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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寨。
一行人跟着皇帝御辇气喘吁吁小跑到目的地之时,天已经黑了。
“混账!朕是皇帝,如何连盆洗脚水都没有?!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皇帝刘承祐奔波了一天,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却发现洗个脸都不容易了,更何况洗脚!
“陛下您看,眼下乱军之中,人人思变,这七里寨也不安全,引火烧水势必起烟,被叛军觉察的话,没准会循着追来,咱们现在人马不足,难以保护陛下,不如一切从简,这洗了脸的水先留着,倒在脚盆里便可洗脚了……”
那飞龙使郭允明小声建议着,挽起袖子刚想替他把水倒进脚盆,忽然肚上一痛,原来是挨了一脚,再听咣地一声,一整盆水被倒扣在了脑袋上,大冬天泼了个浑身透湿。
“狗东西!朕一时落难至此,竟然就虎落平阳被犬欺了?现在连洗脚水都不能有了??你们记住!朕是天子,永远不要企图忤逆朕!等朕回到城里,一定要严惩你们这些胆敢藐视天威之人!!”刘承祐狠狠气恼道。
那郭允明受着责骂沉着脸,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狠命磕头,青檀在一旁瞧不过去,忙提过给众人准备喝的一壶热饮水一股脑倒在脚盆里,伺候着给他洗脚。
“陛下勿恼,这不是有水了嘛,来奴才给您按摩按摩,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咱们就回宫去了,回去东山再起,让外面那些叛军尝尝厉害!”
一番好话说尽,隐帝才受用地享受起按摩,满满意意洗上了热水脚,只可怜一帮随臣又冷又累口干舌燥地看着皇帝用他们唯一的饮水洗脚,那面上表情真不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郭允明在一旁伺候着,惨白的面上掠过复杂的情绪,谁也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此时,人人惧危,又有谁会去注意这个自先帝就伺候左右的小厮在打什么主意呢?
夜来的很快,七里寨终于安静下来,伺候皇帝入寝后,青檀独自一人循着远处不绝的犬吠,悄无声息地走入城郭边树丛,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早等待在其中……
“准备好了吗?”她沉声问。
“好了!请桂大人指示!”为首之人身材高大,眉目粗犷,持一把重剑,正是河中城协助她破城,后被官府迫害,携绿林寨兄弟们来京城投奔她的秦烈!
当时因为柴荣襄助,绿林寨众人得到救治,一直藏身在城外山庄,如今大势所趋,这几百人成了她最大的助益,关键时刻听从调遣。
“好!出发!今夜一定要赶到目的地!”她沉声下令,迅速带着人马朝郊外驰骋而去,今夜,她要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影响整个时代,决定后汉政权和邺军命运的,大事!
半个时辰后,在通往汴京到郑州郡的半路上,他们停了下来,一座古墓赫然出现在眼前,早有银宗人马等候在此。
“报告少主,密道已经掘开,从这里果然通向汴京城内大相国寺北苑,咱们半柱香内便能潜入,请少主指示!”几个银宗头领上前禀道。
青檀点头沉默不语,对着那密道认真端详,这里,正是当年她和柴荣二人共同经历艰难险阻,九死一生的那个地下兵站!想当初公主将她骗进大相国寺井下想置她于死地,她拼着命逃出刚好发现这个密道,其间又遇上循着踪迹找来的柴荣,二人在一起经历了一番同生共死,柴荣还又一次救了她性命。想想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便对他有些情不自禁的暗暗上心了吧!
如今,这所两人共历生死的密道派上了用场,将军队从这里秘密潜运入城,完全能造就一支天降奇兵,银宗手下加上绿林寨人马,足够将有限的京城守军控制下来,也足够将城门打开,放邺军入城!
过去发现了这个秘密所在,如今看来,真是天助呢!
“跟我来!入汴京城!目标:控制守军!”她悄声吩咐后,带领这支近千人的队伍开始慢慢进入通道……
火把的鲜红倒影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狂舞,照亮人影幢幢,慢慢往密道内部推进,他们的脚步声刻意压得非常低,连外面树枝上的鸦都不曾惊动。
青檀带领着部队前进,等人们完全通过狭窄通道进入山体时,借着火光,她迅速打量一眼四周,发现一面山壁因为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镜,竟能映出对面山崖豁口中的情形,那里面黑乎乎一团一团集中着,好像很多巨兽的投影,奇怪的是,那些黑影似乎不是静止的,竟好像微微在动一样,然而山体内部并没有风,也无可以吹动的植物,那些影子却那样不自然地微微挪动,仿佛潜伏好蓄势待发的怪兽一般!
她心头缓缓浮起一丝疑云,背脊开始冒汗……
不好!有问题!
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她抬手迅速抽出一支白羽箭,瞬间拉满一张硬弓,搭箭嗖地射了出去,那翎羽顺着风声流星般飞到对面山崖口,噌地没入黑暗之中,不但悄无声息,更无预想中金属箭头蹭到岩石上的铿锵之声,诡异中透着无比蹊跷……
果然不对劲!
她心下一沉,手上不停,嗖嗖嗖十八支翎羽连珠一般分上中下三路射出,依然朝着原先那个方向,密密麻麻飞一般扑了过去……
可是……
依然如前……悄无声息……
连应有的翎羽落地没土之声都没有,对面黑影幢幢,那些箭似乎被吸入了黑暗之中,淹没得如此无声无息……
寂静……
还是寂静……
空气似乎凝固了……
人人屏住呼吸,忍着心脏砰砰直跳,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那个黑暗而又危险的方向,谁都不敢喘一声大气,似乎下一刻,那些不知名的黑暗怪兽就会扑出来吞掉他们一般,在这个陌生神秘而又充满危险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青檀稳住下盘,整个人蓄势待发,一手慢慢接过士兵手上的火炬,一手反伸到背后握住刀柄,鞘口一响,下一秒便待如脱兔那般冲将出去!
忽然,一个有力的手掌按住了她肩膀,背后传来沉稳的嗓音:
“让我来!”
青檀一怔,只见秦烈的身影如白马过隙般飞将而起,人还在空中,一手已将火炬唰地投出,另一手持重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暗处阴影便正正砍了过去!
咣……
巨响震耳欲聋,金属与金属碰撞之声大作,火炬明灭的一瞬似乎能看到满布天罗地网的枢纽,只听秦烈“啊”地一声,重剑脱手,整个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斜斜飞出,身体砰地一声砸到一边石崖上,差点晕死过去。
“秦烈!你怎么样?挺住!”青檀扑过去扶起他,只见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只右手鲜血直流无力低垂着,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青檀一见怒极,起身唰地抽出随身长刀,正正指向对面山崖阴影处,狠声道:“什么人?!出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忽听对面响起一声长叹,似是无奈至极而发,听上去还有几分落寞之意,
“宝儿……你对我,可从来都没客气过啊……”
话音未落,当地一声,青檀长刀落地,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只见那边火光忽地一晃,照亮了整个山崖,机关枢柱林立的崖口处,一个素白身影缓缓走出,左肩上插着一支翎羽,鲜血染红了肩头,仿佛在素白的长袍上盛开出一朵艳丽夺目的彼岸花。
“李弘冀……怎么是你?”
青檀惊得怔在当下,完全无法相信会在此处与他狭路相逢。 烽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