日我路过城西首饰铺子,老板说可以修补破旧饰品,我突然想起,过去你还是慕容冀时,我在后汉皇宫夜探五难碑,黑暗中与你有过一番交手,你还斩断了我一支银簪呢,话说那簪子还在你那儿吗?”
李弘冀一听,眉心不由凝了凝,“当然了,那断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与你分别前,我留下的你唯一一件东西,我视若珍宝般贴身收着,思念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它对我的意义可是非比寻常呢!”
青檀闻言,略微展颜,“如今我已是你未婚妻,时时刻刻陪着你,那断簪无论如何,总是个残破之物,倒也无须太过执着,不如让我拿去修一修,也好复原如初。”
李弘冀闻言,重重摇头,“不不不,那是你留给我的第一件信物,那上面有值得回忆的东西,我一辈子珍藏还来不及,更遑论做任何改变,哪怕修复也不行!”
“原来你竟如此重视那些过往……我应该高兴才是……”一股酸楚袭上心头,青檀差点流下泪来。
流云广袖中,那截熟悉的断簪正藏在她掌心,凉得好似一块坚冰,寒气仿佛能深入骨髓,作为一个不该有的存在,硬邦邦地硌在肉里,冷冰冰提醒着她事实如何,她心头剧震,彻底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既然你如此用心……那便依你吧!不过……那簪子式样我蛮喜欢,你再给我看一眼,明日我画个图样找银铺再打一支去,好吗?”
触上她凉凉的眼神,那里面深沉如水,不知流动着何种情绪,李弘冀心头一凛,不知为何竟有点惊慌,急忙低头轻咳一声,在怀中略一摸索,然后若无其事道:“哎呀忘了忘了!我昨日议政晚了,便宿在宫中,今早换里衫匆忙,那簪便忘了取出来,过几日再给你吧。”
“这样啊……那好吧……”青檀注视着他,目光越发一寸一寸暗淡下去,语声也随之喑哑,“那你……可千万别弄丢了……”
李弘冀定了定神,一如既往揽过她腰环住,无比深情道:“傻瓜,这怎么可能!我天天揣着呢,如同我的心里永远揣着你一样,一辈子也不会弄丢的,你就放心吧!”
“没错……你那么好……我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青檀语声艰涩,难以觉察地带上自嘲的意味,勉强一笑,倏地隐去几分苦涩,羽睫掩处,星眸中彻底消失了光彩,只剩水雾弥漫。藏在袖中的银簪,有着锐利的断口,深深割进掌心,刺得血肉模糊,她却仿佛自虐一般越握越紧,锐痛随着鲜血横流传进心底,伤的不是在手,而是入心,当所有侥幸的期待、自欺欺人的借口被生生戳碎后,彻头彻尾的痛意,就如同毒药侵蚀深入骨髓,仿佛要把她痛击得支离破碎,让她分崩离析,让她即便立刻去死,也难以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
“我累了,头好痛,先回去了!”她重重喘了口气,强行按捺下胸口撕裂的锐痛,推开李弘冀的臂膀,站起身来。
“宝儿你别走了,既然身体不舒服,便留在燕王府修养几日吧!”看到她惨白如纸的面容,不知为何,李弘冀突然心慌起来。
“不了,昨日皇帝陛下宣诏,命我三日内必须面圣,有要事相商,我还得回派中准备,不然来不及!”她匆匆推辞。
之前皇太弟李景遂就说过,南唐元宗李璟希望出钱出人参与银宗管控,以政治插足的形势从内部把控银宗这棵摇钱树,使其变成为南唐服务的工具,如今这件事果然兑现了!
“父皇执意不改,对银宗志在必得。面圣之时倘若他提出想对银宗政治插足,你千万不可答应!如你所言,银宗百年基业,不能被任何一股政治势力左右,若是同意了,将来沦为政治工具,便再也无法翻身!”李弘冀急道。
“堂堂天子当面遭拒,不知会是何等雷霆震怒?又不知小小银宗,可承受得了?”青檀苦笑。
“放心,有我呢!面圣当日我会自请担任涉银宗事务大臣,你那方拒绝父皇在先,他定心有不甘而又暂时无可奈何,若不任命我,想把控银宗便再无他途!这样一来,既表面上遂了圣意,实际银宗也不会被外人插足,依然保持原状,可算是一举两得!”李弘冀胸有成竹道。
“这真可谓妙计安天下啊……”青檀没想到他会这么打算,表面淡淡赞了一句,心头却像被大锤狠狠重击了一般,震惊得难以言喻。
若在今日之前,她定会认为这是个极好的解决办法,自己和他一成亲,就成了一家人,宗主相公胳膊肘肯定往内拐,银宗大可放放心心交给他掌握,设法让他做上南唐涉银宗事务大臣,那是最佳的不二之选!
然而很遗憾,这件事在如今的她看来,已经变了味,银宗在基础民生经济中所占的巨大体量,势必能为南唐皇位候选人增加权重,掌控了银宗,便等于操控了商界大部分贸易权,半壁江山差不多到手了!
倘若当初把银宗从后周墙角撬出来,是为满足筹谋者的私人野心做铺垫,那么今天这看似合情合理的提议,便是其巧立名目,冠冕堂皇地达成排除异己,亲自把控吞噬银宗,达成夺嫡目标的一场巧取豪夺!
她感到深深的悲哀,猜测中的每一件事都在今天得到了印证,只不过,由她亲自发现的实锤,给了她最大最沉重的打击。
“此事关乎银宗命运,我身为一派首领,不敢任意妄为,便容我考虑之后,再做决定!”她不置可否,并不接李弘冀抛来的橄榄枝,在他愕然的目光下,匆匆离去…… 烽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