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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圣人战,不战
战火尚未波及到的小渔村某深处的一座草舍里。
草舍篱畔有一株茂盛的花树,粉嫩淡黄的小花被春风吹落,覆上树下人的鞋面。
树下人是位面若冠玉的公子,风度翩翩,左手紧握腰间剑柄,低头望着鞋面上粉嫩淡黄的小花,无聊时胡乱鼓动脚趾抖动着鞋面上的小花,看起来就像是满腹情调而无他用的文弱书生。
远处天边隐有动静,树下公子猛然抬头,微微笑了起来。
此时公子的脸廓棱角骤变刚毅,文弱书生也成了勇武难挡的义士,修长的手指在剑柄上有规律地点动。
“扶苏,你终于来了。”
远处天边传来游龙振奋的声音,扶苏看向那里,只见昏暗的暮色中有两道显眼的白色气流随着声音呼啸而来,仿若两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白色气流划破长空须臾便近至眼前,扶苏能够清晰看到拖出白色气流的不是巨石,而是两个甲破失戈的北武禁军。面对挟着高空坠落所带来巨大力量的两个北武禁军,扶苏毫无反应,既没有躲避,也没有想着伸出援手,前者是因为他了解游龙,所以那两具北武禁军的尸体绝对不会伤到自己,而后者就在尸体那两字。
要在往常,向来得民心的大秦长公子扶苏定会屈尊纡贵地接下两具袍泽尸身,不说如何如何,最起码也定是要将他们好生安葬,让他们死后无论去了哪里都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家,过得舒坦些。
可眼下真不行。
扶苏了解游龙,于是心中有数不躲不避也能自信不会受到伤害,同时心中也另有数这时候的游龙一定会随着两具尸体的砸落而降临,降临便是一拳,若扶苏分神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游龙自负,但并不会像那些骄傲的白痴一样讲究所谓的君子之礼,他觉得战斗便是战斗,不择手段是战斗中的唯一手段。
不等扶苏静心至巅峰,借两具尸体掩护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游龙的想法。
扶苏明白游龙的想法,因而动也不动,静心守神,修长手指在剑柄上点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以致于在他人看来像是没了规律。
两具袍泽尸身砸到扶苏身前两步处,地面微陷。
锃地一声,扶苏拔出腰间剑,那是一柄柳叶状剑身的青铜长剑,名秦剑,他家的剑。
剑出鞘势如蛟龙,哪怕是下山猛虎也要在此剑势前退避三分,可扶苏却并没有将蛟龙剑势像狂风暴雨般挥洒向天空,反而抱剑守身,像是一个天大的木盆将来势汹汹的狂风暴雨倒扣下来,然后扶苏眉尖狠狠蹙起,望向天空,抱剑守身的动作十分用力严谨。
和肉身强悍的魔族对攻,乃下策。
和魔族少主游龙对攻,尤其是在游龙借天降临气势正盛之时,乃下下策。
铜剑与肉拳相遇,一触即离,无数道极为细微的闷响声不断碰撞,犹如滚滚雷声,篱畔的花树最先遭罪,真元泼溅而成的狂风暴雨中,花树弯了腰,秃了顶,最终在密集的喀嚓声里断了身,露出白色好看的木茬,再接着那一座本就不堪的草舍便成了一场漫天草雨的始作俑者。
这就是倒扣狂风暴雨的天大木盆被一拳轰碎的结果。
倘若扶苏转守为攻,以狂风暴雨一剑对上游龙气势正盛的一拳,想来附近十几座草舍几十株花树连同百名有余的村民都会遭殃吧。
扶苏弯腰插剑勉力站在距花树坑十几步的位置,破烂的鞋后聚起一堆高若小山的尘土残花,轻轻咳嗽。
游龙揉着有些酸痛的拳头站起身来,看向扶苏,不满意地说道:“为何要守?”
扶苏以拳堵唇,用力地咳嗽两声,吐出几道血丝后,抬头笑着说道:“因为我不想攻。”
“总是说些废话,实在没劲。”
游龙说着的同时腿部猛然发力,皱起眉头握紧拳头,朝着脸色苍白的扶苏再次冲来,扶苏擦拭唇角血迹,翩然起身,微笑举剑迎敌。
就在铜剑与肉拳将要再次相遇不知使得多少生灵遭罪时,忽有琴骤弦鸣。
荷华抱琴从斜刺里走出,衣衫振振,葱指拨拨。
琴声湫然空灵,悠然飘出,就像是一条溪水从耳畔流过,心境不由自主地便会清静下来,将要再次相遇的铜剑肉拳也在琴骤弦鸣的瞬间便仿佛被层层水波温柔地分开,于是相安无事。
游龙看着荷华走到扶苏身边,战意盎然,兴奋地说道:“好啊,终于可以打个痛快了,我们三人已经好久没有再打上一场了。”
大秦新历六年暮春,夜将至,扶苏荷华并肩战游龙,陆地四子终再一战,另外同属于陆地四子的乔松在明白夺黑匣无望后回了北方草原,而能与乔松打平的千年天才蓝天也在和乔松道别后,走在去往大秦京都的路上,欲寻猪与象赛跑,谁输吃谁。
……
……
“鲜花楼,可惜楼在人不在了。”
瓜井巷以北有条直直长长的青石街道,在街口左边有间米铺,米铺临街的白墙侧面有一行清秀的小字,四时三餐,包罗万象,京都人皆传是云游四海路过此地的文人墨客挥袖而题,这便是四三街。
四三街尽头拔地倚天的鲜花楼伫立在夜色中,立其上仿若可摘星扰云。
鲜花楼所有楼层面对所有人开放,包括一般酒楼轻易不开放的清贵最高层,然而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所以开放的最高层或许并不是最高层。打开暗门,沿梯而上,有夜云缭绕繁星抚顶的露台才是真正的最高层。
露台两圣人。
万里妖域的慕帝陛下轻拍石栏,在夜色中沉吟慨叹。
全身黑色衮冕的始皇陛下负手立在栏畔,望向那条直直长长的青石街道,沉默了很长时间,轻喃着四时三餐包罗万象,又沉默了很长时间,两道煌煌仙眉在夜风中轻颤,很乱。
“不在了。”
慕帝陛下看着与人前不同的始皇陛下,心中暗叹片刻后,换了个话题,问道:“怎么不多派些人,区区天地部,又不是整个魔族,明明可以一举全歼,为何?”
始皇陛下在骤起的夜风中微微眯眼,说道:“区区天地部以为朕没有看穿他们三岁孩童般的把戏,实在可笑,朕并非心怀仁慈,不愿全歼,只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慕帝陛下疑惑地看向天下人皆知心不怀仁慈的始皇陛下。
“朕派凤梅妆、步相伦、十八方虎将斩杀天地部十二魔将,然后让卢玉堂、龙南溪他们领一万北武禁军,联合各方势力屠杀天地部魔头,却就是不想着一举全歼,为的是逼毁天灭地这两个白痴现身。为何会有白痴起名叫毁天灭地?真是白痴!”
始皇陛下的目光掠过夜色,穿透夜色中漂浮的细尘颗粒,落在遥远的小渔村,微微有些失态地说着。
慕帝陛下问道:“这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擒贼先擒王?”
始皇陛下扶着石栏,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毁天灭地这两个白痴终究会现身,可因为什么现身就很有讲究了。”
慕帝陛下叹气道:“你们人类好复杂。”
“朕只屠杀,不给痛快,毁天灭地这两个白痴就会因为愤怒现身,无论是人不是人,一旦愤怒,便变得不清醒了,就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情,基于魔族的原因,这两个白痴很有可能会开启黑匣里的阵法,召唤一些可怕的东西为祸人间。”
“那岂不是陷入了更糟糕的局面?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始皇陛下胸有成竹地应道:“朕是在给他机会,让他收拾,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听着始皇陛下飘荡在夜风里的这些言语,慕帝陛下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是燕侠轲的亲生子?”
始皇陛下点了点头。
慕帝陛下忽然大笑起来说道:“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始皇陛下竟是与燕侠轲有着如此深厚的情谊,燕侠轲犯下如此大错,始皇陛下竟是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想着给他的亲生子开脱罪名?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始皇陛下也有不是始皇陛下的时候,该多么有趣啊。”
夜风拂过石栏畔的花草盆景,始皇陛下低头看着,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像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某段画面,又极为罕见地失态说道:“那不是他的错,是朕错了。他的孩子也没有罪,朕只是想求个心安理得。”
平静了一段时间后,慕帝陛下重新肃容说道:“你这么屠杀魔族,如果魔君也来了,他还能收拾吗?”
始皇陛下看向慕帝陛下,说道:“所以朕把你也叫来了。”
慕帝陛下再拍石栏,重重地拍,说道:“战?”
始皇陛下拍拍慕帝陛下的肩膀,转身走到露台的长桌旁,饮了口酒,放松说道:“不战。” 仗剑问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