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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未知的敌人。的确,一个蒙着面的人是无法令人信任的。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本不想将这张脸给任何人看,也许以后的朋友可以在他偶尔忘了带面具的时候看到,可没想到这次要让世人都看到。
兴许揭开就没什么好怕的吧?以后活着也能坦坦荡荡。他安慰自己。
他右手揭开面具。随着面具落下,有人发出惊叹,有人发出叹息,有人也有些厌恶。
本来云菱和云竹对这位喜穿白衣的大侠有很多好感。这时也化作了惋惜。
他的面具做得很巧,将所有有问题的皮肤都遮挡住。露出来的一部分是白皙的肌肤。
他遮住的那部分,皮肤是平整的,却是被人以巧手将烧伤的部分全部割掉,用小针,按着肌肤的纹路缝合,几乎是巧夺天工。可惜的是烧过的究竟是最严重的破坏,再不是自然的样子。
那医师愤怒于自己没有将这张脸恢复。在这张脸上用了复杂的图案作纹身,一朵鲜红的牡丹在他脸上绽开,花瓣繁复,姿态妍丽。花茎绵延遮盖空白的地方。
他没有了正常人的外形,别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别人的目光如何,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好似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说着自己的故事……
“神鹰堡被灭门。我被李默和幽藏掳走,从长江走水路向西,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看着河流慢慢变得清澈,心情也平静了一些。
我经常会从仓里走出来。一来舱中憋闷,二来舱中也没甚书本可读。在这艘船上没有人为难我,也不怕我逃跑。
自我上船以来,从没有见过幽藏,好像他并不存在一样。我很疑问那个杀手薛灿去了哪里?
船上只有李默经常会怔怔看着这江流。我想问他点什么却问不出口,就也和他一起看着这江流。后来我知道了一个词叫依依东望,应该是说人有盼望的东西吧。
就这样过了两天。
等我们要下船,李默忽然开口,‘你的朋友应该没事,从华山来的消息,薛灿没能杀得掉他。能躲过天下第一杀手的追杀,运气很好。’
我虽一句话没说,他知道我关心什么。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这世上我剩下的牵挂不多,如我小弟能安好,我也就安心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了,哪怕是酷刑。
我先被带到一个遍布黄沙的沙漠,负责接我们的驼队,熟练地分给我们在沙漠中需要的披风和包裹头脸的东西,以及骆驼和水。我们在沙漠中走了大约六日,我记得风很大,如果不遮住口鼻,沙子一定会嘴里。我吃了很多沙子才记住这一点,当然我记住的还有来时的路,即使很难记。
没人蒙我的眼睛,可能是没人想在沙漠里照顾一个蒙眼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他们认为我根本再没机会泄露他们的行藏……
终于我被带到了一个被铁板掩藏入口的地下宫殿。为什么说是宫殿?当李默扒开沙子,握拳锤了几下那铁板后,一阵绞索的声音,那巨大的铁板被轰然打开。宽阔的台阶甚至可以将骆驼牵下去。
以我现在的见识,那应该是一座异族王朝留下的墓穴。而后被他们修缮过后,使它适宜活人居住。”
赵万春插话,“传说薛灿,李默都是归属一个组织,那组织在漫漫大漠之中。想必苏少侠去的就是那里——大名鼎鼎的‘焰台’。”
众人这时更加明白,所谓杀手组织一般都是中立的,薛灿曾经作为魔教的剑法长老。显然这个杀手组织和魔教分不开的。哪怕这个组织也曾狙杀过魔教中人。
包括赵万春在内的江湖老人,都感叹,“焰台”,“火羽教”,早该能想到其中的联系。没想到明肃竟然利用“焰台”之名,苟存魔教的势力。变了个身份,卸下了仇恨,却不影响他们继续作恶。赵万春已经暗叹明肃的高明。
“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些我还不知道。
我看见两排火把在那条阴森道路上明灭不定。就像是我未卜的前途。说是不怕,那未知的黑暗对一个小孩而言怎么能不怕?
我们走过了长廊,穿过了几个次殿,我记得很清楚有个次殿的中央还摆着棺椁。棺椁中盛满了金银珠宝。金光灿灿,在这样的黑暗的环境下,却显得诡异。
一路前行,终于到达主殿。等着我的人是明肃,他一身黑袍,胡须和头发都梳得整齐。我第一次见他,只觉他像是有学问、体面的人。
他先问了李默这次的历程,李默一一回答。对答过程中,我只觉明肃言谈之中气质儒雅。我本来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对我怎样。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推翻了之前全部的印象,看来人不能有侥幸心理的,我也不是幸运的那个。
当李默说我是苏平舟的儿子,明肃扭头看我,那眼神就像恶魔一样,似乎择人欲嗜。
而后对李默道:‘你可以下去了。’我知道不是错觉,李默怜悯的看了我一眼。
明肃道:‘你是苏平舟的儿子?’
我本想答不是,因为钟毓此时已经脱困。我如果不是苏平舟的儿子,他们也就抓错了人,会否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我不是,此时我应该就没了利用价值,就要死在这了吧?于是我点点头,‘是,苏平舟是我父亲。’
‘好,是个老实孩子。我就不动刑了,对小孩动刑我本来也没兴趣。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这样你会活着。
我答应。
‘你父亲曾经传过你什么武功么?或者让你背过什么口诀?’
‘未曾。’
‘好。’明肃好像神思不属,在想什么东西,而后忽然一掌拍来。我已经忘了他如何出得掌,我只记得一团大火出现在我面前……那火就像是有人按着我的头在火坑里烧,我怎么扑打,这火也不灭。
大概我疼晕了过去,明肃才把火灭了。”
众人都知道他魔教心狠手辣,没想到试个武功就这样折磨一个孩童,甚至毁了他的容。众人都是唾弃辱骂。
苏瑜等他们不骂了,继续平静地讲述,好像这痛和自己无关一样。“等我醒来,一个小姑娘在帮我用白布裹伤。她眼睛不大,但长得很干净,冷白的脸上带着静谧。不知为什么,虽然伤口很疼,我看着她细致耐心的裹伤,如同花艺,如同茶艺。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等伤裹好,她收束自己的医箱,也没有看我一眼。‘你也不叫疼?’
她的语气里带着好奇。
‘挺疼的,但我不怕。’
‘嗯。’她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一直躺着并不舒服,我就在这里四处闲逛。一打开门,我发现我已经不在墓穴里了。周遭竟然开满了花朵,有芍药,紫藤、虞美人……蝴蝶和蜻蜓在这里争相飞舞。
大漠之中也能开出鲜花么?
我本想找人问问这里是哪里,偌大的花园里却没有人。我感到一丝诡异。这花园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望见花园尽头一个巨大而恢弘的建筑。我沿着花径一路向它走,发现有很多和我刚才疗伤的地方长得一样的小屋。
而当我走近了,抬头一看,那建筑修得十分古怪,白色的巨大圆形柱子,顶是尖尖的。而它的窗户是用一种类似琉璃的七彩材质封挡。阳光照耀下,璀然变幻。大门对比我还没长成的身躯有些太大了,让我不太敢去打开它。
于是我原路返回了。”
赵万春道:“江湖传说,火羽教的最高心法并非魔教教主原创,乃是从西方传来。想必此地就是所谓西方教堂抑或是祭坛。”
众人听了此话,啧啧称奇。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小姑娘一直为我换药和送饭。我开口问她话,她也不回我。我想,她应该会被要求保密之类的吧。
我对当下的情况做了个思索,我没有明肃要的东西,他不相信,故而对我做试探。在烈火炙烤的情况下,没有本事灭火。证明我确实不会。按道理,我应该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我想到了李默为保我性命说的话,‘祭司需要几个孩子?’
祭司一般是做法事的人,莫非我是做法事的材料之一?早听闻有童男童女作贡品的传闻,万没想到竟然发生到我身上了。
那女孩再一次来换药,我半开玩笑,‘反正我也要被人当贡品活祭了,你这样救我是何必?’
那女孩‘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哪里的活祭?我们这里不兴这个。’
‘你们这不是有个大祭司么?’
‘我还没见过哪个祭司大人做过见血的仪式呢。’
‘那要我是作何?’
那女孩犹疑了一下,‘算了算了,告诉你,我们是祭司找来的小孩。用来学神教的功夫的,要看谁是尊者的转世。’
‘就是练功夫的?’
‘也算是吧。’我看得出,她还是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我装作不在意,‘那就是我暂时不用死了?’
‘是。’她恢复了一脸冷淡。
‘那给我拿两本书来读读。我太闲了我。’
‘你要什么书?’
‘自然是话本了,难道要读四书五经么?’
‘这里哪来的话本。你歇着吧。’
‘我要看蔷薇纪事。’这本书在当时有点名气,说得是一个女孩女扮男装,在一堆市井之徒和三教九流中当老大的故事。因为话本的主角是女性,而且文笔生动有趣,除了收到闺中姐妹的喜欢,也引起了文坛的一些关注。故而我有幸看到。
‘我只看过医术,话本看过的很少。蔷薇纪事?那是什么?’
我为她稍作解释。
听完后,她问:‘一个女孩子,真的可以驾驭很多的江湖好汉么?’
‘何止呢!还有大将军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为她讲述这个故事。叫蔷薇的女孩,她将自己打扮得很丑。下手比一般人地痞都要狠辣,而且行事公平。因此聚拢了一堆小弟……
就这样说了几天书。但我还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我问了她,她有点犹豫。最后说出了“紫幽”二字。
“谁要听你们谈情说爱啊!”有个好感范青蒙的丐帮弟子喊出声来。
“算谈情说爱么?”苏瑜回忆起那段日子不禁有些失神,他一出生父母就经常不在身边。寄人篱下时有钟毓在身边,可在他心里钟毓更像一个弟弟。没有面对那女孩那样安心,恬静,充满乐趣。
“嗯,那中间的过程我就省略了。”
他省略了什么?他望向悠悠白云,他会把那段回忆珍藏起来。 秋池洗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