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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言惊星辰
天下有书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长夜宿于石门。
晨门曰:“奚自?”
长夜曰:“自夫子。”
晨门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长夜全名为钟长夜,是儒家夫子的一个弟子。
故事里的钟长夜在某日长途跋涉后暂宿在一个叫石门的地方,那里的看门人清晨时见到蜷缩在门洞歇息的钟长夜后问他:“从哪里来?”钟长夜回答说:“从夫子那里来”,而后看门人微讶道:“是那个明知做不到却还要去做的人吗?”
夫子救世之志天下皆知,可就连田边的耕农对此也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第五次周游天下时,夫子一行人路过叶县,因找不到渡口,夫子便接过钟长夜手中的缰绳,让他去向不远处的两个田舍翁问津。
钟长夜走到田边,施礼后恭敬地请教渡口何在,其中一个田舍翁在知道拿缰绳的那人便是儒家的夫子后,微嘲道:“既然是为天下人指点迷津的夫子,那他肯定知道渡口在哪里。”
钟长夜碰到一个软钉子,只好去请教另一个田舍翁,却不想另一个田舍翁反而是一个硬钉子,直接说道:“如今普天之下都是滔滔浊水,谁能改变呢?既然无法改变,又如何渡得过江,渡不过江,又何必知道渡口在哪里。”
说完,两人只顾埋头除草,不再搭理钟长夜。
大浪淘沙谈何容易,夫子想要救世,可是救不了,这一点就连钟长夜也明白,用他的话来说是:“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既是如此,夫子又何必三番五次地周游天下,宣扬救世之志?
钟长夜在问津不成之后得到了答案,那时夫子说:“一个君子,是有担当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夫子的精神。这种精神犹如风沙里的金子,总会被人发现,而后加以尊敬,比如镇守边疆的一个小吏就说过:“天下无道已经很久了,世间有夫子是世间之幸。”
青衫儒生从燕宁的身上看到了夫子的影子,像是那句:“一个君子,是有担当的。”
殷咤自然不会去看这些他认为是虚头巴脑的东西,他信奉法教思想,讲究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
当下最实用的就是替殷支出气,斩杀燕宁。
所以阴谋得逞后他便想着以最强的手段给予燕宁最大的伤害,让他最痛苦的死去。
狂风忽起,青叶落满街道,一道略显透明的大鹏虚影从其身后缓缓浮出。
修行者所定自然之物的种类不胜枚举,或木或兽,甚至还有更为诡异的东西,但既是自然之物,必有元气,其元气也必有独一无二的特性,这种特性被称为自然之力。
突破坐忘境即可觉醒自然法相,施展出真正的自然之力。
殷咤身后的大鹏影子便是他的自然法相,其所蕴含的自然之力若是和先前燕宁疗愈伤口所驭动的春风元气相比较,那就是银河和微尘的区别。
殷咤觉醒的自然法相名为青天鹏,是一种远古神兽。
青天鹏既为殷咤所定的自然之物,那么殷咤吸收的元气就是从青天鹏的身体里流出的元气,这也间接说明此远古神兽并未灭绝。
若垂天之云的双翼猛然一振,铁叶树街道便掀起了狂风。
在场的诸位除了殷咤本人,能够安然不动的也就只有青衫儒生,像那二十七名军中好手在狂风之下早已东倒西歪,如不是殷咤刻意控制了风向,想必他们就该连秦弩也拿不住了。
以手掩面,艰难地前弓着身子去抵御狂风的陶委泥等人心中波澜横生,便是向来不善表达的关酸风此刻也能清晰地看到他满面的诧异之色。
想不到殷咤已是突破坐忘境。
虽然从自然法相青天鹏略显虚幻可知殷咤只是近日刚刚突破,应当是下品坐忘境,但也别忘了他才十九岁。
十九岁突破坐忘境的修行者自古以来罕见之,即便是十七岁突破洗尘境大圆满的关酸风也不敢说他十九岁的时候能够触碰到坐忘境的门槛。
坐忘境,可觉醒自然法相。
觉醒自然法相是区分普通修行者和强大修行者的一道分水岭。
所以这个门槛特别高,想要挤进这个门槛的人有如天上星繁多,但要想踏进这个门槛却也像登楼摘星那般难。
一个君子,是有担当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狂风中,燕宁挺身而出,腕骨吃力地一点点翻悬,隐约间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细微咔嚓声,手中的平直长剑正在被缓缓提起。
翻腕提剑时,川字眉头狠狠蹙起,像是被狂风席卷后的秀丽山川,满目疮痍。
一片青叶随风冲撞到眉头间,倒木乱石的荒凉山川便多了一丝生机,那青叶仿若在告诉满目疮痍的山川,曾经你是秀丽的,以后你也会是秀丽的,而现在你唯一要做得就是,坚持。
坚持荒凉,坚持在荒凉中等待,终有一天,野花还会开满山川。
青天鹏散发的神兽之威让燕宁难以驭控真元,甚至无法将真元从丹田内泼洒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拼命!
以他一人之命拼得幻境里的几十条命,十分值得,就像是夫子穷其一生也要拼得大浪淘沙,天下复道。
若垂天之云的青天鹏双翼下,殷咤昂昂不动地看向徒劳挣扎的燕宁,即便燕宁迎着狂风勉力举剑朝他劈来,他仍是漠然不动。
一袭清衫飘飘欲凌仙,眼见如弱女子施施而行的一剑将要挠到他时,哂笑间他双手一挥,属于青天鹏的自然之力喷涌而出。
青天鹏猛然振翅,千余根青羽便拖出千余道云气朝着燕宁激射而去。
鲜衣怒马少年时,袖里青蛇胆气粗。
燕宁抬着头,用剑勉力撑着自己的身子,看向云气中的青羽,灿然一笑,仿佛见到了燃红山脊的满天晚霞,也像极了江湖中遇见不平事就要匡扶正义的游侠儿,即便自知不敌,为了心中侠义也要勇于出剑。
漫天青羽有如自天倒倾的莽阔大江,江入大荒流时一往无前,见山拆山,见树毁树,然而却止于青衫儒生的一字之下。
燕宁举剑灿然笑时,青衫儒生从袖中探出食指,放到唇边蘸点口水,在虚空中写了一个“散”字。
接着便见挟着摧枯拉朽之势的漫天青羽顿时消散于无形,如狂风中簌簌而下的青叶,其身后的青天鹏法相在发出几声惨啸后也敛了虚影,只剩下胸中气血翻涌的殷咤。
“我曾在黄昏下向夫子问仁。”
“夫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旦按照克己复礼的要求做了,那时,天下复道。”
“我又问夫子什么是克己复礼。”
“夫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你擅自动用秦弩只为了一己私欲,而为了一己私欲你居然可以置几十条人命如草芥,无礼无仁,丑陋不堪。”
青衫儒生正色怒言,缓步前行,踏一片青叶,道一句怒言,才气激荡下殷咤连吐五口郁血,染红清衫一片前襟。
五步后,青衫儒生负手站定,目光望向被铁叶树秃枝割开的天空,满是敬仰地言道:“仪虽不敏,请事斯语也。”
春光大好的蓝天蘧然变得漆黑,铁叶树街道这处的白昼在翻手间成了黑夜,满缀繁星。
一言惊星辰!
夜空中的繁星被馋嘴的仙人捞到玉壶中,本想带回仙宫细细品尝,却不料青衫儒生一言之下惊动了仙人,于是玉壶倒翻,繁星如春水潺潺而流,沿着垂到铁叶树街道的夜空流落人间。
还未入夏,到处却已都是清高的蝉鸣。
蝉鸣三两声,如春水的繁星陡然间分出似百余只萤火虫的星光,扑腾到了殷咤等人的身上,于是殷咤等人便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僵硬地躺倒在地。
星空下,唯有燕宁等六人完好如初。
青衫儒生遂端容离去,步履稳健,从袖中掏出一卷书,边走便道:“愿无伐善,无施劳。”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