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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崖坪,新瓮,鸡汤
时日入暑,气温变得越来越高,各类青树繁花也愈发热烈地渐次开放。这个世界,有生命的延续,自然就会有生命的终结,因而哪怕是比别处绽得更早凋得更迟的西樱郡樱花,在此时节也尽数被蒸腾的暑气熬煮得烂掉,唯有城中最美的樱花第几桥借周遭凉意还铺着一层微蔫的云霞色。
西樱郡是大秦西面的一个边陲小郡,郡治当游城在郡之西处。
再往西行,还有山屹立在城西郊野。
山脚处是一大片缓坡草甸,植有百株粉的白的樱树,樱树下随意摆着十几张方桌方凳,约莫十一人正微微敞着衣衫或倚树或趴桌地读书,有些年岁稍大不耐热的学生则皱着眉头拼命地摇着蒲扇,实在难受便拿着木瓢从身旁木桶里舀些凉水解解暑意,却始终不忘读书。
那日樱花烂漫,夫子就是在此地和他的五个弟子开始了第八次周游天下。
绕过百株樱树能够看见丛生野草遮掩下建着条山道,走在山道间一路见花见树见湖见田最后见雾,这便说明已至山顶,穿过那片浓雾就能踏进山顶,踏进儒家夫子的授课之地。
浓雾之后山顶之间有一片宽阔的崖坪,入眼葱绿鲜红,宛若仙境。
崖坪之上遍植松柏,夹有花树,青草招摇,崖间云海翻涌常常飘来几片柔滑轻薄的浮云掠过眼前,带着各色飞鸟们的欢鸣。
靠近崖坪边缘的地方有一段绝壁,绝壁在夏日晨光的映照下有道极长的银线十分耀眼,那是一道半隐云间仿佛从天倾泻的瀑布,砸落到崖坪间的水潭里溅起丝丝解暑凉意,扑腾到潭边身穿夏衫的男子脸上。
潭边生青烟,颜子仪揽初暑晨光,借崖坪松枝正在用夫子的新瓮熬一锅鲜美鸡汤。
“小师叔,这锅鸡汤能把小师弟的身子补好吗?还有如果夫子知道我用新瓮给小师弟熬了鸡汤,你说他会不会吹胡子瞪眼啊?哈哈。”
水潭旁侧的一棵松树下躺着个眉眼温柔气度谦谦的中年男人。
颜子仪用松枝拨弄两下火堆,欣慰地看着水潭不远处花树遮荫下的一间四面通风的茅庐问道。
中年男人单手枕着,举起用针线缝补在一起的十几张皱巴巴的杏黄色伞面,夏风从松枝间滤过,带着凉意投入怀里,笑道:“你小师弟才气冲天,引动天下百束,即便当时他受到再重的伤,也能轻而易举地痊愈,这锅放了几根仙草的鸡汤不过是锦上添朵小花罢了。至于师兄他,想必只会高兴得吹胡子瞪眼。”
颜子仪用布拿开瓮盖,闻了闻,满意地说道:“春择时遇见我只是觉得他像夫子,却不想就连才气天赋也是最为接近夫子的人,学生自愧不如。”
中年男人把破损的伞面蒙在眼上,双手枕着松下青草,微慵说道:“师兄他没有修行,哪来的才气,又谈何天赋。”
颜子仪转过身子看向中年男人,认真说道:“夫子他只是不想,夫子只要想,便是第一。”
中年男人没再与他争辩,沉默睡了。
颜子仪用松枝拨弄着火堆,仔细地煨着鸡汤,闲暇时欢欣读书。
崖坪间再无他人,所以很是安静,但不清寂,瀑布落潭声,飞鸟欢鸣声,夏风绕树声,松枝噼啪声,以及过了很长时间之后的人声。
这道人声是从那间四面通风的茅庐里发出的。
“这是什么地方?”
颜子仪把书插回腰间,用早就备好的松木碗盛满鲜美滚烫的鸡汤,然后端着走向茅庐,放在庐内旧床旁凉着,关切地看向床上人问道:“小师弟,感觉如何?”
“这是哪里?”
燕宁坐起身子,惘然看向四面,最后讶异地盯上颜子仪,说道:“先生是您,我还没有好好答谢先生当日春择的救命破境之恩,想不到竟能再遇到先生,请受燕宁拜谢。”
颜子仪拦住燕宁的施礼之势,笑道:“以后自然会受你一拜,但要等夫子回来才行,小师弟。”
“小师弟?”
燕宁满面惑色又心生敬佩地问道:“夫子?是儒家的夫子吗?这……”
颜子仪拍拍燕宁的肩膀,去到潭边,把火堆扑熄,说道:“是儒家的夫子,也是你的老师,这件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和你讲明,你先把那碗鸡汤喝了,补补身子,才气冲天的过程十分耗费心神。”
如此燕宁方才记起他昏倒前看到的白柱,想来那就是才气冲天了。可什么是才气冲天?
一阵由松柏过滤的夏风骤然拂过,擦去颜子仪脸上因火堆鸡汤热气冒出的汗水,刮走松树下蒙在中年男人眼上的破损伞面,然后极为精确地落到半坐于旧床的燕宁手掌里。
燕宁情绪复杂地看着掌心伞面时,中年男人巧合地出声说道:“你的伞碎了,只找到这么几片。”
十几张用线缝补在一起的皱巴巴伞面在风中凌乱,就像是命数已尽的残败黄花,甚至比那黄花还要更惨些,因为黄花明岁能复发,但伞却只此一把,没了伞,该怎么向初月妹妹交待啊?
且黄纸伞救了他很多次命,为他挡下了很多风雨,他早已对黄纸伞产生了依赖感。这次他脑海中的记忆很有可能会给他带来人生至今最为瓢泼蛮横的一次狂风暴雨,没了伞,风雨里他该怎么办啊?
燕宁愁苦地捧着伞面,低声喃喃道:“没了伞,偏偏风雨来了,我该怎么办?”
想起脑海中那许多不得不记起的熟悉又陌生的记忆,他便头痛。在承受着那许多记忆带来的苦难风雨时,又回想着大黄书最后一页所记录的温馨,他确实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我的父亲本就不是亲生父亲,怎么现在又多了位也不是亲生父亲的亲生父亲?可按照燕宁现在的身份来说,好像停钟村的父亲真的只是养父啊?那么母亲也就是养母了。
燕宁始终无法忘记停钟村的朴实父亲那夜蹲在渠畔吐着青烟,扯动掺杂着又是欣喜又是担忧的皱纹说道:“宁儿,去了京都好好闯,如果累了就回家,家里舒服,我们都在。”
也忘不掉母亲偷偷掏出多年的积蓄塞到他的包袱里,眼角堆积泪花地和父亲念叨着:“待会一定别忘记叮嘱宁儿到了京都要注意保暖注意安全。这孩子,有出息了,不要娘了,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出过远门啊。”
他们鬓发间的几根银霜,为了生活忙碌而致佝偻的身影,那都是他们辛苦养大燕宁的见证。而大黄书和记忆里浮现的身影却只是把他生下便不要的……亲生父母?
好像……他们也有苦衷。
便在燕宁胡乱想着整理思绪的时候,崖坪前的那片浓雾突然有散开的趋势,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端着新瓮鸡汤朝茅庐旧床走去的颜子仪停下脚步看了眼浓雾,皱起眉头,然而在见到松树下的中年男人起身穿过浓雾往山下走去后,颜子仪便舒展开眉头,继续轻松地朝茅庐旧床走去。
仿佛那中年男人能让他安心落意地做着自己的事。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