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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碧笼金锁,不敌秋草(上)
此时虽已入暑,但崖坪间原就清凉,茅庐又是四面通风,因而端着隔热的松木碗,吹着鲜美滚烫鸡汤的燕宁不觉燥热,依旧温暖如春。
“多谢先生。”
喝着鸡汤的燕宁见捧新瓮而来的颜子仪微微施礼说道。
笑着摇摇头,把新瓮放在茅庐旧床旁,颜子仪坐到燕宁身畔,关切地问道:“感觉如何?”
燕宁恭谨应道:“多谢先生,已无大碍。”
“以后可是要改称大师兄的。”
微笑语的颜子仪不待燕宁发问,率先朝着崖坪前的那片浓雾走去,燕宁一口喝尽鸡汤也跟了上去。
几缕轻薄的雾气经夏风一吹缭绕向崖坪前几株松柏下的颜子仪,只见颜子仪挥一挥袖,浓雾舒缓消散,山脚处的景致和场面便映进了两人的眼中。
樱树下的方桌方凳依旧安静地摆在那一大片缓坡草甸之上,覆着些许残败的樱花瓣,无人收拾,那十一读书人此时远离桌凳,聚集在近山道的地方,脸上神情虽无慌乱,却也显得有些吃惊茫然,甚至内心都已是开始产生惧意,那惧意并非是由他们主观产生的,而是因为他们眼前的几百人散发着属于久战沙场的血气杀机。
几百披甲将士的最前方站着位高节清风的不惑男子,望向山顶的纯净目光掺杂了些其他的意味,似是愤恨,愤怒与怨恨。
这不惑男子燕宁曾在那夜张秋池府邸前见过。
十一读书人身后的丛生野草稍稍晃荡起来,崖坪松树下的中年男人从山道走来,十一读书人纷纷躬身行礼,领头的不惑男子敛没目光中的愤恨,微微揖手一礼,中年男人驻足还礼。
崖坪前几株松柏下的颜子仪看向当先的不惑男子,说道:“小师弟,你认识他吗?”
沉吟片刻后,燕宁恭谨答道:“我曾见过那人一面,但不认识。”
“他叫施清,官居郎中令。”
颜子仪说道:“在位期间,受陛下信赖,可直接调动四方禁军,无须事事请示陛下,尽管如此,他却也从未有过徇私枉法的行为,为人清风峻节,前庭悬鱼。”
“可敬。”
“不可敬。”
燕宁愕然地看向颜子仪,那三字的语气有些重。
颜子仪面容温和地说道:“为人清风峻节,终归不是一生清风峻节,今日他便带着自己的亲信,私自调动西樱郡厢兵杀向此间,实在不可敬。”
燕宁说道:“他为何要杀向这里……先生你为何一点也不担心?”
颜子仪抿嘴一笑应道:“既然小师叔出手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燕宁站在崖坪浓雾前,看向山道口的中年男人,不知为何,他很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中年男人,却从中年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他的父亲叫施悬心。”
颜子仪侧头盯向燕宁缓缓说道。
“施悬心。”
燕宁喃喃道:“我见过这个名字,但也不认识。”
大黄书最后一页的最后两行用朱笔圈起来的墨字是一个个名字,其中就有施悬心。
“你父亲很了不起。”
颜子仪把目光重新投回到山脚处的局势,说道:“但在某些人的心中,你父亲也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初入京都那夜,梨园里的高挑妇人也曾这般对燕宁讲过,当时燕宁以为西月姑姑讲的是他那停钟村的养父,没错,按照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来说,那只是养父。
养父教会他本领,教会他做人,教会他忍耐,教会他坚持,教会他……在燕宁看来,他的养父当然很了不起,然而在世人看来,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琐事,而真正让人觉得很了不起的则是燕宁的亲生父亲。
他叫燕侠轲。
那个旧江湖受人敬仰的侠士。
那个被云深谷谷主感慨天赋实在蛮不讲理的修行天才。
那日微暮春风,少年面对天下第一城涌起的不是热血不是豪情不是冲动,而是熟悉;随后脱口而出的京都,我们是不是见过;以及进入南冲院时所产生的莫名熟悉感,这全都是赖于他的亲生父亲燕侠轲的缘故。
燕侠轲曾也是南冲院的学生,并且在燕宁三岁之前,他们一家本就定居在京都,皇宫里。毕竟大黄书的最后一页也有这么一句:“今天是宁儿的百日宴,陛下也来了,还被宁儿尿了一身”。
他们乃是金兰之交,以兄弟相称。
可在燕宁三岁的时候,燕侠轲不知为何却突然自除南冲院学生的身份,并且做了一件所有人都认为是错的,但他认为是很对的事情。也因此,燕宁被送到了停钟村,隐藏身份,记忆被锁,遇到了现在的养父养母,妄想从此一生平凡喜乐。
那件事,便是燕侠轲行刺始皇陛下。
其导致的后果就是燕侠轲身死金阳宫大殿,连同当时在大殿上拼死保护始皇陛下的七名朝臣一道卒,其中就有施清的父亲施悬心。
辉煌一时的南冲院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迅速没落,纵使燕侠轲已经自除南冲院学生的身份。
事后有人称赞燕侠轲大义之举,有人觉得燕侠轲很了不起,也有人认为他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并将仇恨之火熊熊燃起,自然也就包括那七名朝臣的亲人。
从他踏入京都的第一天起,陛下和那些认为燕侠轲犯了错的人便已经注意到了他,只是后来始皇陛下处罚春择官的态度让他们暂且放下了动手的念头,所以燕宁才能一直平安无事。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查明燕宁的身份,三年的皇宫生活以及十三年的停钟村生活都把燕宁的真实身份掩盖得非常干净。
直到此时,燕宁觉醒了独属于燕侠轲的自然法相,用出了那年也出现在金阳宫大殿上的不复还绝技,于是知晓内幕的所有人便全都明白了。
施清属于没能查明燕宁身份的人,也属于知晓内幕的人。
所以为人清风峻节,前庭悬鱼,向来不会徇私枉法的郎中令施清带着自己的亲信,私自调动西樱郡厢军,杀向此间,想和夫子要人,待报得父仇后,他自会面见陛下负荆请罪,死不足惜。
看着燕宁变幻不停的难看脸色,颜子仪再挥袖,浓雾忽聚,只见颜子仪神态轻松地朝着茅庐旧床走去,说道:“鸡汤凉了就不美了,小师弟。”
燕宁看看山脚,看看背影,迟疑道:“可,这……”
颜子仪不停步,继续走向茅庐旧床,说道:“小师弟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我先前不是说过,既然小师叔出手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什么?”
“因为小师叔是夫子的师弟,是我们的小师叔,是江云士。”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