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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雨落黑钟,片片铺展
“踏云乌骓。”
夫子看着黑缎子般的马身,看着雪白的马蹄,说道:“这憨货一旦疾驰起来,定像极了人间的闪电,但我还是很希望有朝一日,它在你手里能够踏云冲天。”
羽朝夫子行了一个依旧不好看的礼,豪气笑道:“谢夫子,我一定可以的。”
随意聊了些什么,作为羽的叔叔,灰袍人又以长辈的意味与燕宁讲了两句,之后一番告别,羽牵着马扛着戟跟灰袍人下山匆匆远去。
自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相见又会以何种身份,发生何样变化。
夫子背手观望灰袍人和羽匆匆远去的背影,说道:“以后你会很满意今日的赠马,此子不凡啊。”
……
“你父亲很了不起。”
夫子和燕宁重新坐回到山石上,突然说道。
这句话燕宁听了三遍,他也知道自己那几乎没有太多印象的父亲是天才是很了不起的人,但他还是不知道为何父亲要去刺杀始皇陛下,为何就这般地了不起,故而燕宁没有应声。
沉吟片刻后,夫子试探说道:“山中无风雨。”
山中无风雨。
便如江云士的那句风雨里,小师叔是伞。
燕宁明白夫子的意思,如果他坚持回到京都,那么扑面而来的便会是持续不断的狂风暴雨,施清就是很好的例子,也是微不足道的例子。
燕侠轲前半生为人豪义,尚且不说结交多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最起码没有与人交恶,可自金阳宫一事后,燕侠轲便就多了太多的仇人,那么这些旧账自然而然地便算到了燕宁的头上,毕竟心怀仇恨的人大都是偏执的人,不会讲什么道理。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去拖累家人朋友,更不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怯懦地躲在山里。”
燕宁看着愈发厚重的云层,想起这短短时间内在京都度过的点滴,笑道:“况且我相信,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那么我就必须回去。”
松柏林里又传出一阵衣衫与枝丫相互摩擦的声音,这次还伴有几声苍老却不失活力的哞哞声。
“家里当然有人在等你回去,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当游城里客栈的青衫书生从林里走了出来,身畔跟着一头老青牛,看了眼燕宁后又朝着夫子施起师徒大礼,道:“老师。”
夫子看到老青牛笑了起来,看到青衫书生笑了起来,道:“扶晨,一路辛苦。”
仿佛早便知道朝扶晨会从京都赶来。
燕宁听到朝扶晨言语的老师二字,不由得愣了一愣,站起来不解问道:“朝二哥,这,夫子……”
夫子抚须起身,得意笑着说道:“你们乃是比邻而居的师兄弟,扶晨他住在第六座草舍。”
朝扶晨微微一笑。
燕宁带着不可思议的情绪哑然失笑。
夫子走到朝扶晨的身畔,说道:“扶晨,你难得回来,今夜就别走了,和师兄们见见面,和你的七师弟好好聊聊。”
夫子把七师弟三字咬得很重,朝扶晨会心一笑,向逐渐消失在松柏林深处的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与燕宁在崖间散起步来。
聊没多时,夜风忽急,崖顶厚重的云层开始对着地面砸下雨点,缓缓成线渐粗斜。
……
燕宁就是那个行刺始皇陛下的燕侠轲的子嗣。
这个消息很快便在大秦三十六郡风传起来,当此事入了照霞郡郡守殷言良的耳时,殷家大宅和那座位于晨昏街东头的红墙碧瓦的府邸便开始忙活起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
殷言良亲自领着百名最亲近的照霞郡厢兵,连同殷咤带着百名最凶狠的风云府人马,从倚夕城星夜赶向停钟村。一者是为了私仇,二者是为了率先在始皇陛下面前表现一番,毕竟他们确实不知道始皇陛下和燕侠轲的关系,按常理来说,这一番表现定能让他们再享荣华富贵,收买刘昊从而大伤的元气也许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所以哪怕当他们赶到停钟村的时候,是个雨夜,也无妨。
电闪雷鸣,风急雨阔。
停钟村的村口,近两百名面色略显苍白的汉子披轻甲立雨中,第一场夏雨来势汹汹,扑打在脸颊上很是生疼,再加上连夜赶路实在有些体力不支,可站在他们身前的两人没有任何表示,这两百名汉子自然也不敢动弹丝毫,只能听着夜里的雨声村里的蛙声独自强忍。
夜雨里最大的一道夏雷从苍穹之上滚滚涌落,震震骇人,停钟村仅有的两棵歪歪扭扭的桃树诡异地接下了天降怒火,化为焦木。
与此同时,停在村口不知经年的青钟也忽然传出阵阵低沉嗡鸣的钟声。
“拔刀,取富贵!”
殷言良看向受雷击化焦木的桃树方向,雨帘泼熄青烟,阴狠地沉声说道。
近两百名立雨中的汉子纷纷拔刀出鞘,锃锃声连绵不绝,映照夏雷,雪白森然的刀光将此间的气氛渲染的十分肃杀恐怖。
喊杀如雷掩过雨声蛙声,轻甲骤响,脚跺水花,近两百名汉子挥舞起一片雪白森然的刀光荡开密集的重重雨帘,杀向停钟村,大张旗鼓,气贯长虹。
便在这时,雨落青钟。
没有人注意到的细节,在那群汉子拔刀出鞘之前,从天砸落的雨帘泼柳泼屋泼人泼夜色,就是无法泼到青钟之上,仿若其顶搭着一面宽大的遮雨棚。
当那群汉子挥刀越过村口某条无形的线时,遮雨棚旋即撤去,雨顺势而下。
随雨一同顺势而下的还有覆在青钟表面的铜锈。
铜锈簌簌落进夜色积雨里,停在村口不知经年的青钟也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其表面竟是刷了一层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黑漆,幽深可怖。
阵阵低沉嗡鸣的钟声骤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厚重喀嚓声,就像是酒鬼拆门。
夏雨夜里,只见村口幽深可怖的黑钟陡然生出奇特变化,如同屏风般,片片铺展,眨眼间便沿着村子边界围绕一圈,仿佛没个尽头,犹如一堵古老厚重的黑色城墙护着停钟村。
落在后面的披甲汉子慌慌停住前冲的脚步,滑开道道深长的泥痕,而列于前方的那些心急汉子便只好莽撞地与黑色城墙来次硬碰硬的不公平对决,结局显而易见地以十数名汉子溢血昏迷而告终,砍到黑色城墙上的铜刀摧枯拉朽地被轻易折断。
停住脚步的披甲汉子不知所措的看着黑色城墙,焦急地等待着身后两人的指令。
殷言良和殷咤相互对视了一眼,知子莫若父,父子俩都从彼此无言的目光里看到了掩藏在深处的讶异,因为十数把铜刀砍到黑色城墙上时所吵弄出的声音不是金属,不是砖石,反而是木头的笃笃声,难道停在村口的黑钟居然是用木头雕刻成形的?
披甲汉子在得到殷言良下的命令后,持刀走上前去猛砍黑色城墙,一拨接着一拨,持续不断,密集的笃笃沉闷声便成了此处戏台最鲜艳亮丽的主角。
然而伫立在天地间,横亘在村口处的黑色城墙却宛如真正的城墙,纹丝不动,毫发无损。
不知时间多久,轻甲褪,铜刀钝,依旧劳而无功。
见状,殷言良和子殷咤泼洒元气,大袖鼓荡,殷咤唤出青天鹏,与父合力,倏尔振翅,千余根青羽朝着黑色城墙疾射而去,咄咄摩擦中迸溅出簇簇小火焰,接触到雨水,顿时散为轻薄白雾,将黑色城墙融开一个小口,如此循环往复,费了好大的力气终究还是融出了一道可以供单人通行的不规则门洞。
闪电映照之下,百余汉子举着钝刀不披轻甲从门洞依次涌入,殷言良父子俩略显虚弱地随后跟进。
这道黑色城墙合他们父子二人之力也才只能打开这么一条窄道,估摸着还是存在无人操持黑色城墙的缘故,那么黑色城墙是由何人所建?为何会出现在穷乡僻壤的一个小村子里?当然那个用木头雕刻成形的黑钟更是神奇到不知从何问起。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此时停钟村里一个人都没有,田里耕作的男人、家中织布的女人、谈天吐烟的老人、捉鸡踢狗的顽童,全都不在,鸡狗布烟等等及贵重物件也都一概不见,他们闯进的是一座孤村。
哪怕寻尽村中各处角落地窖,甚至是把垂柳林后的那座后山搜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半条人影,好似包子铺里冒出的热气蒸发了般。
如此,殷家人马只好失落愤然地从停钟村离去,又因雨夜,无法放火,便到处打砸糟蹋,棵棵垂柳被推倒,座座草屋被掀翻,一片狼藉。
之后,黑色城墙自行坍塌,化作堆堆腐烂朽木屑,在雨夜里深埋地下,再不入时间长河。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