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中信出版2020年度好书-经济管理(套装共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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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何去何从

  我们希望看到一个更加公平的美国。问题是,不同的人对什么是公平有着迥然不同,甚至相互矛盾的观点。但是,我们在有些方面仍然大有可为,例如,重点关注那些明显的不公之处,即多数人一致认为错误的社会特征。我们不必就公平的所有方面都达成共识再要求进行改革。这就是经济学家兼哲学家阿马蒂亚·森所称的比较方法,他将之与以描述理想社会为开端的先验方法进行了对比。如果我们能够明确一系列社会不公问题,并就此达成共识,那么每解决一个问题,都将使我们更接近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以一些具体问题为例,人们普遍认为,从人类的苦难中获利是错误的,因而这种苦难导致的不平等有失公平。此外,无论右派还是左派,即使政治观点迥异,人们也普遍认为,寻租和裙带资本主义是不公平的。此外,无论我们如何看待对财富的追求,我们都同意,凭借特别优待谋取财富,例如,做出亚当·斯密谴责的所谓支持“荒谬和压迫性垄断”的行为,也是不公平的。与此相反的是,当前人们并没有达成共识,认为任何减少收入不平等的行为都理所当然是可取之举。

  许多研究收入分配问题的经济学家支持如下观点:人们拥有的越多,在制定政策时,对福祉赋予的权重(优先权)就应该越小。这种观点首先在经济学上得到广泛应用,现在被哲学家称为“优先主义”。优先主义者支持平等,在经济上,优先主义者在设计税收制度时追求实现收入平等,但同时认识到下列事实导致的局限性,那就是人们的税赋越重,他们对经济的贡献就越小。因此,最终的税收制度取决于现实性问题,特别是人们对税收的反应以及富人对其他人的福祉有多大贡献。同时,税收制度还取决于价值观,特别是优先主义,尽管并非人人对此表示赞同。事实上,按我们的推测,大多数美国人并不赞同优先主义的观点。特别是,鼓吹这种观点在道德层面存在争议,就像优先主义者所宣称的那样,向占据收入分配顶层的前1%的人口再分配额外的收入,对社会的价值如此之小,所以可以忽略不做。

  我们要在这些问题上表明我们自己的立场。我们认为,处于困境中的人们理应享有优先权,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没有处于困境中的人在收入或财富方面的优先权有所下降。与绝望的死亡相关的痛苦是最重要的问题。通过将顶级富豪的财富以再分配的手段转移给普通的有钱人,甚至是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中产阶级,并借此减少不平等,在我们看来,除非它还能够带来其他好处,否则这种做法似乎意义不大。这就是我们并未纠结于不平等现象本身,而是更关注导致不平等现象出现的部分原因,如通过盗窃和寻租,或通过我们在本书中描述的非自愿的向上再分配。确切地说,我们并不否认,不平等有时会导致其他重要的社会目标受到损害,例如,富人有可能会利用其财富侵蚀民主制度,或破坏大多数人依赖的公共产品。但是,我们反对按照优先主义理论计算得出的针对最高收入者的高边际税率。相反,我们更建议应该对寻租行为予以直接打击,如果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必将大大减少不平等现象。

  阿片类药物

  药物过量使用致死是人数最多的一类绝望的死亡。作为一个更大规模流行病的一部分(这个流行病还包括酗酒和自杀导致的死亡),它反映了我们在本书中描述的社会失灵。然而,医药公司的行为就好比在阴燃的绝望上浇上汽油,导致死亡的人数大大增加。阻止毒品流行并不能消除绝望的死亡的根源,但它无疑能够拯救许多生命,因而应成为当务之急。

  一旦成瘾,想要治愈将极其困难,即使成瘾者全力配合,也很难。人们普遍认为药物辅助治疗是一种有效的方法,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治疗,这通常是因为费用问题。有报道称,一些地方的药物过量使用致死人数大幅减少,其中就包括俄亥俄州代顿市,在约翰·卡西奇州长的领导下,俄亥俄在全州范围扩大了医疗补助计划,同时警察和公共卫生官员共同致力于治疗而不是维持治安。无论是针对药物过量使用问题,还是针对其他医疗问题,进一步扩大医疗补助计划都将有所帮助。

  今天,医生对阿片类药物处方的危险性更加了解,远远超过大流行的初期,阿片类药物的处方率也已经在2012年见顶。不过,截至2017年,每100个美国人仍然对应58张阿片类药物处方,是1999年的三倍,同时每张处方的平均药物用量为18天。如我们所见,20年来阿片类药物处方的膨胀并没有减少疼痛症状的报告。尽管我们对饱受疼痛折磨的人们深感同情,但我们仍然相信,在使用阿片类药物治疗慢性疼痛的过程中,存在处方过度现象。医疗制度需要探索更好的选择,包括1999年以前使用的各种替代疗法。保险公司也应该为这些治疗付费,即使它们比滥开止痛药的费用更高。

  今天,美国的医药行业已经功能失调,同样失灵的还包括整体医疗制度。奥施康定本不应该获得批准,因为当时根本没有考虑大规模向人群提供成瘾性药物可能导致的后果。作为更广泛的医疗改革的一部分,美国需要设立像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那样的监管机构,评估各种治疗方法的益处和费用,并有权阻止那些效益不佳的治疗方法投入使用。当然,这是政府干预市场的一个例子。然而,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医药市场并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市场。

  医疗

  一般而言,自由市场能带来更大的社会效益的观点不可辩驳,但这并不适用于医疗制度。不受监管的医疗市场对社会没有好处,受监管的市场反而可以很好地发挥作用。在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似乎成功顶住了政治压力,这些压力可能导致其被关闭或者将其变成吸引寻租者的磁铁。在提供全民医疗保险和控制医疗费用方面,美国应该效仿其他富裕国家,提供全民医保极其重要,而控制医疗费用更加重要。美国目前在这两方面的表现都是最糟糕的,政府的干预不但未能控制医疗费用,反而为寻租创造了机会,并因此而抬高了费用。不受监管的医疗市场不可能提供社会可接受的覆盖范围。正如肯尼斯·阿罗很久以前指出的那样,“在医药领域采取无为而治的做法完全不可容忍”。我们需要一定程度的强制性,同样必需的还包括对无力支付费用的人提供补贴。如果不考虑这些方面,任何改革都注定会失败。

  尽管存在许多困难,但至少从原则上讲,更好的医疗制度具有极大的积极意义。由于当前美国的医疗制度浪费严重,因此有可能建设一个更好、更高效的体系,既可以改善国民的健康状况,又能够节省大量金钱,还能够提高获取医疗服务的公平性。这样的系统不仅可以覆盖目前没有医疗保险的2850万美国人(截至2017年),而且还可以增加普通就业者实际到手的工资。许多工会拥趸和政界人士之所以对取消现行医疗制度心存疑虑,是因为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在多年来收入非但一直没有增长,甚至有所下降,因而人们担心,取消雇主提供的医疗保险将是对这些工人的进一步打击。但是我们需要从更广泛的角度理解这一问题,看到雇主提供医疗保险正是导致工资增长不尽如人意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些危言耸听者经常高喊,美国负担不起全民医疗保险,如果由政府买单,则将在无限期的未来需要巨额的额外税收,但这未必是事实。我们知道,这个听起来像乌托邦梦想的事情远非乌托邦,因为其他国家已经做到这一点。但实现目标绝非易事也的确是一个事实。为了改善今天医疗保障方面的混乱状况,我们需要做大量工作,这与从零开始设计一个全新体系大不相同。即便如此,我们必须始终牢记成功可以带来的巨大益处,并且在设定清晰目标的同时,也要充满激情。

  任何可行的医疗改革方案要想顺利实施,都必须具有强制性,以防止那些不需要保险的人拒绝支付费用,同时必须控制成本,以免服务提供商的收入受到挤压,因为不是所有的提供商都资金雄厚。新的方案还将削减一些目前拥有医保的人可以享受并非常喜欢的产品或治疗。没有人喜欢被强迫,尤以美国人为甚,他们厌恶医疗服务需要定量配给的想法,但是显然他们并不反感根据钱多钱少确定医疗服务的配额,并将那些没有钱的人完全排除在外的主张。他们还希望得到相互矛盾的结果,例如,一方面希望医疗保险能够覆盖既往病史,另一方面,又希望在没有既往病史的情况下不必购买保险。我们花在医疗上的每一分钱都会成为某人的收入,而那些人会为维持现状而拼命抵抗。但是我们一定要明白,这些人之所以努力抗争,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收入,而不是为了大众的健康,或者为了传说中的自由市场医疗制度,后者是医药公司在面临价格管制威胁时最喜欢唱的高调。

  对目前正在讨论的几个方案,我们并不支持其中任何一个。目前可供选择的方案很多,包括其他国家的不同做法,这些做法本身就因国而异。有些说法并不正确,例如,说除了目前的医疗保险制度外,唯一的选择就是英国的制度。这种制度实际上是由政府提供医疗保障,支付医生和医院的费用。除了那些费用极其高昂的计划,如由联邦政府向所有人提供医疗保险,即面向65岁以下的人开放这项计划,并由税收承担全部费用,我们还有很多选择。有些国家与规模较小、监管严格的保险业和私营保险公司合作,但它们都通过某种机制确保每个人都能够参保,并保证对一些人提供补贴和严格控制成本。当然,在其他国家有效的做法可能并不适用于美国,因为不同国家的人收入不同,并拥有不同的传统和不同的期望。经济学家维克托·福克斯毕生大部分时间都致力于思考医疗制度问题,他写道:“美国可以借鉴他国的经验,但必须建立一个符合美国历史和环境的制度。”他已经设计一个详细的计划,该计划使用代金券,并且不是单一付款人体系。这个计划还包括建立一个类似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的成本控制委员会,并且通过专门的增值税提供所需资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计划,重点在于延伸医疗保险计划的覆盖范围,但并不立即将全部费用转嫁给政府,而是要求雇主继续提供医疗保险,或者在不提供的情况下,向一个联邦计划供款。

  几乎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政府在新的医改方案推出时必然会增加支出,但应在长期内控制费用的增长,这样可以确保医疗服务提供商的收入不会突然减少,而是缓慢地将其利润降到较低水平。医疗业游说团体是华盛顿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因此几乎可以肯定,在进行改革时如果不能给他们好处,那么改革就不可能成功推行。如果不改革,我们将永远受他们剥削,而一个精心设计的改革,加上费用控制,将通过对那些日益昂贵而收效甚微的治疗手段进行严格控制,慢慢减少我们不得不向他们缴纳的贡金。我们希望再次强调,虽然设计一个新的医疗改革方案并为其筹措资金会涉及许多极具挑战性的问题,但这些问题不包括需要寻找大量凭空产生的资金支持一个全新的福利计划。现有医疗制度耗费的资金已经远超所需。因此,目前的挑战部分在技术和金融工程方面,需要找到重新分配资金的方法,另一部分在政治工程方面,需要通过给予当前的受益方充足的好处,以换取它们对推动改革进程的支持,并在长期内逐步收回这些好处。1946年,时任工党政府卫生大臣的奈·贝文在推出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时,被问及他是如何应对医生游说团体的(后者将他比作纳粹医疗元首)。他的回答是,他之所以能获得成功,是因为“用金子堵住了他们的嘴”。

  公司治理

  工会的衰落使权力从雇员手中转移到经理和资本所有者手中。尽管我们希望看到工会会员不断减少的趋势得到逆转,或者至少能看到工会像过去一样发挥作用,但我们认为,工会重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即使它最终能够重生,这一进程也很可能非常缓慢。

  美国公司进行全面改革的可能性也不大,像欧洲许多地区那样,在公司董事会中设立员工代表的做法同样不太可能。一种不那么具有吸引力但仍然有效的改革将是对企业现在所从事的某些有害做法加以严格监管。例如,应该有可能确保外包公司的存在不能仅仅是为了削减福利或利用非法移民压低工资。竞业禁止条款也应被全面禁止,就像加州目前已经做到的那样。

  税收与福利政策

  尽管税前收入不均现象日益严重,但欧洲的社会保障网多年来一直足够强大,从而得以防止实得收入的差距加大。我们已经看到英国的例子,近年来,英国的社会安全网有效发挥作用,抵消了收入最高人口的收入也增长更快的影响。话虽如此,我们目前尚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绝望的死亡与缺乏社会安全网有关,无论是国家内部,还是不同国家之间。尤其需要看到,处于这场绝望的死亡流行病中心的,是美国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白人男女,而他们远不是美国最贫困的群体。我们已经证明,在20世纪90年代、21世纪初,以及经济大衰退期间,无论是他们的贫困状况,还是他们的收入变化,都没有和死亡率之间产生任何明显的联系。

  如果我们令时光倒流40年,在全球化和自动化导致人们失去工作和收入时,如果拥有一个更健全的社会安全网,无疑能使他们在度过这一转型期时不会那么痛苦。全民医疗保险也拥有同样的功效。同时,不附带条件的福利还将缓解工资下降的压力,因为那会让人们不必那么急切地在短期找到新工作,并且全民医疗保险将降低企业解雇工人的动力。现有的一些福利是附带条件的,例如“所得税抵免”只有在有工作的条件下才能享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青睐的积极的劳动力市场政策则将有助于阻止工人流出劳动力市场。

  然而,不过分依赖更强大的社会安全网将是明智之举。如果我们沿用迈克尔·杨对“民粹主义者”和“伪善主义者”的划分,并以受教育程度划分美国人口和欧洲人口,那么社会安全网就好比一个创可贴,虽然有用,但却无助于解决根本问题。尽管如此,我们并没有解决这一问题的政策建议。哲学家夸梅·安东尼·阿皮亚认为,我们需要不拘一格地选拔人才,而不能局限于那些通过精英制度考试的人,但至少对于我们二人而言,这一点如何做到尚不清楚。

  普遍基本收入的概念有很多拥护者,的确,在一个机器人已取代许多乃至大多数工人的世界里,通过类似政策确保国民收入不会全部归于机器人的拥有者和发明者不无道理。但是,我们距离实现这一反乌托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即使现在也存在强大而有说服力的论据支持普遍基本收入的观点,正如存在支持全民医保和全民教育的论据一样。自由社会的人应该免费拥有一定的基本时间,供自己自由支配。我们特别推荐菲利普·范·帕里斯和扬尼克·范德堡特雄辩的论点。他们指出,普遍基本收入将增进每个人的自由。许多人认为,普遍基本收入政策将有助于政治和民主更好地发挥作用,而没有它则会使政治和民主彻底失效,尤其是在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的地方。此外,还有一个有关富裕国家收入来源的强有力伦理论据,即尽管这些国家的收入与当前的努力分不开,但其在更大程度上有赖于国家遗产的支持,如教育和就业基础设施,以及我们欠上一代人的物质和社会资本。全社会每个人都应有权分享这些继承的财富。

  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并不支持普遍基本收入的概念。从算术角度来看,这一概念在左右两边经常被引用的支持作用将相互抵消。在其右边,这项福利取代了所有其他政府转移支付,包括养老金和伤残补助金,因此许多老年人和残疾人的境况将比现在恶化。在其左边,普遍基本收入被视为对现行制度的补充,这使得它非常昂贵,每人每年一万美元的普遍福利意味着目前的税收将大概翻番。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存在更现实的可能性,即可以通过修改现行福利和税收政策,使其更接近普遍基本收入的概念,例如,通过对福利制度加以改进,使穷人不会因任何额外收入而面临高额税收。但事实证明,就连这一点也很难以可行的成本加以实现。

  普遍基本收入涉及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看待工作。它的捍卫者分为两类,一类人想证明普遍基本收入不会降低人们工作的意愿,另一类人则认为不工作的自由是一种特性,而不是一种缺陷。毫无疑问,对于许多纳税人来说,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对为他人的医疗或他人子女的教育买单感到不满,现在要让他们为别人的闲暇买单,这无疑是一种过分的要求。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描绘了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个勤勉牙医,他每天开车在雪地中奔波,治疗脾气暴躁的病人,而这些病人则喋喋不休地抱怨他收费太高,根本没人关心他已经累得患上静脉曲张,然后,他在电视上看到一群成年人靠着他们的普遍基本收入整日无所事事,阅读诗歌和借助艺术陶冶情操。许多美国人认为,如果一个人要充分参与生活,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普遍基本收入政策降低了人们的工作意愿,减轻了他们寻找有报酬工作的压力,那么实际上是在减少他们的生活机会。这使得普遍基本收入的政治可行性取决于它对劳动力供给的影响。普遍基本收入有可能为失去工作的人提供自由,使他们得以为获得新工作接受培训,开展新的活动,为社区做出贡献,更充分地参与民主政治活动,并且从长远来看,重建自己的生活。尽管我们十分关心那些饱受绝望的死亡威胁,以及因失业而丧失生活意义和地位的人,但我们很难将普遍基本收入政策视为改革的最佳途径。

  反垄断

  反垄断执法是当今经济学和法学界极具争议的话题。一方认为,行业集中度、市场势力和剥削行为不断加剧,而与此同时,执法者则酣然入睡或被催眠。另一方则认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垄断造成了损害,相反,垄断带来了大量益处,尤其是对消费者而言。我们在第十五章探讨过这些争论。我们同意某些行业确实存在问题,例如,医疗行业和金融行业,但我们不认为美国普遍存在垄断问题。劳动力市场中的市场势力,即寡头垄断,是另一个大问题,有充分证据表明雇主想方设法地压低工人工资,使其低于竞争性工资。

  尽管如此,我们认为对此进行辩论非常重要。随着科技进步和贸易发展,各个行业正在迅速变化,即使现行政策在今天奏效,也并不能保证其能一直如此。欧洲的监管者和政治家拥有不同想法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会让我们看到不同政策的实际效果,即使他们的政策有时是出于针对美国公司的保护主义。尽管垄断是非法的,但很难对其提起诉讼和进行监管,需要努力找到更好的办法。我们还认为,反垄断政策更积极地对企业并购加以审查,特别是防止大型企业收购潜在竞争对手,是一个好主意。或许举证责任应该更坚定地从监管机构转移到提议合并的公司。我们也赞同让亚马逊、脸书和谷歌在每次使用从用户那里获得的信息时都要付费。这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可以通过扩大,而非破坏市场,让资本主义变得更强大。

  工资政策

  本书的一个主要论点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美国人丧失好工作的现象不仅伤害了那些直接受到影响的人,而且也伤害了其他人,因为这让许多社区遭到破坏,并摧毁了一种生活方式。因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支持提高工资的公共政策,这是因为,如果任由劳动力市场自己决定工资,那么它不会考虑外部影响。提高工资可以通过工资补贴制度或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来实现。工资补贴能够创造就业机会,并同时提高工资和利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埃德蒙德·菲尔普斯长期以来一直倡议提高工资补贴,近年来保守派评论员奥伦·卡斯也提出同样的建议。提高最低工资也会使工资增加。这样做是否会造成就业岗位流失则取决于最低工资增加的规模和劳动力市场的竞争性。不管怎样,企业利润都可能因此下降。因此,右派倾向于支持工资补贴,反对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左派则持相反观点。

  我们并不反对工资补贴。在我们看来,关键是恢复就业岗位。但我们认为,近期美国的最低工资标准调整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小幅提升最低工资不会导致就业机会丧失,只会将处于最低工资水平线以下的工人的工资提高到最低工资水平线之上,并使原本高于最低工资水平线的工资同步增长,这很可能是为了维持某些重要的低薪岗位与其他岗位间的既有薪酬差异。1999年实行最低工资制度后,英国低工资岗位的变化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两组证据都已在第十五章进行过论述。同时,许多美国人赞成提高最低工资标准,这一点也很重要,因为这意味着实施最低工资标准在政治上可能比实施工资补贴更容易。

  因此,我们赞同适当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支持将联邦最低工资标准从当前的每小时7.25美元逐步提高到15美元。我们认为,提高最低工资是将权力和金钱从企业向劳动力再分配这一更大目标的组成部分。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2017年,共有180万美国人的收入勉强达到最低工资水平线,或者低于最低工资水平,其中约2/3的人从事服务业,主要是食品制备。这些工作不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美国人失掉的那些好工作,而是他们失去工作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工作。提高最低工资标准的作用与扩大社会安全网相似,将有助于缓解这种转型造成的冲击。

  寻租

  琼·罗宾逊曾描述所谓的专利悖论,即专利阻碍了扩散,反而使专利变得更多。专利是一种公开授予的获取租金的许可,但其条件并不固定,而且面临强力游说。布林克·林赛和史蒂文·特莱斯提出的观点认为,版权法和专利及许可要求,以及地方土地使用法规数量的迅速增长有利于寻租者和在位者,不利于挑战者,这一点正在阻碍创新和经济增长。随着软件在许多行业中取代了有形资本,版权已得到更加积极地应用。建筑物可以用围栏和防护装置加以保护,但代码很容易被复制。版权、专利、土地使用法规和许可的存在自然有其合理性,但是如果滥用这些权利进行向上再分配,即从竞争者和创新者向已经那些在位并试图通过保护自己地位来谋利的人进行分配,则需要对它们加以有力控制。有些观点认为,许多专利保护都是不必要的,并且有违公共利益,而目前做法的成本实际上远远大于收益。

  在第十五章中,我们对游说的讨论主要集中在谷歌、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或波音等大型企业的游说行为。但小企业在游说上的支出往往更多,虽然游说支出不是直接花费,而是通过他们所在的协会,例如美国商会、美国房地产经纪人协会和美国医学协会。这些组织之所以强大,不仅是因为它们花了大笔资金,还因为它们的成员分散在全国各地,在每个社区都有代表,更重要的是,在每个州和每个国会选区都有代表。它们为了使这些小企业获得特殊待遇而进行游说,这些特殊待遇包括免除大企业需要遵守的法规,或者为房地产经纪人提供特殊的税收减免。汽车经销商受到州法律的保护,这些法律禁止制造商直接向消费者出售汽车。医生及其协会严格控制医学院的招生人数,以减少医生的数量,从而维持他们的高工资。他们强制实施住院医师要求,有效地将外国医生排除在外;精英阶层的专业人士在防止来自外国竞争者的挑战方面做得更好,远远超过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

  寻租行为和对小企业的保护是理解美国不平等现象的两个关键点。经济学家马修·史密斯、丹尼·雅根、欧文·齐达尔和埃里克·茨威格研究了企业及其所有者的税收数据,发现积极管理企业的企业家是导致顶层收入不均的关键因素。这些富有的企业主无论是在收入总额,还是在人数上,对于顶层收入不均现象的贡献都远超公司首席执行官。这些人主要从事“专业服务(如顾问、律师、特殊产品贸易员)或健康服务(如医生和牙医)。位居美国顶层0.1%的人口所拥有的典型企业是年销售额2000万美元,有百余名员工的区域性企业,例如,某家汽车经销商、饮料经销商或大型律师事务所”。这些企业几乎全部仰仗活跃于华盛顿或者州议会的游说团体,受到政府颁发的专门许可的保护,这些许可要求正是亚当·斯密口中“可说是用鲜血写就的法律”。律师为寻租者提供法律依据,指导他们推动制定或修改哪些法律法规,并帮助他们远离监狱。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行业协会或公司游说民选官员以获得保护。联邦和州立法者对这些法规的重视程度可能取决于选民对其所授出的许可保护的了解程度,以及在了解情况后选民对此的关心程度。我们怀疑选民通常不知道自己的利益正在被一点点蚕食(或更糟)。因此,提供更多的信息,让选民知道是谁在进行游说,以及游说的内容和游说的后果,可能有助于降低这些游说活动的有效性。

  教育

  在本书中,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拥有和没有学士学位的人口之间存在严重的分化,后者面对包括死亡在内的一系列糟糕境遇。如果每个人都拥有学士学位,这个世界是否会变得更好?

  也许会吧。美国在普及小学教育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并在科技发展提出新的需要时,又率先普及高中教育。在今天信息和通信革命的背景下,也许到了再次提高我们的教育水平,使大学教育成为一种常态的时候。

  我们认为,很多现在没有学士学位的人本来可以获得学位,或者可以回炉深造并获得学位。他们会因此得到更好的待遇,同时其他人也可以从中受益,尽管可能益处没有那么明显。这尤其适用于那些有才华却未能上大学的人,无论他们是因为经济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像他们这样的人可以继续接受高等教育,后者无疑更令人痛惜。许多人认为,这些人在今天重新接受高等教育比以前更加困难,因为高中毕业生重返大学校园的低成本机会越来越少。即使在今天,学士学位的经济回报也足以证明,上大学是很好的投资,不过风险确实存在,今天进入大学的人中,约有一半未能顺利毕业,他们可能会欠下债务却没能获得学士学位。目前进入大学的年轻人的比例持续上升,但获得学士学位的年轻人的比例基本未见增加,从许多方面来看,这种情况都是不幸的。显然,上过大学但未能毕业带来的好处相对有限,因此这种情况极其浪费。任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政策都会有所帮助,尽管让每个人都能免费上大学将耗费巨资,而且会将大部分利益分配给最不需要的人。

  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学士学位显然没有魔力,能使持有者免于被机器取代,或者在竞争中胜过其他国家的廉价劳动力。学士学位并不是一套能够保护个人免受变化影响的铠甲。正如50年前非洲裔美国人首当其冲地遭受失业和社区毁灭的打击,今天同样的命运又降临到没有学士学位的白人身上一样,许多拥有学士学位的人很可能将在未来面临同样的冲击,这绝非耸人听闻,让每个人都接受教育并不能阻止这种结果出现。

  不过,在其他富裕国家,拥有和没有学士学位的人口之间并未出现如此显著的分化。英国接受大学教育的人口比例较低,尽管上大学的费用不断上涨,但进入大学学习的人数仍然迅速增加。德国有著名的学徒制,许多人选择接受学徒训练而不是上大学,这种制度培养了没有学士学位的人对工作和技艺的极大自豪感。反对学徒制的一个论点是,学徒制将人与特定技能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为他们提供人文教育所应有的灵活性和适应性。然而,德国工人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受苦,在面对变化时接受再培训也是家常便饭。

  我们认为,美国必须考虑其他选择。在美国,是否拥有学士学位所带来的不同境遇既是分裂性的,也对生产力毫无帮助可言。美国的基础教育体系主要是为上大学做准备,但是却只有1/3的人成功地上了大学,这既是一种浪费,又极不公平。那些没有成功完成大学学业的人有可能被打上失败者的烙印,要么从此自暴自弃,要么会认为社会制度不公,要么会两者兼而有之。

  可供其他富裕国家借鉴之处

  我们已经用很大的篇幅讨论美国可以从其他国家学到什么,以使我们可以消除绝望的死亡的流行病。其他国家是否受到同样的威胁?虽然我们不认为美国经历的一定会很快扩散到其他国家,但其他国家确实可以从美国发生的事情中学到很多,其中很多是教训,即哪些事情不该做。

  最明显和最直接的教训是,其他国家应该维持目前对阿片类药物的管控。首先,欧洲(包括英国)的医生在开止痛药方面谨慎得多,而且事实证明他们的病人并没有因此而不得不忍受痛苦。欧洲国家的中年人显然没有出现疼痛症状流行的迹象。奥施康定等阿片类药物会在手术后立即在医院得到使用,但这样的处方在社区极为罕见。然而,阿片类药物生产商已经从烟草公司那里学到一课,并开始在全球推广使用其药物对抗疼痛。普渡制药旗下的国际子公司萌蒂制药向医生和其他倡导者支付费用,以换取他们推广阿片类药物,并鼓励医生克服“阿片恐惧症”。欧洲医学期刊上经常出现医生撰写的文章,主张放宽处方规定。美国的例子不应该被效仿,相反,它应该成为向其他国家发出的可怕警告,提醒它们为了企业利润而牺牲人们的生命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欧洲目前的政治形势几乎和美国政治一样令人担忧。许多投票支持英国脱欧,或者支持欧洲右翼政党或民粹主义政党的人,和众多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美国人一样,感觉在政治进程中被剥夺了权利。与美国一样,传统上代表劳工利益的社会民主党看上去与代表资本方的政党已经没什么两样。同时,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包括英国在内的一些欧洲国家(虽不是所有),普通民众经历了十余年的工资增长停滞和紧缩,并导致公共服务水平下降,这其中也包括医疗保障。正如我们对美国困境的描述,当劳工阶层越来越面对自动化和贸易的影响之际,政治家和企业非但没有努力帮助他们缓解这种影响的冲击,反而借机从中渔利,将收入从劳动力向上再分配给管理者和股东。在英国,紧缩政策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在人们最需要它的时候削弱了社会安全网。

  英国人口的预期寿命并未出现持续下降,但其此前长期的持续增长已经放缓乃至停滞。英国10年的工资增长停滞尚无法与美国长达半个世纪的工资下降相提并论,但这显然已经发出足够强的信号,警示政府不能自满。1945年之后,英国的工党政府建立了全球首个现代福利国家,如果它又成为率先摧毁福利制度的国家之一,导致其年青一代和许多美国年轻人一样,将资本主义视为敌人,那将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

  未来可期,未可言败

  要想消灭绝望的死亡,我们必须以某种方式阻止或扭转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美国人工资下降的趋势。悲观主义者可能会说,我们正在经历贸易和技术突变,这是不可避免的,而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如果情况果真如此,我们只能坐等潮水退去,并眼睁睁地看着许多人在此期间被吞噬。

  也许劳工阶层的困境与工资、工作或任何其他外部环境都没有关系,而是如政治学家查尔斯·默里所说,是由于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美国白人丧失了勤奋和其他美国人固有的美德。如果是这样,那么政策是否能起到帮助作用不得而知,真正需要的是道德或宗教复兴。对这个观点我们无法苟同。在本书专门讨论劳动力市场的第十一章,我们看到,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白人无论在劳动力参与率,还是在工资增长率方面都在下降,这种现象在男性中已经存在多年,近年来又扩散到女性中。参与率和工资同步下降清楚地表明,雇主需要的低技术水平工人数量变少了。由于工作岗位减少,工人要么退出劳动力市场(参与率降低),要么接受更差的工作(工资降低)。如果导致参与率降低的是工人勤奋程度下降(工作意愿降低),那么随着雇主争夺更少的可用工人,工资应该上涨,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无论在过去,还是在现在,死亡都不是不可避免的必然结果。在任何其他富裕国家,都未曾出现绝望的死亡。我们认为,美国的绝望和死亡程度反映了美国的具体政策和环境。美国医疗制度对人民健康造成的危害无异于一场灾难,更严重的是,它正在耗尽美国人的生存基础,以便使少数富人更加富有。医药公司通过使病人成瘾和使普通百姓无法享受数十年医疗进步的定价策略攫取了巨大的利润。在经济的其他方面,一方面,贸易和自动化使劳工阶层处于更脆弱的境地,另一方面,公司和立法者并没有抓住机会加强社会安全网,以尽量减轻伤害。如果说两者做了什么,那就是利用劳动力的弱势地位压低工资和向上分配收入,换言之,从劳动力手中夺取财富并分配给资本,从普通人手中夺取财富并分配给精英。与此同时,政治体系受制于游说集团和立法者对财大气粗支持者的需要,已经日益成为各种商业和专业人士角逐利益的战场。在一个运作良好的民主国家,国会本应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但其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他们。法律本应保护弱者不受强者寻租行为的侵害,但其越来越站到勒索者一方。诺丁汉郡治安官搬到了华府定居,良心警察已经离开,而罗宾汉并没有出现。

  不过,我们依旧感到乐观。我们曾考虑以“资本主义的失败”作为本书的书名,但最终选择了“资本主义的未来”,这是一个我们希望拥有的更美好的未来。我们认为,资本主义需要为人民服务,而不是让人民为它服务。资本主义需要更好的监督和管理,并由国家全盘接管商业。民主可以面对挑战,国家可以做得更多,并做得更好,但我们也清楚地意识到政府的危险,更大的政府意味着更多的寻租空间和更大的不平等。我们在上面提到的许多改革措施都是支持市场而非反市场的,理应得到左右双方的支持,无论是右翼市场原教旨主义者,还是左翼过度不平等的批评者。我们希望能够有一个比现行税收制度更公平的制度,但我们不赞同优先考虑对富人课以重税,因为我们不认为不平等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不公平,换言之,当前的制度令处于财富顶端的少数人获得巨额不义之财,而众多普通人却根本得不到任何机会。我们的观点是,限制寻租和减少掠夺将使富人受到控制,减少财富顶层的不公平收入,同时不必对被普遍视为公平收入的那一部分收入或财富征收高额税赋。

  美国的民主并没有很好地发挥作用,但它远未消亡,如果人们如同在一个世纪前的进步时代和20世纪30年代新政时期那样,努力推动它,民主将可以再次发挥作用。

  对于坚持读到最后的读者来说,我们的建议应该并不出乎意料。这些建议大多是针对我们对已经发现的问题提出的解决办法。即便如此,把它们汇总在一起仍然有一定意义。我们无法详细描述政策建议,并且既无意,也无能力在众多人已经全面阐述的医疗改革和社会安全网设计方案中做出选择。然而,我们希望,严重的死亡流行病,以及寻租和向上再分配所造成的极端不平等局面将创造一个机会,使那些长期以来一直在讨论中的改革计划得以实施。这是我们早就该采取的行动。 中信出版2020年度好书-经济管理(套装共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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