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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长嘶一声,放蹄奔跑。就像是一个信号,无数人头从街道两边的冒出,还有他们手里的强弓硬弩。
这强弓硬弩,都是极为优等的,是和北燕作战的武器。杨玄朗在王府见他们的时候还纳闷,王府护卫用得着带这么专业的武器么?还是豹韬军都带的这种武器,是这支部队的特色么?也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大声道:“铜鹰,子墨,为我护驾!”他两人一人站左边,一人站右边,张子墨带着长剑,拨打那飞来的箭矢。铜鹰只能抽出车厢中的长凳左右挥舞。
杨玄朗向着街尾冲去,那里就是他们生还的希望,他的马车操控得很好。路面的湿滑也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眼见着就要冲出飞箭的区域了。
就在这时,前面的路上竟然出现了一条绊马索。而在绊马索后,两队步兵拎着长满荆棘尖刺的拒马就要拦路。
两边箭如飞蝗,强弓硬弩不是开玩笑,他能听到张子墨拨打箭羽“砰砰”地响声。他的脸上溅上了血,他不知道是谁的血,他也没有功夫去擦。
杨玄朗已经感到绝望。他忽然就体会到小时候听书,当年刘备被追到檀溪时也是如此绝望吧。自作聪明,自作聪明,这四个字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就像是有人不断发出嘲笑。
自埋伏出现,他一瞬间想通了很多很多事,边关的事,陈弼认罪的事,那杜耀进监牢前诡异的微笑。他的聪明机智显得是那样地苍白和自作聪明。
杨玄朗大喝:“抓紧了!驾!”
那匹马猛地跃起,越过了绊马索,车驾也碾了过去。但是却没来得及穿过两队士兵用以封锁的栅栏。那匹马一头撞在栅栏上,发出悲惨长嘶,被荆棘刺穿了身体和马首。马匹还是腾跃之姿,就像一副被挂起的画作。
两边的弓箭手集中在他们区域两侧的房子上纷纷放箭,马车的车厢传来“咄咄”的声音。飞箭的密度像下了一场大雨一样。
“子墨,铜鹰,我们弃车走。”他们就要施展轻功越过此处。
他扫了一眼两人,忽然发现铜鹰已经没动静了。他的兵器并不趁手,他也没有张子墨那样受过剑宫的训练。豹韬军的硬弩不是他能够抵挡的。
但他要保护他的小主人,他要保护公子的儿子。
他嘴里涌出血沫。张开双手,一手撑着长凳,一手扶着车厢。只是张开了身体为他挡箭。
“铜鹰!”杨玄朗已带了哭腔,他除了两位师父,再没别的亲人。小竹屋里的彻夜谈心,让他侧面知道了父母是怎样的人。对他而言铜鹰是和他们的联系,也是他的亲人。
铜鹰对他,一如对子侄。失去了他,好像失去了最亲的那些亲人。
张子墨手里的长剑猛然爆出一串剑花,“破水而出”起手,“狂风断浪”拍打两面来箭,“飞燕回翔”,将半空的箭也截下。
而后剑上仿佛有胶水,是他使用了柔劲半拍半送将半空的箭送向弓箭手。弓箭手被放倒了一批,箭雨终于停了。
“杨兄,没时间了,我们快走!”
他抱着铜鹰的尸体,就像一个没家的小孩。“没用的,子墨,没用的,我算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定王,他骗了所有人!”杨玄朗被击穿了所有的骄傲,面对那个藏在阴霾中的定王,只例行公事一样地见过两次面的定王。他深知自己的幼稚。
原来那个他面前表现平平常常的定王伯,都是表演的。原来平常,才是最高级的伪装。
“现在我们不走,就会死在这。谁骗了谁都没有用了!”张子墨为这位好友心焦。这时的两人仿佛性子调转了过来。
张子墨是理解他的心情的,杨兄的机智聪明,杨兄的面面俱到,杨兄的游戏人间。都是他的孤独,他想要一个依凭。正因为无所依凭,才什么都机智,什么都靠自己,什么都想得开。
没有个依凭,即使是云竹,他也不过是当一段平常的感情。就和他在洛阳的浪荡岁月差不多,没有那么认真,那么深刻。起码没有自己深刻。
云竹不算他的依凭,因为他想要当云竹的依凭。
可他依旧是孤独的,就像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杨玄朗来到了京城,铜鹰,丰王一家,他的皇爷爷都能是他的亲人,他的依凭。皇爷爷生死未卜,铜鹰死了,甚至一句话没留就死了。
丰王更是直接陷害他。他失去了本来的依凭,这个东西本来没有,没有关系,一旦有了,再失去,就像领养的孩子刚吃了几天饱饭,就又被扔到了大街上。
张子墨必须让他振作起来,这时候是该他做那个一直鼓励别人的人了。
“杨兄,你大师父,六师父还在。你想辜负忠义堂救你的师父们么?铜鹰前辈为你挡箭白死了么?”
杨玄朗有点触动,但是还是眼神黯淡了下来。“没用的,定王的比我高明多了,他一开始就算好了我该怎么去死。
就算你能挡下下一轮箭雨,你能挡得了这从这里到南门的距离么?我们没有马,一匹马也不给我们剩。”
张子墨看到了那刘副将小人得志的面容,他猥琐地藏在一幢民房后面。此时此刻,那张脸上再没有毕恭毕敬而是狂妄和按捺不住的欣喜。仿佛一场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杨兄,我有办法。你跟我走就是。”
“擒贼先擒王么?是好主意。但我不想折腾了,我的如意锦也不在身边。冲过去的时候也挡不住密集的箭雨,兴许今天就是老天要我死在这。子墨,其实你不用带着我,我知道你的能力,你能走。
我等下跑一个反方向,让弓箭往我这射。”
他的失误,加上铜鹰的死。让他无法接受。他又理性又感性的反驳,让张子墨一时失语。
他们这一耽误不要紧,又一批士兵替下了被扎伤的士兵爬上了房顶,张弓搭箭。张子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下这么多箭——这么多力道强劲,距离短的箭。
他握紧了剑柄。一路以来都是杨玄朗万事都在掌握,他莫名有种放心,也有点习惯性依赖。杨玄朗的信念轰然倒塌。他此时也没了必胜的信心。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这个好听的声音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叫过人。“豹韬军退下,让他们走!”
来的人身骑白马,红色璎珞披在马背上,马匹华丽。
她身着一袭红色大氅,银狐皮做成的披肩。在这冷寂肃杀的氛围中,衬得那张清丽的脸从未有过的明艳。来得人是杨晚晴,丰王的郡主。
长街寂静,豹韬军士兵拉弓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刘副将脸上阴晴不定,几种情绪变幻。宛如打翻了大染缸。
他走出民房的掩护,两边立刻有士兵拿着大盾牌把他遮住。刘副将大声道:“郡主,这是王爷的命令么?”
“是我的又怎样!”她口气严厉而俏生生的。杨玄朗一如看到了第一次在马头见过的那个一身踩着大马要和黄河帮的人论理的侠女。
回京以后的晚晴都是端雅而乖巧,再没见过她这一面。想来这个妹妹也是个个性强的。
“郡主,那末将恕难从命!你这是在坏王爷的大事!”
“刘副将,你可想好了!定王叔当了皇帝,我也是大昭的郡主。而你,也听命于我父王。皇宫已经被定王叔控制了,惠王无兵无权,能翻得什么大浪?如果他有威胁,又岂能轮到你来杀人?”
“哼!那自是王爷看中我!”他嘴上这样说,实际心里已经开始犯嘀咕。将来就算定王当皇帝,豹韬军多半还是让丰王节制。
我要是得罪了这小郡主,未来日子还长着呢。万一弄我一下,这影响我的升官发财。
但他转念又一想,如果此时结果了惠王,为定王杜绝了后患,自是大功一件。不仅丰王有可能只会当那女儿碍事,我办得对。而且定王也会保我。
豹韬军士兵拉弓的手已经有些许颤抖,一个失误那箭就要飞出去。
杨晚晴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她的心情也是焦急万分,玉指青葱,几乎要扎破手心。
刘副将考虑结束,孰重孰轻,拎得清!他手一抬,就要令人放箭。
杨晚晴猛地驾马立在那车厢前,“要想放箭,先射死我。看你们怎么和我父王交差!”
听到这句话,震惊的先不是刘副将,而是张子墨。
他认为不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因为晚晴跃马而来看得人是自己,定定地看着自己,充满了担心。如果眼睛一直看着另一个人,就会忽略掉其他人的目光。
他灵门的修为,共情是一件不同于武功的礼物。他震惊于晚晴对自己已经有这么深的感情。
刘副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下令放箭。得罪丰王郡主,和杀掉丰王郡主是两回事……
他连着点头,压抑着怒意。好像荣华富贵少了一大半。“好,末将告辞。”
“慢着!”
“郡主还有何事?”
“留下两匹马。”
刘副将怒极反笑,扫了他们一眼。“遵命,只是军中的马都是有数的,在下的马倒是可以相借。”
“只有一匹么?”杨晚晴还好奇这刘副将怎么转了性。这么好,把自己的私乘想借。立马刘副将就接了一句,“郡主,和驸马骑一匹,才更加快活么!”
说着他大手一挥撤军了。
“你!”杨晚晴气急。她没有羞涩,因为对方的话实际上是荡妇羞辱。但他们撤得甚快,杨晚晴也没机会再呵斥他了。
刘副将没有失信,留了一匹灰色的马,那马看起来倒是精壮,像是将军自己养的。
刘副将也不仅仅是临走羞辱杨晚晴。也想到了,如果留一匹马,大有可能是张子墨和杨玄朗同乘一匹。两人一马,不会快,而且耐力不会好。这样追起来,怎么都好追。 秋池洗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