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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路上，杨玄朗记起和苏瑜、林洪吃了顿饭。
带的是行军干粮。
所幸林洪带来了几坛子酒。他可不管军中不能饮酒的禁令，他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什么时候不能。他也知道喝多少。而有酒就是宴。
几人就着北地的烧饼，一口烧饼一口牛肉干。再喝两口烈酒。风沙渐小，他们也有了谈天的兴趣。
杨玄朗问钟毓到普陀山，可是他安排的。
苏瑜微笑点头。钟毓在普陀办完事也不回复他一声，扭头就回了烬雪岛。还是冯利、蒋必说得普陀山上发生的事。他好像能看到一袭白衣，孑然一身地站在船头。
杨玄朗心中一赞，本来对着薛灿他已经觉得来谁都不好使，没想到……他请来的帮手，当真是高明。
林洪也和上官文龙聊了两句西梁的战事。因为有雯汐水榭兰奕子赶工做出来的兵器，丐帮的打狗棍阵威力空前。
西梁寒霜堂的剑手有了人数上的增加，却也挡不了这打狗棍阵。
堂主李一宁见此颓势，立于“千波万劫”剑阵之前。
他杀气刚起，剑意蓄满。四面军士无人敢近身，大家都知道他杀人如割草。待要带领“千波万劫”冲入棍阵之时。
苏瑜从天而降，随后就是令人绝望的大火。自疆场到剑阵，无不是哀嚎。
李一宁一剑不发，飘然而去。他从来算计精准。
这些话听得上官文龙羡慕不已，只说我朝西线已稳。
林洪却皱眉，只说这次西梁来犯来得突然，内里竟还有人配合。他们的算盘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打。对上官文龙说了句：“西线战事，其中并不简单。”
上官文龙觉得他拿人逗趣，有了如此强援还担心什么。
谁知林洪却回了句，“上官将军可知我差点死在雯汐水榭？”
“我国疆域，大军瞬息便至，怎会出事？”
“就是如此，我才大意了。人总是在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出事，你知这薛翰夜的哥哥？”
“略有耳闻，风闻此人韬略不俗，讲武堂的老师说他没来甚是可惜。”
“他不止韬略不俗，他比起薛翰夜来说不差分毫。他在丐帮当掌钵龙头，为我解决不少事情。可惜为救我死在了那雯汐水榭之中。”
上官文龙闻言一惊。
苏瑜听见薛凤吾的事，也长长一叹。他到铁门关的时候，薛凤吾已经奄奄一息。
当苏瑜来到他薛凤吾面前时，他只大呼几声可惜。此时他已知道霍登云去世，灞桥上的风云。苏瑜打赢慕容霄吟，击退西梁李一宁。
牛峰、武石榴当然明白他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如此少帮主，如他薛凤吾在身边辅佐。有他的经略之才，丐帮必将更上一层楼。
世间之事，多数不能全。如今苏瑜也只能缅怀了。
林洪拿起一块大饼，又拿了一坛酒。站起身来，向捆绑结实的薛翰夜走去。他为薛翰夜松了绑，两人喝了几杯，叙了往日交情。
当年都是同窗，出了讲武堂让他们都变了。但为什么而变，其实彼此心里有些数。但不必多说。
喝了两杯之后，又一起敬了一杯薛凤吾。
风沙渐起，他们也结束了修整。回到各自的途中。
回京之后，杨玄朗将诸事禀报陛下。
十年前威王指使嫡系手下陈弼暨焰台双子杀手——忙风、闲云。
一人获取杨钰信任，接应杨钰时不作为。一人制造不在场证据，顺手又去隐岚城放了把火。让威王、定王有了借口不出骑兵。
而威王指使“翊星四友”和薛翰夜共同设局，想要将“陈弼”所为嫁祸给定王。杨玄朗没等“陈弼”自己跳出来污蔑定王。就识破了“翊星四友”利用老兵骗人的把戏，另外勾引了薛翰夜领兵露马脚。进一步坐实了威王势力犯案。
陛下听完只是嘉勉几句，没说什么关于威王的话。他向殿外看去，若有所思。问了句，“杨钰可好？”
杨玄朗回答，“听闻北燕安葬时潦草，不敢将父王遗体启出。”
“这般……这般……好吧。”这红着脸的老头，杀伐果决的他眼中盈然有泪光。
有楚公公亲自背书，上官文龙和杨玄朗的说法彼此印证，威王怎么说也要先谢罪自省。
只是朝廷的命令还是迟迟没下。官场的众人也在观望，会否又如当年一般雷声大雨点小，毕竟威王是长子，能力也很出众。
也有人开始朝定王府送帖子了，定王府一如既往没有闭门谢客也没有主动结交。一切如常。朝野之间的政治家都心中悬着块大石头，这一场惊雷剧变会否降临在大昭的京城？
杨玄朗没管这些，他能做的都做了，自认为做得还不错。
他拿起一壶上好的紫砂壶，将茶水倒入对面那小姑娘的杯子里。自己也喝了一口。
对面的姑娘唇红齿白，瘦削的脸庞皮肤冷白。娥眉淡扫，樱口瑶鼻。
欣长的身姿，着淡蓝色襦裙，轻纱外罩，腰带系住一抹细腰。襦裙百褶，绣青鸟和兰花。秀发披散，只在脑后用丝带绾了个简单发髻。
清冷淡雅。一如她的母妃丰王妃。
她一直听着杨玄朗和张子墨在边关的经历，表情关切。说到紧要处更是忍不住问询。直到后来有惊无险的回来，她才长长出了口气。
杨玄朗嘴角带笑，“子墨这次成长了不少。”
杨晚晴先是脸一红，因为皮肤白，她脸红起来特别明显。“我也没问他。”
“我正常对你转述，说到子墨也不过正常点评。我看是你太在意了吧！”杨玄朗哈哈大笑。
“王兄你也太过分了！我不睬你了。”她生气的双手握紧，如葱般的手指握在掌心，这样纤细，不知会不会疼。
她头一扭，好似真不理他了。
张子墨刚在竹林的空地练完剑，这时进来，看到兄妹二人好像有了口角。
微一琢磨，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确定。“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杨晚晴不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不理自己堂哥，在杨玄朗笑着开口前。道：“王兄，刚才你所讲之中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
张海是丐帮的人，你可以暗中联系。那么边关有了你的暗子，可京城没听说你有朋友啊。你是怎么绑架的陈弼，怎么窃取在吏部窃取的他的档案。莫非你去联络了定王叔？”
杨玄朗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是正常为她解释，“联络定王？是个方法，但是变数太多。两王之间虽有竞争，却也有利益交换。定王万一觉得我扳不倒威王，把我卖了换资源呢？”
“也是，他俩目前在朝野有二王相争的势头，却也一直没放在明面上。来往和聚会时，两位伯伯都相当亲厚呢。”
“我的暗子，哈哈，你可听过侠盗‘铜鹰？’”
“这个我太知道了，我家收藏的几件宝贝都被他盗了去，因为他父王才耗费钱财请了很多护卫。在京城也是很有名气的。据说他的钱很多都散给贫苦了，所以家父也没有让三法司去查。”
“他啊，他其实是……”
杨玄朗话还没说完，听得院外一人朗声大笑。“那确要感谢丰王殿下的高抬贵手了。”
“说他他到了，真不愧是神出鬼没的侠盗。”
杨晚晴浅笑。张子墨向铜鹰行礼。铜鹰微微点头。
迎面一个汉子，身上已褪去了孱弱的书卷气，他变得深沉而封闭，脸上的伤疤显示了他当年在边关的生死之旅。气质变得强硬了起来。
“少主边关之旅干得漂亮，为钰殿下和王妃报了仇。”他眼中已经湿润，既是怀念旧主又是多年夙愿得报。
杨玄朗一时也有点伤怀，“叔，我没把父母的遗体带回来。”
“我能理解少主的想法，但我建议等朝中害他们的人一一被肃清。还是带他们回来吧……钰殿下他，是想回来的。”当年他伤重昏迷，惊醒之后发现战场已无活口。他费力找到杨钰夫妇的尸体，将二人掩埋。二人的遗体是完整的，看伤口应该是自尽。
他知道没有将士出卖杨钰，没人供出杨钰的是哪一位。他找了旗帜，旗杆，枪杆做成馆，再用铠甲包裹他们，理应尸体不会太被损毁。当时因为怕大火会引来燕军，故而没有带骨灰回来。
杨玄朗知道铜鹰做事稳重，不会提无理要求，当下应允。
“小人看过陈弼在兵部的履历。他本是定王手下的人，后来转投威王。在边关建功之后，被威王调来神威军中。”
“叔不要自称小人，您算我长辈。我父母还是您安葬的。为我父亲尽心尽力多年，今朝又出手相助。此情难报！”
铜鹰笑笑，点了下头。“他由于私自带兵出京，虽然有宰辅们和两位王爷压下。最后兵部一途也走到了尽头。调去户部为员外郎。我按少主的话比对了焰台杀手在江湖上出没的时机，几乎都能和陈弼的休沐时间相吻合。
我将陈弼扔到大理寺门口，身上有和焰台杀手出没时间的比照表，如果大理寺能详查此案，想必他们赖不掉。”
而后的几日里，杨晚晴带着杨玄朗和张子墨在京城走走玩玩。各大酒楼的招牌菜，陈年的窖藏。杨玄朗有惠王的俸禄，自然不在话下。
给晚晴买首饰衣服她说够穿不用，子墨也没什么想要的，倒是想买把名剑。杨玄朗带他转了几个兵器店，张子墨都觉得寻常。
他稷下剑宫的供剑已经是兵部和工部的顶尖水平了，也难怪他看不上。杨晚晴没有说为他找，心里已暗暗记下。
杨玄朗有偷偷避开晚晴和张子墨说要不要去逛逛花楼，张子墨连连摆手。
杨玄朗前几日玩得还行，这时他发现大家都没什么想要的，他觉得这富贵王爷也就这样了。
已经盘算怎么早日抽身，回忠义堂去。他觉得他这个王爷在哪里都一样，不如江湖多一个逍遥王爷。行侠仗义，打不过了就找子墨。实在不行就命令官府！反正现在也不愁钱花。或者找苏瑜玩也不错。跟着他，还不是想揍谁就揍谁。
张子墨其实也有了回剑宫的心，这次出来是成长不少，见了很多江湖高手，深知自己的路还长。
就在这几日，陛下已经做好了决定。朝野也终于等到了。而一旦决定下达，就是天火燎原，其势汹汹。
薛翰夜罢黜大宁防线总防务官，除军衔，牢中待罪。神威军调出京城，去西线戍边，由西线将领林洪节制。
威王被勒令闭门自省，无谕旨不可出门亦不能见客。威王想上书自辩，也曾发动他威王势力的朝官上书。都被大昭皇帝拒绝，上书视而不见。这次如此强硬，朝臣们也看明白了风向，已上书的人人自危，未给威王说话的噤若寒蝉。
这离不开大理寺审讯的结果，陈弼一一招供。对十年前犯案，对焰台杀手的指控供认不讳。
判“翊星四友”斩立决。
当杨玄朗听到“斩立决”三个字的时候，眼前闪过的不是他们在父母坟前意图谋害自己的情景，也不是在老兵家他们干净利落杀人的样子。而是亲手将他们交给大理寺时，周陈、赵海青、燕之衡的脸上平静如水，杜耀对着他咧了下嘴。
赵玄朗回思整个过程，觉得并没有错。
他摇了摇头，驱散自己的胡思乱想。
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肉夹馍的香味儿就在鼻前。提醒他这才是眼前的真实。他系马垂柳边，买了俩肉夹馍，和张子墨上了一家酒楼，就要喝个痛快。 秋池洗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