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壁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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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
越靠近西城,房屋越简陋,从小木屋间或着几间大院子,到一排排的陈旧不堪的老楼和茅草屋,相隔不过几里路。
刚入西城地界,我便看见许多人蹲在路旁张望,有几人匆匆跑回茅草屋,然后拿个竹篓跑过来,“贵人要尝尝地瓜吗?新鲜的地瓜。”
“贵人要矿石吗?俺前几天从山里挖的!”
“贵人要…”
我朝程茵示意一眼,她便掏出银子,和一名金吾卫一起,将人群引到了一边,各色东西都买了些。瞬间,之前观望着没动的人也围了过来,眼看要哄闹成一堆,金吾卫便亮出了刀。他们齐齐后退几步,呆立片刻又试探着围过来,不过比方才有序多了。
程茵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他们。等人群退散后,我们在西城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我听到不远处一间茅屋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声。老的少的,细声的,粗声的,哭得仿佛肝肠寸断似的。
我忍不住叹息一声,过去敲了敲门。
哭声骤然而止,屋内无人回应。
“有人吗?”我问道。
门口冒出个探头探脑的人,他身形偏瘦弱,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他头上包个头巾,脸也脏兮兮的,压根看不出性别、年龄。
“我听你哭得伤心,是有什么难处吗?或许,在下能略尽绵薄之力。”
他犹豫着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我身后的众人,道:“屋子小,公子可否只一个人进来?”
我看向阿祁,阿祁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又看看我,放软了语气,“随你吧。我去别处逛逛,留几个人在外面等你。”
屋内十分逼仄,除去一张只能容纳一人的床外,便是一张两三尺长的方桌,和两条断腿的凳子,看起来十分寒碜。那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妇人,手搭在床边,看起来毫无生气。
床边还跪着一个抽抽嗒嗒的小男孩,头上的小揪揪一抖一抖的。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哭了。
“您,请允许我叫您一声姐姐…”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自以为男装扮相还算成功,既没化妆,又裹了胸,还穿了增高垫,然而每次都被人一眼识破。
我想,大概是我的美貌太过惊人,不像个男子吧。
“你眼力不错。”
“姐姐,门外是你的夫君吧?我不让他进来,是因为有时有些话只方便对女子说。况且你的夫君一看便是出身权贵之家,不谙世事,必然更难体会我们下层百姓的痛苦。而姐姐你不同,我一眼便看出你是个极富正义感的人。”
“哎。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困苦的生活,但我听到的,见到的也不少。从前我院子里的一个丫鬟,便是个可怜人,父亲娶了继母,从小对她非打即骂,长大了些又因为弟弟读书,她爹想把她卖入妓院。如果不是我娘恰好遇见了她,恐怕她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呢,这位…是你的母亲么?”
少女啜泣了起来,“是,这是我的母亲。她已经仙逝了。我的母亲实在去得冤枉。她不过是织了布去集市卖,结果遇见了纵马的富家子弟,被恶马踢成重伤,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不知吃了多少药,糟了多少罪。然后昨天就那么去了。她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一直与人为善,没想到最后竟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你没有去府衙报案吗?”
“怎会没有?第一天我便去府衙报案了。可我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关州州牧的表侄儿,踏伤我娘后便疏通了柳杉县令,我去府衙报案时,他已经到了,还笑得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明面里正正经经升堂,暗地里我被辱骂、耻笑,辱得我恨不得当场死去,可我想着我娘的医药费还没有着落,我的兄弟年纪尚轻,便忍了下来。后来我多番求那县令,那县令方才说——你若能给我五千两银子,我便帮你治治他。可是,我们又哪里来的五千两银子呢?我想过去卖身,可最多不过五十两银子,而我娘无意知道了,也是以死相逼,宁死不愿我自甘堕落。我也不想自甘堕落…我是念过一些诗书的,也知道廉耻,如果不是实在无计可施,我又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法子?”她越说越哽咽,仿佛要提不起气来了。
我忙拍了拍她的背,道:“这柳杉县令,是姓刘吗?”
“这是新县令的姓么?我原来去找的那个县令,姓李,这个县令我也曾找过几次,但从没有见过人,因为我每次一去都会被县丞打发走。他说此案卷宗已毁,万不可能再翻案了。”
我不由得叹息一声,“一个州牧的表侄儿竟如此嚣张!老百姓,苦啊。”
她忽然止住了哭泣,道:“可不是吗?老百姓的命,又怎么能算命呢?听说南边打起来了,我巴不得马上就打到这儿来,我和弟弟什么也没有,孤身就能逃走,我倒要看看那些贪官污吏、纨绔子弟是不是吓得屁滚尿流,东西也不敢带走!”
“坏的并非全部,也有好官,好士族的。”
她忽然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声音冰冷至极,“我倒是希望如此,然而,这些人内里全坏了。姐姐,你可以去问问我们西城的百姓,看哪一个没有受过这些人的压迫?再去其他的地方看看,看看好官、好士族又有几个?姐姐,我知道你心怀善意,总是往好的方面想,可是呐,你毕竟没有经历过我们经历的,永远都不可能和我们感同身受。底层的老百姓,太难了。这柳杉,这梅州,这江西之地,这大宋,早就烂透了——”她拖长了尾音,语气是说不出的沉重。
我忽然也觉得压抑。大宋的京城,总是繁荣富裕,一片欣欣向荣,仿佛这大宋盛世正当时。可是,南边的战火连天,北边的贫瘠穷困,西边的贪污腐败,无一不在深深地讽刺着这表面的繁华。
我看向破旧的门扉,仿佛透过它瞧见了大宋的皇宫,宫殿的一砖一瓦一台阶都在我眼中缓缓展开,又渐渐依次坍塌,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
漫天的烟尘模糊了我的眼。
我瞬间清醒过来,手心是湿滑的一片。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你可愿随我们上京?我会给你弟弟找个好老师,至于你,我可以为你在京城某个差事。”
“我愿意!谢谢姐姐。”她随即便想跪下,我立刻扶住了她。
我又和她聊了许久,问及她的脸时,她犹豫片刻,倒了半碗水来,就着桌上的麻布擦了擦脸,瞬间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来。她的五官并不算精致,但肤色莹白如玉,粉面含春,配上一双含情的眼,也是楚楚动人了。
“我身份卑微,因为容貌,从小吃了不少的亏,于是我就把容貌遮掩起来了。曾经,我也想过划花自己的脸,可是我舍不得。而且,别人犯的错,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痛苦?于是我开始遮掩容貌,倒是一直没有人发现。”
我想了想,否定了之前的想法,“我想给你谋个好差事,可现今世道,女子身份低微,不像男子可以考科举,一朝中榜,天下皆知。女子多只能给人为奴为婢,或是嫁个权贵之家,为妾为妃。可是除了天家人,到任何一处为妾为妃,和奴婢都没有什么区别。”
“姐姐,你…可以借我一笔银子吗?我想去大燕做生意,听说那里女子是可以抛头露面的,街上的女商人也不少。”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早有打算。看着她坚定的神情,我便知道她是做过不少功课的。
“好,你到时候大概算算你要多少。算好了我再让人给你弄个出关文书。”
“谢谢姐姐。”她说罢又想跪下,我忙扶起她,“不必道谢,等你赚了钱,再添点利息还我就是了。”
她破涕为笑,目光坚毅。 我穿成了亡国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