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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无鸾说:“我给你一个名字吧”时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私以为无鸾给起的名字高贵冷艳,该是思索了很久,选中的最适合我的名字,于是心中瞬间汹涌澎湃,之前的害怕惊疑在瞬间便全部烟消云散。
然而事实是,我还是太乐观了,虽然乐观并没有不对。
无鸾看到我的应允,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分,虽是在笑,整个人却显得疲惫。他确实该是倦极了,身体恐怕也达到了极限。
“无鸾……”我有些担心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是否能自己走回我们住的地方,也开始严肃考虑我凭自己一介狐狸之力拖他回去的可能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骨节分明的大掌将我一把捞起放在了肩上,耳边响起清润的嗓音,声音很轻,好像安抚:“我们回家。”
他的气味好近好近,弄得我有些慌乱,乱瞟间却惊见他脸颊上两指宽的伤口。
“……无鸾。”挣扎了下,我还是唤了出来。
“我给你舔舔好不好……”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委屈了,又或许是因为无鸾已经彻底觉得我怎样都无所谓了,他居然点头应允了我的建议。
“……只许舔伤口。”在我凑近他之前,他又闷声补充了一句。
令我自己都吃惊的事情却发生了——象牙白的光辉下,被我舔过的那道分明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了!
我瞪大了眼睛,大惊,“无鸾!无鸾你看!”然后瞬间又想到伤口在他脸上,这荒山野地的……于是又吼巴巴地催促他将有伤的右臂抬了起来,我逮着又是一阵乱.舔。
我一边查看伤口的愈合状况,一边暗自打量无鸾脸上的表情,分明看见漆黑眸底散漫的光芒,变得集中,终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哦?”无鸾挑眉,若有所思地睇着我,“你倒是总让我惊喜。”
那时我还不知道,“惊喜”一词从无鸾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只觉得他这时的目光中的赞赏,是从未有过的,一种认同。
他的眸光在黑夜中灿若星火,我下意识地卷起尾巴半遮住脸,心中又惊又喜的悸动再次浮现了出来。
那种情绪来的相当古怪,连心脏跳跃的速度都变得飞快,脸上一阵燥热。
“无鸾……”或许是因为尾巴捂住口鼻的关系的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我好喜欢你。”
我想,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绝对的认真。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这毕竟是第一次在无鸾面前说出来,就是作为一只禽兽,“少女的娇羞”什么的,依然十分适用。
我期待着无鸾的反应,谁知他却愣在了那里,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我说真的。”我急忙补充道。
无鸾看我的眼神又古怪了几分。
继而,他轻叹了一口气,大掌覆上我的脑袋一通乱.揉:“你这小脑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语气十分无奈。
“无鸾,我——”“我不是好人。”“诶……?”突然冷下来的语气让我愣住了,近在眼前的黑眸中凝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月亮的清辉在无鸾的眼底仿佛凝结成霜。
“我不是好人。即使这样,你也喜欢我?”
“无鸾是好人!”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急切地反驳,只觉得倘若这时自己不说些什么,无鸾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头上的大掌一个用力,将我的头按住,薄凉的唇瓣凑到了我的耳边:“之前土蝼告诉你的,都是真的。”
……土蝼?啊!我这才想起,“羊角怪”似乎确实这样称呼过自己。
“无鸾也能听见它说话?”“羊角怪”当时煞有介事地说着自己的如何如何,除了什么什么伏羲氏无人得以听见他的声音,如今可见这显然都是些浑话。
无鸾收回手,眼神诡谲,森森然的让我几乎觉得他有炖狐狸锅的打算。
静了半响,他终于开口,修长的食指放在双唇中间,轻轻“嘘”了一声道:“今天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觉得,“秘密”这个词让我很雀跃,于是分外积极地拼命点头,然后我就看见了无鸾眼底冰释的笑意。
“无鸾,我觉得花果然还是应该开在阳光下。”
他挑眉,似乎没有跟上我的逻辑,于是我语气认真地补充道:“你看,就好像蒲苇花,”边说着,我脑海里瞬间浮现了自己第一次在窗边见到它大惊小怪时,君无殇嫌弃的脸,不由呛了一下,再次正声道:“我觉得月光下的蒲伟花也非常美,但是阳光下的它才是最灿烂最好看的样子。”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无鸾对我的论调有探究下去的兴趣,我不由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抖得变了调:“所以,无鸾该活在阳光下。”
我看见他的黑眸在瞬间睁大了几分,神色再次古怪了起来。
“怎么,你觉得我不阳光?”
我突然觉得,和无鸾讨论阳光不阳光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尤其是他顶着一张几乎万年不变表情的木头脸,淡定吐出“阳光”两个字的时候,莫名让我一身鸡皮疙瘩地抖了抖。
“不是,”我想了想,尽量挑一个委婉些的说法,却发现自己着实不是个适合委婉的狐狸,“……我只是觉得,面瘫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平常积极做些脸部运动……”
我看见无鸾的眉,再次缓缓挑高,似笑非笑。
“记住,”沉吟的语调悠悠然响起,“下次没有伤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说这些话。”顿了顿,他眸光一炽,止住了声音。
我不由狠狠吞了吞口水。
后来回到无鸾的房间的时候已是半夜,无鸾之前的种种在我脑中纠结成一团乱糟糟的线球,我尝试去理清,无奈已经累极,昏昏沉沉,只觉得恍惚间好像有人为我包扎伤口,力道轻柔,似乎是怕弄醒我。
我是被虫鸣给弄醒的,醒来的时候,愕然发现日头已经西沉,房间里早没了无鸾的身影。
我伸开前肢十分舒展地伸了一个懒腰,肚子也在这时响起一阵咕噜声,自己这才发觉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肉香,让我随之精神一振——睡觉的锅边放了一大碗排骨汤,似乎被施了术,周围笼罩着暖暖的光晕,不知放了多久,还是热的。
不得不说,这汤炖的极好,我一阵狼吞虎咽,期间还被呛着了好几次。
君无殇进屋的时候,我正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懒洋洋地做坐在窗棂边消食,那厮见了我便大惊小怪地指着我一阵叫唤。
我撇了撇唇,十分嫌弃。
“被踩着尾巴了?”
这次他倒是难得的没有理会我的讽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我,语气夸张,“我的天,搓澡棉,一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给弄成了个粽子?”
“啊……”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审视了一遍自己一身的绷带,不以为然道:“啊,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那厢却是君无殇很不给面子地“扑哧”一声。
“哎,我说搓澡棉,这借口可是你无殇哥哥我当年玩剩下的。”君无殇一脸让我莫名的优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想当年你无殇哥哥我和师弟打架,我把他摁在水坑里,他踢我,然后我打他,他连连求饶,然后师傅发现了,还被罚面壁了一个月……啧啧……”
这次我连撇唇以示不屑的心情都没有了,其实我真心觉得,一个人欠不欠揍真的不是一个大问题,就怕他还同时很脑残,这就致命了。
君无殇神神叨叨,聒噪地念叨完自己的光辉黑历史,或许是发现了我的兴趣索然,于是话锋一变,话题再次回到了我的伤上。
“你说,这包扎得有够拙劣的啊。”我再次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上,恍惚记得昨天该是无鸾给包扎的伤口,胸口一阵欢喜,摊了摊爪子,“无所谓,反正我也没见过包扎得好的。”
君无殇闻言立刻哇哇叫了起来,又是对我如此糙的生活态度表示不满,又是逼问我昨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正愁于该如何应付他,岂料那厮望了望窗外却瞬间变了脸色。
“搓澡棉啊,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接着不等我反驳一句“我有名字了!”就像躲着什么怪物般迅速退出了房间。
我跟着往外一看,正巧看见夕阳收起了最后的一丝余晖,夜幕降临,漫天的星子闪闪烁烁。
我这才突然想起,过去几日也都是这样,君无殇一到天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趁着夜色去做些什么。
我当下琢磨,反正如今自己吃饱了撑着,不如……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确定身上的伤基本无大概,我便循着君无殇的气味迅速追了出去。
然而后来我才知道,“吃饱了撑着”,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狐妞牙尖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