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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农村宽带：21世纪的电力

　　没有宽带的费里县

　　多结松（Knotty Pine）餐厅酒廊位于华盛顿州共和城的主街上，一走近它，你就会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一个老西部的新兴城市。餐厅的前脸由雪松木装饰，洋溢着旧日时光的怀旧气息，彼时，美国西部曾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无数类似以采矿和伐木为生的小城镇。不过，餐厅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明黄色的标牌，上面写着“欢迎摩托骑手”，提醒你这个小镇已经迈进了新时代。

　　我们整整一上午都开着租来的车在附近迂回，左兜右转，在牧场和农场间的小路上曲折前行。四周风景优美，所以我们并不介意绕绕路。不过，我们着急赶赴一个约好的会面，而我们的GPS在华盛顿州东北角的这个地方显然毫无用处。最后，我们放弃了智能手机，沿着纸质地图上的20号州际公路前往费里县，终于直接开进城区，成功和一群当地人士会师。他们正翘首以盼，等着和我们共进午餐。

　　费里县的失业率一直高居华盛顿州榜首。在冬季，随着该地区的农业工作岗位因气温下降而大幅减少，它的失业率会超过16%。这与我们当天早上的启程地金县形成鲜明对比，那里是微软、亚马逊、星巴克、开市客和波音的故乡，失业率一直徘徊在4%以下。此外，金县的经济增长率也高达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思路，帮助费里县融入喀斯喀特山脉另一侧蓬勃发展的21世纪的经济大潮。

　　多结松餐厅全天提供早餐，所以我们点了5.95美元的早餐，有炒鸡蛋、培根和枫糖浆浸透的薄煎饼。这些薄煎饼个头巨大，已经溢出了餐盘。对于长途跋涉而来的我们来说，这份食物相当诱人，但主人的热情好客很快就令美味的食物黯然失色。

　　共和城最初被称为尤里卡峡谷，这座小城是19世纪末由勘探者建立起来的，位于华盛顿州东北部松林覆盖的沃康达和谢尔曼山口之间的山谷。谢尔曼山口得名于著名的内战将军威廉·特库姆塞·谢尔曼，他于1883年率军穿越此地。这个地方拥有令人屏息驻足的优美风光，是众多旅游爱好者的梦想之地。

　　这座小城过去的兴衰是由黄金矿脉决定的，这些矿脉蜿蜒穿过周围的花岗岩，深深地钻入河流的峡谷。银行、运输和其他支持服务很快就跟随矿工——再后来是伐木工人——来到这里。今天，矿山已经关闭，这一地区正在努力寻找未来发展的新方向。

　　当我们安排会面的时候，曾经当过伐木工人的现任市长埃尔伯特·昆茨告诉我们，他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运动装”来吃午饭，因此，看到他穿着熨得笔挺的西裤出现，我略感失望。埃尔伯特知识渊博，妙语连珠，不过，听我问起费里县高速宽带的状况，他的笑容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我们这儿几乎没人有宽带，”他说道，“他们承诺了好几年，但什么都没做。”然而，根据联邦通信委员会的数据，费里县的每个人都有条件接入宽带。

　　由于有一条光纤线路穿过谢尔曼山口，大约有1000个居民的小城中心地区接通了宽带。很显然，除此之外的其他居民都无法享受宽带。埃尔伯特告诉我们：“问题在于我们都住在森林里。我的意思是，你只要离开城区，伙计，你就一步来到了乡下。”

　　人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并诉说没有宽带给他们带来的烦恼，欢快的气氛也渐渐冷却。他们有些人只能依靠不稳定的卫星连接上网，另外一些人甚至连下载笔记本电脑软件升级都需要来到城区借用热点。还有一些人寄希望于5G（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最终能改变这种局面。但在座的每个人都对一点毫无疑义：费里县的绝大多数地区没有可靠的高速宽带接入。

　　“应该让联邦通信委员会也知道这个。”有人略带嘲讽地建议。

　　事实上，我们就是这么做的。

　　几个月后，我们冒着大雨，穿过拥堵的交通赶往华盛顿特区第十二街上的联邦通信委员会总部。我们此行是专程来拜见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阿吉特·派的。在登记并通过安检后，我们被领进了他的办公室。

　　派主席微笑着迎接我们：“感谢你们光临！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他的办公室俯视着湿乎乎的首都街道，屋内的书架和窗台上摆放着家庭照片。他是第一代印裔美国人，在堪萨斯州长大，父母都是医生，在他出生前两年移民到美国。

　　我向他讲述了我们的费里县之行和当地的情况，并指出，联邦通信委员会的国家地图显示，费里县的每个人都能够接入宽带，每个人！

　　得益于派的努力，联邦通信委员会一直致力于让每个美国人都能享受宽带服务，但要解决这个问题困难重重，而且代价高昂，尤其是在你并不真正了解问题到底有多严重的时候。“这个问题不是您这个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造成的，”我谈到有问题的数据时指出，“但是您可以成为修复这个问题的主席。”它需要被视作国家应优先解决的问题。

　　就像共和市的市长告诉我们的那样，联邦政府关于费里县的数据都是错误的（美国大部分农村地区存在同样的问题）。整个费里县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而这肯定不会增加他们对政府的信心。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准确的数据不仅会带来极大的不便，还会影响联邦政府宽带建设资金的分配，这些资金不会再流向政府认为已经有宽带接入的地区。从更广泛的层面看，缺乏宽带接入还会损害其他重要的公共资源，如应对每年夏天在西部肆虐的森林大火需要的资源。

　　埃尔伯特表示：“我们仍身处蛮荒的西部，没有强大的治安部门，也没有强大的消防部门，任何这样的部门都没有。我们所有的消防队员都是志愿者。”当大火在这片土地肆虐时，这些志愿者发现自己身处险境。

　　2016年8月，炎热的大风吹断了一条电力线，在费里县北部燃起大火。风助火势，火灾快速蔓延，不到5个小时，熊熊燃烧的大火就吞噬了2500英亩土地，而且火情还在不断加剧。受到影响的社区处于三级疏散状态，即“立即撤离”。

　　由于当地只有零星的蜂窝基础设施，缺乏宽带，火灾最前线的关键数据无法及时传输供当局随时掌握火灾发生地点和需要疏散人员的最新信息。消防员、森林服务部门和警察部门共享重要信息的唯一方法是将数据存储到记忆棒里，把它交给一位皮卡车司机，然后等着卡车从火灾最前线行驶40分钟到共和城，在那里当局可以使用宽带和无线电连接。

　　按照埃尔伯特的说法，当时的大火能在一分钟内把20英里的风速迅速变成时速50英里的热流，“情况简直是万分危急”。

　　更大的人群

　　滞留在拨号上网时代的美国人并不局限于费里县，他们散落在美国的每一个州。根据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2018年的宽带报告，超过2400万美国人没有固定的高速宽带接入，其中超过1900万人生活在农村地区。这个数字与纽约州的人口大致相当。

　　农村社区缺乏宽带不是负担能力的问题。即使这些居民希望为宽带服务付费，他们也无从购买这个服务。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得不依靠拨号技术，通过铜线传输数据，而无法以我们大多数人认为理所当然的基本下载和上传速度享受网络服务。换句话说，目前美国农村很大一部分社区甚至无法享受城市地区10多年前即已获得的互联网接入速度。

　　尽管这个数字已经颇为惊人，但强有力的证据表明，美国没有宽带接入人口的比例甚至远远高于联邦通信委员会公布的数字。在分析这些数据时，我们发现，进行统计所依据的方法论存在缺陷。如果某一地区的本地服务提供商报告说，“在无须特别的资源投入的前提下”，其可以提供宽带服务，那么联邦通信委员会就会认为，该地居民可以享受宽带接入服务。但是，许多声称可以提供宽带服务的公司实际上并未提供这种服务。这就好比告诉某人他可以去吃免费午餐，其依据仅仅是当地一家餐馆表示，只要它愿意，它就可以为人们提供免费午餐。但是，餐馆这么说了并不意味着它实际会这么做。

　　事实上，其他来源的数据描绘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情况。例如，自2000年以来，皮尤研究中心开始通过定期调查跟踪互联网使用情况。根据其最新数据，35%的美国人——大约1.13亿人——报告说他们在家里不使用宽带。甚至联邦通信委员会自己的订阅数据也表明，46%的美国家庭尚未通过宽带速度接入互联网。

　　就算宽带的可用性和使用率之间可能存在差异，但这两个数字的差异实在太大，人们必须要追问，这两个数字中是否有一个是明显错误的。我们要求自己的数据科学团队依据公开数据和微软的数据来源进行更详细的研究。他们的研究表明，与联邦通信委员会的估计相比，皮尤研究中心的数字更接近真实情况。更重要的是，这个研究让我们得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即今天针对美国的任何地方，我们都没有完全准确的宽带可用性估计。

　　[1] 2018年，我们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数据科学团队，帮助我们推进社会热点问题的工作。我们招募了微软最有经验的数据科学家之一约翰·卡汉来领导这个团队。他领导一个大型团队，应用数据分析来跟踪和分析公司的销售与产品使用情况，而我也在每周的高级领导团队会议上目睹了这是如何提高我们的业务绩效的。约翰的兴趣远远不止于此，他和他的团队还致力于利用数据科学更好地诊断婴儿猝死综合征（SIDS）的病因，就是这种病让约翰和他的妻子在十多年前失去了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亚伦。Dina Bass, “Bereaved Father,Microsoft Data Scientists Crunch Numbers to Combat Infant Deaths,” Seattle Times,2017年6月11日，https://www.seattletimes.com/business/bereaved-fathermicrosoft-data-scientists-crunch-numbers-to-combat-infant-deaths/。

　　我们交给新团队的第一批项目，就包括对联邦通信委员会宽带可用性全国数据地图进行深入研究，化解我们的担忧。在几个月内，该团队使用了多个数据集来分析全国的宽带差距，包括来自FCC和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以及在对我们的软件和服务的性能和安全性进行持续改进的过程中收集的匿名微软数据。我们于2018年12月公布了初步结论。Microsoft, “An Update on Connecting Rural America: The 2018 Microsoft Airband Initiative,”。约翰和他的团队与联邦通信委员会和整个行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分享了他们的发现，并使用一台巨大的一体机Microsoft Surface Hub在国会山进行了一些演示，强调了各个州的数据差异。

　　团队在2019年继续开展工作，包括要求联邦通信委员会和国会议员更关注这一问题。今年4月，我们公布了一些具体建议，我们相信这些建议将提高联邦通信委员会数据的准确性。John Kahan, “It's Time for aNew Approach for Mapping Broadband Data to Better Serve Americans,” Microsoft on the Issues (blog), Microsoft, 2019年4月8日，https://blogs.microsoft.com/onthe-issues/2019/04/08/its-time-for-a-new-approach-for-mapping-broadbanddata-to-better-serve-americans/。同月，参议院商业、科学和交通委员会在听证会上集中讨论了这个问题。委员会主席罗杰·威克指出了当前数据的不足之处，并说：“要缩小数字鸿沟，我们需要准确的宽带地图，告诉我们哪些地方有宽带，哪些地方在某些速度下没有宽带。”Mitchell Schmidt, “FCC Broadband Maps Challenged as Overstating Access,” The Gazette, 2019年4月14日，https://www.thegazette.com/subject/news/government/fcc-broadband-mapschallenged-as-overstating-access-rural-iowans-20190414。美国电信协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乔纳森·斯帕尔特在听证会上表示：“目前按人口普查区块收集数据的做法是不够的。这意味着，如果提供商能够为该区块中某个地点提供服务，则每个地点都被视为已提供服务。”同上。

　　这有什么关系吗？当然有，而且关系很大。

　　宽带已成为21世纪的电力。它是人们当前的工作、生活和学习模式的基础。医学的未来是远程医疗。教育的未来是在线教育。农业的未来是精准农业。即使未来人们将拥有更强大的“边缘”计算智能，即无处不在并可独立处理更多数据的小型而功能强大的设备，人们也需要对云的高速访问，而后者需要宽带。

　　如今，缺乏宽带的农村地区仍生活在20世纪。几乎所有的经济指标都显示了这一点。我们的数据科学团队证实了全球各地大学和研究机构已经发现的一个现象：美国失业率最高的地区通常是宽带可用性最低的县，这凸显了宽带可用性以及经济增长之间的紧密联系。

　　如果与商业界领袖讨论他们想在哪里扩展业务和增加工作机会，他们会立即提出宽带的需求。要求他们在一个没有宽带的地方开设一家新的工厂，就像要求他们在莫哈维沙漠的中心开店一样。在一个极度依赖现代高速数据访问的世界里，没有宽带的地区就好比通信沙漠。

　　就业增长不足会对本地社区的方方面面造成影响。回望2016年11月的美国总统大选，广大农村的社区充斥着被遗忘的失落感丝毫不足为奇。对于这些地区的许多人来说，美国的经济繁荣似乎在城市和郊区各县的边界上戛然止步。

　　费里县这样的农村县遍布全美各地，正是它们把一个民粹主义者送入了白宫。在我们那天旅程的启程地，西雅图所在的金县，只有22%的人投票支持唐纳德·特朗普，而在费里县，则只有30%的人投票支持希拉里·克林顿。从国家政治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县完全对立。在一天之内往返于两个地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来更清楚地理解一个分裂的国家。

　　这也同时指明了一条道路，告诉我们至少可以做些什么，以便为农村地区创造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农村事务中心（Center for Rural Affairs）几乎是凭直觉认识这一挑战的。该机构在艾奥瓦州和内布拉斯加州设有三个办事处，以美国中部特有的直截了当的语言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我们是不折不扣的乡巴佬。我们支持小家庭农场主、新晋企业主和农村社区。”

　　事实证明，农村事务中心也掌握宽带应用支持经济发展的具体事例和数字。其2018年的年报题为“迈向繁荣的地图”，报告显示，每新增1000名宽带用户，就会创造80个新的工作岗位。住宅宽带速度每增加4兆比特/秒，则意味着家庭年收入增加2100美元。如果想寻找工作，通过网络搜索比通过更传统的方法成功找到工作的概率高25%。

　　有几个原因造成了今天美国农村惨淡的宽带状况。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安装传统的宽带和互联网替代方案成本高昂。据业内估计，如果铺设光纤电缆（传统的宽带服务黄金标准），每英里的成本可能高达三万美元。这意味着为美国偏远地区提供足够的宽带将花费数十亿美元，到目前为止私营部门并不愿意支付这个费用。然而，每年联邦通信委员会通过其通用服务机制和遗留项目，为固定电话运营商提供大笔资金，是其通过移动基金和遗留项目为无线运营商提供资金的8倍。

　　这种情况说明了第二个问题。直到最近，光纤电缆替代产品的发展还是缓慢而不平衡的。尽管4G LTE等移动通信技术使客户可以通过智能手机和其他移动设备享受接近宽带的传输速度，但这种技术更适合人口密度较高的地区。在人口稀少的地区，卫星宽带可能是正确的解决方案，但它经常遭受高延迟、缺乏足够带宽和高数据成本的困扰。

　　第三，监管的不确定性也给美国农村地区的宽带安装带来挑战。例如，寻求获得网络设施关键访问权限的供应商往往面临混乱不堪的联邦、州和地方许可规定，从而增加了项目的时间和成本。

　　第四，有一种看法认为，农村地区对宽带的需求不大，无法支持私人投资。如果按照每英里三万美元的光纤电缆铺设成本来考虑所需的市场回报，这种看法不失准确。但它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农村地区的需求是现实存在的，而市场可以采用成本更低的方法来运作。

　　这是历史和科技的交汇点，蕴含着对未来的重要洞察。

　　微软乡村空中通信计划

　　历史表明，有线电视、电力和固定电话等有线技术进入农村地区所需的时间总是要大大长于无线技术，如无线电、电视和移动电话。固定电话花了40年的时间才达到90%的普及率，但手机在短短10年内就达到了同样的门槛。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人们需要解决无线电或电视服务空白的问题——这些无线设备被迅速采用，并且即插即用，迅速锁定正确的频率工作。由此得出的经验显而易见：如果宽带技术有可能从光纤电缆转移到无线宽带技术，我们就能以更低的成本和更快的速度不断扩展宽带的覆盖范围，不仅在美国，而且在世界各地均是如此。

　　在过去10年里，一种新的无线技术已经出现，用以填补这个空白。它被称为电视空白频段，即使用远距离传输的电视信号频段中的空白频道。如果你生在有线电视普及之前，在看电视时你要么需要依靠屋顶上的一个大天线，要么得花时间耐心调整家里电视机上的“兔子耳朵”来捕捉到甚高频（VHF）或超高频（UHF）信号，这些强大的地面信号的传输距离可长达数英里，并可穿过山丘、树木，以及我们住宅的墙壁。许多VHF和UHF频道目前已经不被使用，因而可用于其他目的。利用最新开发的数据库技术、天线和终端设备，我们可以利用这些频段，具体做法是将一个电视空白频段基站连接到一根光纤电缆上，并依靠这些无线信号将数据传输到10英里以外的城镇、家庭和农场。

　　巧合的是，我曾经按动开关，帮助开启了非洲首个电视空白频段技术的现场演示。那是2011年，在肯尼亚内罗毕举行的联合国会议上，我们基于传输了一英里的电视空白频段，使与会者能够以宽带速度接入互联网，进而使用Xbox。肯尼亚政府官员是最先认识到这项技术潜力的人之一，我们后来继续与他们以及其他几个非洲政府就这项技术开展合作。2015年，我回到位于赤道上的一个肯尼亚小村庄，那里只有12%的人口能够使用电。但我们与一家初创公司合作，为使用电视空白频段的用户提供宽带速度。我坐在那里，和当地的老师们讨论学生考试分数提高和人们找到新工作的喜人现象。一年前，这些工作对于当地社区的人来说根本不可想象。

　　到2017年，我们得出结论，电视空白频段技术已经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被广泛采用，包括在美国的农村地区。经过几个月的计划，我们于当年7月在华盛顿威拉德洲际酒店正式启动了“微软乡村空中通信计划”。

　　我们承诺在5年内，即到2022年7月4日，为农村地区的200万美国人提供宽带覆盖。我们不会涉足电信业务，但我们会与电信提供商合作，部署多种无线技术，包括使用电视空白频段的新无线设备。我们还承诺，在这5年中，我们将把该计划产生的每一美元利润进行再投资，以进一步扩大覆盖范围。我们呼吁制定国家政策，使农村地区的宽带更加普及，并宣布我们将在12个月内在12个州启动12个项目，并随后以此为基础不断推进项目。

　　我们选择威拉德酒店是有原因的，不仅为了吸引联邦立法者的关注，还为了向1916年3月7日在同一地点举行的一个特别活动致敬。当时，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曾经与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领导者们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知名人士齐聚这家酒店，共同出席国家地理学会主办的一场盛大宴会，以庆祝贝尔发明电话40周年。而且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领导者并不只是想庆祝过去，他们还制订了一个计划，在当晚为大家勾勒出一幅大胆的未来宏图。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总裁西奥多·维尔希望发布一个鼓舞美国人民的愿景：将长途电话带到美国的每个角落，无论多么偏远。美国人民立即兴致勃勃地拥抱了这一愿景。直到那天晚上，人们都认为商业电话业务只限于国内最大城市之间的城际线路和其他一些小型电话交换机。“假以时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在哪里，你都能够及时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通话，我们是否要得太多了？”维尔大声地问人们。

　　正如我们今天所知，这是可能的。美国让它成为现实。因此我们坚信，美国以前曾经战胜过同样类型的挑战，我们相信它能再次做到。

　　在全力推进我们的Airband计划，将宽带带给200万人的同时，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真正目标远不止于此。我们希望借助科技来驾驭自由企业的力量，并启动新的市场动态，使每个人都能享受迅速填补农村地区宽带接入空白的益处。这意味着我们的资金将部分用于加速芯片制造商和终端设备制造商的硬件创新，这些终端设备将把信号带到家庭、办公室和农场，并在那里转换为本地Wi-Fi信号。这还意味着将小型电信供应商整合到买方联合体中，以便他们能够购买这些设备，并获得仅针对较大买家提供的批量折扣。

　　我们发现，我们可以比任何政府更为专注和更快行动，并取得比我们预期更快的进展。Airband计划宣布仅仅17个月后，我们已经在16个州建立了商业伙伴关系。这些合作伙伴关系将为100多万原来缺乏宽带接入的人口提供宽带覆盖。由于计划推进顺利，我们在2018年底提出了更加雄心勃勃的目标，宣布我们将在2022年前为300万人，而非200万人，提供宽带覆盖。如果辅以其他措施，这项技术应该可以走得更快。

　　微软的声明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也许并不出人意料。美国各地农村的广播脱口秀和报纸社论纷纷表达了对我们的支持。我们被州长和议员们的电话淹没，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州和地区能够被列入我们的名单。

　　部署这个战略的一个关键点是在正确的地方使用正确的技术。我们预计，电视空白频段和其他固定无线技术最终将提供最佳方法，以覆盖约80%尚未拥有宽带服务的农村人口，特别是人口密度在每平方英里2至200人的地区。其他一些地区将需要其他技术，包括基于电缆和卫星的方法。我们认为，这种混合方法与完全依赖光纤电缆相比，可以将全国的初始资本和运营成本降低约80%，与现有的LTE固定无线技术相比，成本可以降低约50%。

　　听到Airband计划会将电信合作伙伴的收入用于再投资，而不是作为利润，人们有时会疑惑地看着我们。为什么一家公司要这样花钱？正如我们所指出的，随着更多的人连接到云端，整个科技行业，包括微软在内，都将受益。此外，我们正在开发新的应用程序，一旦农村人口能够接入宽带，这些应用程序即可投入使用。我们最喜欢的一个程序是FarmBeats，它可使用电视空白频段连接农田中的小型传感器，以便应用可提高农业生产力和减少环境径流的精准农业技术。如果我们能找到新的方法，把“做好事”和“把事做好”相结合，就将为更多的投资打开大门，而这些投资可以重新发动农村地区的经济增长引擎。

　　然而，即使存在上面的市场因素，公共部门在填补宽带接入空白方面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认识到这一点十分重要。首先，我们需要明确稳定的监管政策，以确保必要的电视空白频段可供使用。目前已经有一些电视频段经过拍卖授权给移动运营商使用，但监管部门应确保每个市场上至少有两个可用频段供公众用于空白电视信号频段，并在农村地区保留更多的可用频段。好消息是，许多工作已经开始并在持续推进当中。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公共资金用于更好地支持新技术，而不仅仅是试图在地面铺设昂贵的光纤电缆。如果政府资金能侧重于提供机会，使资金得以更有针对性地与电信公司的资本投资相匹配，那么它就能以最低的成本产生最大的影响。这样将能加速这项工作的推进，从而更好地惠及那些私营部门依靠自身力量难以迅速覆盖的地区。

　　最终，我们需要一场全国性的运动来关注并填补宽带接入服务的空白。我们需要认识到，与电力一样，如果一个国家在宽带可用性上存在巨大差异，那么它在整体上仍然是一个分裂的国家。

　　事实上，美国曾经成功地将电力带到城市中心以外的全国各个角落，而国家在当时采取的措施可以让我们受益良多。出于对农民困境的感同身受，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1935年对此做出了明确承诺。他意识到，国家不能在进入一个新的科技时代时把广大农村人口抛在身后。

　　作为将美国拖出经济大萧条深渊的计划的一部分，罗斯福总统签署了一项命令，将成立农村电气化管理局纳入国家新政。该机构将帮助农业社区组建本地电力合作社，以支付最后几英里的电力连接费用，对于已经习惯通过合作社购买饲料和设备的农民来说，这个概念已经相当熟悉。农村电气化管理局的低息贷款用以支付本地电力系统的建设费用，而合作社则拥有和监督这些系统。

　　这是一个由华府自上而下推动的项目，但它的成功有赖于人们践行把电力带到国家各个角落的坚定承诺。和现在一样，那时也要求希望改变国家的人赶赴艾奥瓦——不是为了竞选总统，而是为了传播新技术的前景。

　　80多年前，艾奥瓦州琼斯县疲惫的农民们所经历的痛苦，恰如我们在多结松餐厅里结识的新朋友。但在1938年夏，希望化身为一个灿烂夺目的大穹顶，出现在地平线上。艾奥瓦州农村地区的居民们齐聚在州东部的阿纳莫萨小镇，观看“巡回电动秀”的开幕之夜。经历了一天的辛苦劳作，以及近10年的经济困难之后，这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放松。

　　虽然没有小丑、杂技演员和训练有素的动物，但农村电气化管理局的这场巡回电动秀带给观众的乐趣丝毫不减。帐篷内摆满了电灯、电炉、电冰箱、家禽孵卵器和挤奶机等现代奇迹，所有这些都由农村电气化管理局的“第一夫人”露易珊·马默亲自演示，她堪称那个时代的凡娜·怀特。

　　只要拨动开关或转动旋钮，露易珊就可以照亮房间，清洗和熨烫衣服，播放音乐，清扫灰尘和冷冻食品。在没有电的情况下，做饭在当时是一件辛苦劳累的事情，而她让在厨房工作看起来轻松惬意。看到她在西屋电气公司生产的炉灶上面迅速做出香喷喷的炖牛肉、烤火鸡和水果饺子，人们既惊且喜。展示结束时，她向观众中的两位男士发出挑战，邀请他们进行现场烹饪比赛，把这场大秀推向了激动人心的高潮。

　　露易珊加入农村电气化管理局的时候，美国90%的城市居民已经用上电，而在农村居民中，这个比例只有10%，这种巨大的差异在其他西方国家是看不到的。当时，法国近95%的乡村住宅和谷仓都已经有电力供应。

　　如同今天的大型电信公司一样，美国的私营电力公司当年也只为主要公路沿线的城镇接通了电线，但绕过了人口稀少，以农场为主的地区。这些公司认为，它们无法收回将供电线路延伸到美国乡村地区的成本。电力公司还认为，即使这些农村社区通电了，由于大萧条对美国农民的打击尤其巨大，他们也永远无法支付供电的月度服务费用。

　　缺乏电力供应不仅使农民无法享受现代生活的便利和舒适，并且使他们无法参与国家经济的复苏。那些渴望进入国家新经济的人不得不向私营电力公司支付高昂的费用，以便将电力线路延伸到他们的土地上。宾夕法尼亚州的约翰·厄尔·乔治得知，他必须向宾夕法尼亚电力公司支付471美元，才能将一条供电线路再延伸1100英尺，接到他在德里镇的乡村住宅。1939年，471美元意味着宾夕法尼亚州农村地区的年平均工资。

　　最终，农村电气化管理局在全国范围内共支持了417个合作社，为28.8万户家庭提供了服务，它还派遣露易珊和巡回电动秀进行了为期4年的全国巡演，教农民如何充分利用这项新技术。艾奥瓦州的马奎克塔山谷农村电力合作社是第一家举办巡回电动秀的合作社，4年之后，巡回电动秀共吸引了一万多名农村人口。

　　截至20世纪30年代末，25%的农村家庭实现了电气化。宾夕法尼亚州的约翰·厄尔·乔治支付了5美元，成为西南中央农村电气合作公司的会员。他的第一张账单只有3.4美元。到1945年罗斯福总统逝世时，美国农村的10家农场中已经有9家通电。通过公私合作、坚持不懈和一点点的独创性，美国在10年内成功地将农村地区通电的比例提高了80%。这一切都发生在艰难的经济复苏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对露易珊来说，把现代技术带给农民不仅仅是经济上的需要，还是一项社会事业。她在伊利诺伊州的农村长大，当时那里没有自来水和电，她体会过农场生活的艰辛。没有电不仅损害了农村家庭的生计，还破坏了农民的生活。她在80多岁接受采访时说：“我想，也许在几乎所有农村家庭中，都有一种认识，那就是，农村地区繁重的家务劳动必须被减轻。一切都必须靠双手艰难地完成，同时还要生养许多孩子，这种沉重的负担使妇女的平均寿命远远低于今天。”

　　重要的一点是，她的故事证明了人们需要再次认识到，新技术的传播不仅仅是经济上的需要，它还应该被当作一项社会事业。

　　离开华盛顿州费里县后，我们热烈地讨论了看到和了解到的一切。我们讨论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不想给那里的农村居民留下一堆空头支票，就像以前很多人所做的那样。我们知道我们的Airband计划可以帮助埃尔伯特·昆茨和他在费里县的邻居，为他们带来21世纪的技术。我们请微软的Airband负责人保罗·加内特着手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

　　保罗和他的团队取得了成功，到年底，我们宣布与宣言网络集团（Declaration Networks Group）达成协议，使用电视空白频段和其他无线技术，在三年内向费里县东部和邻近的史蒂文斯县的4.7万人提供宽带互联网接入。这只是一个开始，但它是一个真正的开始。

　　2019年夏，在我们第一次访问费里县将近一年之后，我们重返共和城，检查与宣言网络和其他新伙伴的合作进展情况。这一次我们已经轻车熟路。

　　当天傍晚，当我们驱车出城时，我们在此行最后一站稍事停留，那就是主街上的共和城酿酒厂酒吧，这里是公认的小镇中心。它的前面有一扇很大的卷帘门。当阳光明媚的时候，门会被卷上去，餐桌则会被摆到便道上。

　　一年前，当我们造访这里时，它的一位老板正在照看酒吧。听说我们来自微软，她非常惊讶。在我们和她交谈时，她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同时也是一个挑战。她沉思着说道：“毫无疑问，互联网接入将在未来5年内让这里彻底变样。这里有那么多聪明的人，一旦他们能够更好地访问互联网，他们就会意识到，在他们的生命中还有那么多不同的事情可以做。”

　　正是这个挑战，激励我们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不断努力。同时这个挑战，还需要在未来的几年里，激励整个国家不懈努力。 中信出版2020年度好书-经济管理（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