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金沙萨:极度腐败打造最贫穷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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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金沙萨:极度腐败打造最贫穷城市
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蔬菜和矿产的种类、价值和数量,与地球上那些最受欢迎的地区是一样的。
——维恩·洛维特·卡梅伦,《穿越非洲》(Across Africa),1877年
人们不在刚果工作,也不在刚果进行生产,刚果再也无法给它的子民提供食物和衣服了。
——约瑟夫·德西雷·蒙博托,1965年
经济失败的独特案例
我们正坐在位于金沙萨郊区邦马士的圣保罗教堂院内的一家小咖啡馆里,50岁出头的罗马天主教神父西尔万·蒙甘博说:“我们这里的社会有三个层级。”他解释,顶层是那些担任部长和政府高级职务的人,他们在绿树成荫的贡贝工作,外国大使馆也坐落在那里,他们赚取的工资即使在富裕的国家也算是高薪,刚果民主共和国[以下简称刚果(金)]议员的月薪为1万美元,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津贴。中层是那些在私营部门有稳定工作的人,拥有自己公司的人或公共部门的工作人员,如警察和教师。这些人勉强度日,几乎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们把非正规经济作为后盾。
底层是那些没有正式工作的人,这是截至目前人数最多的一层。这个国家令人震惊的统计数据证实了这一点。刚果(金)的失业率在过去20年里不曾低于44%,大多数年份都保持在60%以上,在糟糕的年份,这一数字超过80%。对大多数生活在金沙萨的人来说,稳定的工作是不可能得到的,所以这些人依赖街头经济。他们做任何能想到的交易,做任何能做的生意。没有失业津贴,失业者也得不到住房方面的救助。他们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根据最新统计,刚果(金)有大约77%的人每天的生活费处于国际贫困线(1.9美元)以下。这里的极端贫困人口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要多,这一点毋庸置疑。来到金沙萨的第一天,当我步行前往市中心的市场时,一个大约10岁的女孩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捡来的女装,这件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她一只脚穿着凉鞋,另一只脚却穿着拖鞋。在铺在城市地面上的防晒漂白塑料层中,她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玉米,便扑了上去,狼吞虎咽地吃着玉米棒子上仅剩的几颗玉米粒。金沙萨到处都是流浪儿童和拾荒者,我很快就意识到,对这个城市的很多人来说,每天1.9美元的生活费是一个梦想,他们中的许多人一无所有。
金沙萨的贫困意味着这座城市成为经济失败的独特案例。就如同达里恩应该成为一个陆海贸易中心一样,金沙萨本该成为贸易的来源地,将食品、制成品和自然资源输送到全球各地。
自从在多塞特郡出生的探险家维恩·洛维特·卡梅伦于19世纪70年代穿越中非以来,人们都知道刚果(金)是一个具有无与伦比潜力的地方。卡梅伦在描述中提到,那里的甘蔗、棕榈油和烟草的品质都非常好,几乎所有地方都有能生产橡胶的藤蔓,以及丰富的煤炭、铜和黄金。刚果(金)拥有钻石、锡和其他稀有金属,有世界第二大热带雨林,还有一条年平均流量仅次于亚马孙河的河流。除了这些自然财富,这座城市还拥有许多有助于现代经济繁荣的特质:它与巴黎同处一个时区,这里的人说一种主要的欧洲语言(法语),人口年轻且不断增长。金沙萨不仅不应该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城市,反而应该是最富有的城市之一。
世界正在走向城市化,对于那些关心未来的人来说,迫使一座城市走向失败的因素是至关重要的。然而,金沙萨有些神秘,大多数关于刚果(金)问题的报道都集中在东部戈马附近的战争,或者南部加丹加省周围矿区的欺诈和腐败。这些问题是无可比拟的。但金沙萨离这些地方都有几千英里远,我想了解这个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经济,想知道是什么阻碍了他们发展,他们需要什么才能成功。
到达那里几分钟后,事情就变得清晰起来。我在阿兹拉克疲软的市场上看到的那种经济困境,以及亚维萨的萧条贸易,都与金沙萨的故事毫无关系。这个城市的活力与贫穷都是令人难忘的。向南走到贡贝的大使馆和政府办公室,整个城市一片嘈杂。从靠近市中心的郊区班达尔和金坦波,到更远的像梅西纳和恩吉利这样非常贫穷的地区,场景都是一样的,每个地方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谋生。人们在这个也许是世界上最为艰苦的城市里勉强度日,而其中一些人却过得很好。如果金沙萨像传说中那样富有韧性和具有创新性,为什么这里的经济如此疲软?
黄金法则
成为高层人物的“儿子”
33岁的克里斯蒂安·姆庞戈已经在金沙萨的中心市场工作了几十年,他看上去不错,穿着也很不错。他坐在店铺外的塑料椅子上,穿着一件黑色马球衫,上面还有几块红色和绿色的布条,形状像火焰和藤蔓,一直延伸到胸前。这里的很多摊位都是空的,但从事食品批发业务的克里斯蒂安却很忙。顾客来来往往,订购了20千克大米、玉米和糖,这些货物是从阿根廷、泰国和土耳其进口到刚果(金)的。克里斯蒂安用他的母语刚果语温和地发号施令,让一群年轻的搬运工把麻袋拖到顾客的车上或附近的公共汽车站。
克里斯蒂安的成功是关于在金沙萨的艰苦生活中如何创造机会的第一课。他11岁时第一次来到这个市场,很快就找到了赚钱的方法。尽管靠近河流,金沙萨仍然没有适当的清洁饮用水供应。贡贝这个富裕的郊区面积很小,几乎各家都没有可以提供安全饮用水的水龙头。销售用小塑料袋装的纯净水是这里的一个主要产业,当时的克里斯蒂安想出了一个以低廉的价格批量购买纯净水的计划,他每卖出20袋纯净水就可以赚到大约1 000刚果法郎(约合60美分)。他一路高歌猛进,先是当了一名市场搬运工,然后开了自己的零售店,最后进入了更有利可图、更稳定的批发贸易领域。他在市中心积累了22年的经验,他很乐意解释自己是如何在这里取得成功的。他说金沙萨经济的第一条规则就是腐败。
他最关心的问题是税收,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有同感。从小摊贩到超市大老板,从体力劳动者到大学教授,每个金沙萨人都很厌恶当地的税收制度。按照官方规定,企业应该按月纳税。但现实情况是,金沙萨每天至少收一次税,许多地区既有上午税,也有下午税。这一比例很高(官方数据为54%),但更有害的是所有额外的无证支付。一位经营咖啡馆和超市的老板解释说:“每天我都要交税,我必须通过贿赂来换取我缴纳税款的收据,并被迫向税务官员提供一顿丰盛的午餐。”他向我展示了一式三份的每日付款收据,一年交了一千多次税。
在描述他是如何应对时,克里斯蒂安说:“为了生存,我必须成为高层人物的‘儿子’,一旦我发现有一位新的政府官员在监管市场,我就会打听他的名字,然后去看望他。了解他喜欢吃什么,他的妻子喜欢穿什么,甚至他的孩子们喜欢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些都给他。”了解某个高层人物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里的税收就像非法传销,地方官员处在组织的顶端。当资金从他们手中经过时,组织里的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留一点,如果你处在组织的底部,就会有数百名低级别的税务官员争相索要你的税金。克里斯蒂安的策略是,与那些接近顶端的人建立联盟,省去中间人,以节省自己的时间、金钱和麻烦。他说:“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我知道我的企业将会生存下来。但如果我没能让高层人物高兴起来,过几天我就要破产了。”
生来的韧性
这样的故事是令人不安的,因为人们很快就发现,现代金沙萨的人民通常依靠当地的非正规经济作为安全网。通过贸易、易货和交换来恢复经济活力的自力更生哲学在这里是如此普遍,以致它有了一个绰号“第15条”,这是对该国宪法一个虚构章节的讽刺性指代。这个系统也有一个座右铭——“自己设法生存”,通常缩写为“自己应付”或简单的系统D。如果你想在这里生存,你就要为自己工作,依靠自己解决问题,因为国家不会帮你。几十年前开始流行的这些思想现在仍然是金沙萨所定义的社会精神。
菲菲·贝耶洛经营的小摊位展示了这个系统是如何运作的。她那个简单的摊位位于城市中心市场的边缘,有两张桌子,上面摆放了很多盘待售的新鲜鸡蛋,还有两把塑料椅子,一把给贝耶洛,另一把给她的单身员工,还有两把色彩鲜艳的太阳伞让这里的一切都能在阴凉下。贝耶洛女士40多岁,穿着十分得体,黑色丝绸上衣配着白色牛仔裤,还戴着一条金项链。她已经在这里卖了15年鸡蛋,在她和两个孩子的父亲分开时就摆起了这个摊位。虽然市场中心是受监管的,但在边缘地带,你可以很快摆个摊,或者找份工作赚点钱,贸易在金沙萨是一张安全网,她说:“当生活变得艰难时,我来到市场上卖东西。”
这里的客流量使它成为一个绝佳位置,当我们谈话时,成百上千的人经过这里,但贝耶洛认为时局艰难。她解释说:“这是一个只能勉强糊口的生意。”这些妇女在十年前每天大概可以卖出600个鸡蛋,但现在的需求量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其中部分原因在于持续的通货膨胀。(2016—2018年,金沙萨的房价上涨了50%以上。)一托盘30个鸡蛋的批发价最近从5 000刚果法郎涨到了7 000刚果法郎(从大约3美元涨到了4.5美元),这使摊位上每个鸡蛋的成本超过了200刚果法郎。人们带着期望而来。他们认为一个鸡蛋的价格应该是200刚果法郎,但是这个价格对卖鸡蛋的人来说就是亏损了。
贝耶洛在解释她必须支付的日常费用时表示,税收是另一个问题。这里的摊位费是300刚果法郎,根据当天负责收税的人的不同,销售税可能是200或500刚果法郎,再加上每天100刚果法郎的沙龙费(清洁和卫生费用)。因为每卖出一个鸡蛋只能得到很少的回报,所以需要每天卖出一两托盘鸡蛋才能赚到养活自己的钱。这是仅能维持生计的贸易,随着时间的推移,卖鸡蛋的人积累不到任何资本。贝耶洛说:“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积累利润,而是为了挣到维持温饱的钱。”市场里的商人缴纳税款和清洁费只换来很少的服务。像贝耶洛这样的摊位不是永久性的,而是脆弱的流动摊位,他们付钱经营的场地只是肮脏轨道的边缘地带,沙龙费就是个大笑话。他们身后的道路位于金沙萨的市中心,看起来就像冬天的农家庭院,厚厚的泥浆可能有半米深。在一个拥有1 000万人口的城市里,污泥中混杂着塑料、纸张、金属丝、食物和人类排泄物,一只骨瘦如柴的公鸡正在从中啄食。每隔100码左右就会在泥沼上铺设木板,这样人们就可以过马路了。
我跟这些卖鸡蛋的妇女说,由于服务质量明显很差,她们可以拒绝缴纳费用,要么通过讨价还价来降低纳税额,要么一直坚持到市场主管部门清理干净为止。她们摇了摇头,贝耶洛说:“挑战税务官员是非常不值得的,每天的税额都定得很低,所以我们不能说没有钱,这些问题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去争论。”这里的外国商人——黎巴嫩餐馆老板、经营电话商店的印度人、中国裁缝都同意这一点。税务员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如果你不照做就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你必须付钱才能让他离开。
政府的角色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深入理解。这个国家往往被视为典型的“失败国家”,西方媒体的报道让人联想到一个缺席或被动的政府,让人很容易把刚果(金)的首都想象成一个有着腐朽的官僚体系、公务员职位空缺的地方。但金沙萨并不是这样的,在当地政府机构很兴旺,林荫大道两旁排列着无数部委的办公室,下班时数千名工作人员拥挤在一起。刚果(金)政府是活跃的,但也是寄生的,腐败的上层建筑经常直接与人民的利益相对立。这里兴起了庞大的非正规经济,建立在“第15条”基础上的DIY文化就是对此的直接回应。
达里恩的失败归根结底是由于经济文化:短期主义、机会主义和缺乏合作。但在金沙萨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公众之间是相互信任的,如果把包括教师和警察在内的政府官员用反映不信任度的滑动刻度盘来衡量,那么税务官员一定是刻度最高的。历史在金沙萨产生了强烈的回响,经济上的不信任和自力更生的根源可以追溯到两个人的“遗产”,一个是外国的殖民者,另一个是本土成长的独裁者。
国王和弥赛亚
皇家骗子
金沙萨的基石是谎言和欺骗,这座城市是由亨利·莫顿·斯坦利建立的,他是一名出生在威尔士的记者和探险家,最出名的就是他的那个回应:“我想,你是利文斯通博士吧?”1871年,他在靠近现在的坦桑尼亚边界的地方发现了这位长期被认为已经死亡的苏格兰探险家。斯坦利于1874年回到了中非,出版了一本关于他的旅行的书,这本书在欧洲很畅销。尽管没有在英国筹足进行第三次旅行的资金,他还是在1879年再次出发,这一次旅行是由国际非洲协会(IAA)资助的,这是一家由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资助和控制的机构。国际非洲协会宣称,其目标是慈善事业和科学发现。斯坦利在各地修路,还在他路过的沿河设置轮船港口。他决心进入无法通行的地区,基孔戈部落的人称他为布拉·马塔里,也叫“碎石者”。斯坦利于1881年在现在金沙萨的地址上建立了一个贸易站,将其命名为利奥波德维尔。
比利时国王通过向更强大的欧洲国家承诺——他将与刚果进行自由贸易,进行土地开发,提供教育,最终实现独立——以换取他来保卫幅员辽阔的刚果自由邦的资格。但这是他私人拥有的,而不是他的国家拥有的。斯坦利似乎接受了利奥波德二世对刚果自由邦的愿景,英国另一位中非问题知名专家维恩·洛维特·卡梅伦也是如此。卡梅伦长篇大论地讲述了奴隶制和象牙贸易的罪恶,支持利奥波德二世的“慈善事业”,并号召大家团结起来:“让那些对科学研究感兴趣的人站出来,支持比利时国王进行统一和系统性探险的崇高计划。”
斯坦利并非圣人,他在书中吹嘘自己在与当地酋长作战时使用的恶毒战术,以及对下属的残忍对待。他也是在独立的非洲国家之间进行自由贸易的坚定支持者,后来成为废除奴隶制的活动家。但利奥波德二世是一个骗子和自恋者,他对人道主义进步、科学发现或自由贸易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很快就试图通过象牙贸易来剥削刚果人民和他们的环境资源。最终,对一种新的工业材料——橡胶的需求为其带来了更大的收入。查尔斯·固特异在1839年发明了硫化橡胶,接着约翰·博伊德·邓禄普在1887年发明了橡胶自行车轮胎,米其林兄弟于1895年发明了汽车轮胎。利奥波德二世将殖民地的一部分出售给外国公司之后,保留了大约2/3的面积(这个面积是比利时的50多倍),这片私人领地由私人军队——治安部队来保护。
在治安部队的支持下,利奥波德二世的手下为刚果人设定了目标,他们强迫刚果人收集橡胶。随着最容易采摘的葡萄藤很快被摘完,定额制变得不可能实现,但治安部队不会让步,他们残忍地砍掉了任何被认为不够努力的人的右手或脚,或者他们孩子的右手或脚。弹药是昂贵的,因此,治安部队的官员经常要求将一只手作为有人被开枪打死的证据。利奥波德二世统治下的刚果自由邦正在进行一场篮子中盛满人手的大屠杀,篮子中的人手变成了一种怪异的货币,这种货币作为努力工作的证明出现在交易场所。
可怕的谣言开始传到欧洲,1900年,英国外交官罗杰·凯斯门特报告说,其罪恶的根源在于刚果自由邦首先是一个商业信托,一切都以商业利益为导向。凯斯门特发表于1904年的报告被认为是最早的人权调查之一,到了1908年,国际压力最终迫使利奥波德二世将他的殖民地移交给比利时政府。那个时候,橡胶开采已经产生了2.2亿法郎(按2018年的美元计算,超过15亿美元)的收入,并为一场持续20年的建筑狂欢提供了充足资金,利奥波德二世对宫殿、喷泉和拱门的喜爱使他在比利时赢得了“建筑之王”的称号。对人口损失的估计各不相同,但最可靠的估计是,刚果自由邦约有1 200万人死亡,占该国人口的一半。
从危机到救星
比利时对刚果的控制一直持续到其1960年获得独立。为了方便钻石和铜的开采,比利时政府雇用当地人修建了连接主要城市的铁路和连接大多数城镇的公路网。但对刚果人的投资却少之又少,天主教教会提供了大部分的教育,直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才建立大学。尽管如此,交通基础设施还是连接了这个国家,从文化上讲,金沙萨成了一个地区枢纽,拥有非洲中部一些最早的广播电台和最成功的录音棚。由于铺设的林荫大道、美味的食物和美妙的音乐,这座城市被称为“金拉美人”。一位资深餐馆老板回忆起他年轻时的这个城市说,金沙萨就像一块磁石,如果你有钱,当你在南非生病时,你会飞到这里的医院接受治疗,这里曾经是非洲最好的城市。
在独立后的一年里,金沙萨陷入了被称为“刚果危机”的政治动荡。这个国家开始分裂,矿藏丰富的加丹加和南开赛地区宣称成为独立国家。刚果(金)的首任总理帕特里斯·卢蒙巴和首任总统约瑟夫·卡萨武布来自不同的政党,他们拒绝尊重对方的权威。国外势力也采取行动破坏该国的稳定,受到钻石开采诱惑的比利时人支持分裂国家,而被视为苏联潜在盟友的卢蒙巴于1961年被捕,随后被比利时和美国政府资助的刚果士兵杀害。五年来,每一位新的领导人都做出了重大的经济承诺,但税收收入低于产生的支出,而央行又印了新的钞票来填补这一缺口,导致了高通货膨胀。1965年11月,金沙萨陷入另一场政治僵局,军队首领约瑟夫·德西雷·蒙博托在一场和平政变中夺取了政权。
但是蒙博托没有遵循任何现存的意识形态,而是发展了自己的“蒙博托主义”(Mobutuism)。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一种由独裁政权支持的个人崇拜,使他牢牢地掌控了经济以及更广泛的社会领域。蒙博托采取了一系列他称之为“真实”的步骤,以消除殖民和西方文化对这个国家的影响。他用刚果语中的一个词——nzere,意思是“吞噬所有河流的河流”,想出了“扎伊尔”这个新的国家名字,货币也被命名为扎伊尔。城市和城镇的名称发生了变化——利奥波德维尔变成了金沙萨,斯坦利维尔变成了基桑加尼。时尚也是由命令演变而来的,男士们先是被要求,后来被强迫脱下欧式西装,换成无领外衣。欧洲的教名被禁止,总统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蒙博托·塞塞·塞科·库库·恩本杜·瓦·扎·邦加,意思是“由于耐力和顽固的意志而不会失败的战士,他的一切都很强大,在从一个征服到另一个征服的过程中留下了火焰”。
“蒙博托主义”在早期是有益的,总统在1967年的夏天启动了以新货币为核心的经济计划。作为经济实力的展示,扎伊尔的发行价格为1 000刚果法郎,正好是美元价值的两倍。为了保护蒙博托的新货币,政府将通过提高税收来控制财政状况,尤其是针对汽车和香烟等奢侈品的进口。蒙博托的经济计划是有意义的,该计划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赞扬。到1968年,通货膨胀率下降到只有2.5%,在蒙博托的强迫下,企业加薪10%或更多,公众的消费能力得到了提升,经济在一年内增长了8%。人们给蒙博托起了赞美性的名字:总统被称为“向导”“领袖”,甚至“弥赛亚”。然而,在接下来的30年里,蒙博托的政策导致该国出现了比20世纪任何其他国家都严重的经济衰退。1960—2016年刚果(金)的GDP情况如图5.1所示。到1997年,总统计划的标志性基石——扎伊尔货币贬值了99.9%。总统在枪林弹雨中乘飞机逃到摩洛哥,由于患有前列腺癌,他不久就死在了那里。
取而代之的是卡比拉家族的统治,洛朗·德西雷·卡比拉在1998年的一次军事政变中接管了政权,但他在2001年被暗杀,他的儿子约瑟夫·卡比拉开始掌权。在18年的统治之后,由于长时间违犯宪法,约瑟夫·卡比拉终于在2019年1月下台,取而代之的是反对党民主与社会进步联盟的领导人菲利克斯·齐塞克迪。尽管失去了总统职位,约瑟夫·卡比拉仍然与他的联盟刚果共同阵线掌握着控制权,控制着84%的参议院席位、超过2/3的国民议会席位和总理职位。尽管卡比拉家族的影响是长期和持续的,但在金沙萨人的眼中,蒙博托是最理解金沙萨的人。蒙博托的经济使这座城市经历了两次暴力破坏,并催生了一种自力更生的文化,这种文化既引人注目,又弄巧成拙。
图5.1 1960—2016年刚果(金)的GDP
注:黑色线是刚果(金),灰色线是其他经济体,刚果(金)处在最底层。
资料来源:世界银行。
毁灭的教训
蒙博托经历的第一次经济失败源于一项灾难性的农业政策,这导致刚果(金)这个粮食出口国,变得依赖昂贵的外国进口。其核心是国家控制农产品价格。当时的想法是,农民对价格的反应并不敏感,给他们很少的钱就可以获得从农村内部流向城市的主食(木薯、玉米、大米、山药)和工厂原料(棉花、棕榈油、棉绒)。随着农作物价格的降低,食品价格也会降低,这使企业家能够支付较低的工资,而不会引起工人的不满。随着国家的工业化,利润将会获得提升,可以用于再投资工厂和机器。
整个中非地区都在进行这种经济发展的尝试,但蒙博托把它发挥到了极致。玉米的价格被定为每公斤2美分,因此几块年产625公斤玉米的田地的年收入只有12.5美元。考虑到它的种植时间,每天的收益大约是6美分。随着产量开始下降,蒙博托诉诸强人策略,对未能完成产量指标的农民处以罚款和监禁。但农村家庭无法靠这些收益生活,因此停止种植这些作物。种植棉花的家庭数量从1960年的80万户下降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35万户,他们的棉绒年产量从6万吨下降到8 500吨。蒙博托的政策并没有确保金沙萨的亚麻布工厂获得廉价的原料,反而迫使他们从国外进口昂贵的亚麻。棕榈油、玉米和大米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20世纪70年代末,由于政府指定的价格太低,不足以支撑其收成,玉米在农村地里烂掉了。与此同时,该国持有的少量外汇不得不用于金沙萨的进口食品。
蒙博托的第二项经济政策几乎完全消灭了该国的工业。他的伟大构想是金沙萨将成为依靠因加瀑布大坝水电能源的制造业中心。因加瀑布位于首都金沙萨西南约200公里处,因加河的流量是每秒4 200万升水,仅次于亚马孙河,而且由于它离赤道很近,所以更可靠。大坝的目标是使用涡轮发电机,为金沙萨提供地球上任何一个主要城市中最便宜、最可靠的可再生能源。能源密集型的外国企业,例如铝冶炼厂将迁至金沙萨,金沙萨将在马鲁古拥有自己的钢厂。一套输电线系统将把电力输送到东南部的沙巴地区,这意味着扎伊尔的矿业也会蓬勃发展。
外国顾问,尤其是意大利和日本的顾问,蜂拥而至,为蒙博托的基础设施项目提供咨询。外国公司抢购合同来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为了支付蒙博托的账单,扎伊尔大量举债,计划利用国家矿业总公司的收入来偿还债务。同样,该计划也有一定的意义,总统抵押了一项资产,即采矿业,以投资于其他资产——大坝、电网和工厂。西方制造商雷诺、通用汽车和英国利兰都在金沙萨周围建立了汽车厂。一家德国公司建了一个巨大的水泥厂,新建的啤酒厂、纺织厂和烟草厂拔地而起。蒙博托把私人投资与他自己的更多投资匹配起来,为扎伊尔航空公司提供新飞机、升级机场,为国家航运公司提供现代化的油轮。制造业占到了全国产出的11%。扎伊尔的地区竞争对手——尼日利亚的这一比例约为3%。
弥赛亚和市场
蒙博托的政策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瓦解,他早期的失败提醒人们多元化的重要性。早在20世纪50年代末,刚果(金)就同时出口农产品和矿产,因此外国收入有几个不同的来源。蒙博托农业政策的失败是由于扎伊尔的成功完全依赖于铜,他的计划实质上是押注收入将保持稳定,并为所有新投资买单。然而,这个赌注没有得到回报,全球铜价从1974年的每磅2.2美元跌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不到1美元,这损害了国家矿业总公司的收入。第一座因加大坝于1973年完工,第二座大坝和为矿井供电的输电线路于1982年竣工。由于政府缺乏维护的资金,大坝的容量迅速减少到承诺容量的一小部分。
马鲁古钢铁厂于1975年竣工,造价2.5亿美元(由意大利和德国公司出资)。该厂的总产能为25万吨,由于国内需求只有3万吨,预计将有大量出口。但蒙博托和他的外国顾问都没有考虑过铁矿石从哪里来。由于缺乏这一至关重要的投入,钢厂使用的是废金属,钢材质量低劣且价格昂贵。马鲁古钢厂的产量在1975年达到顶峰时也只有总产能的7%,到1980年则降至3%,在缺乏电力和原材料的情况下,在1986年产量为零。
金沙萨本应该是一个靠廉价电力运作的沿河工业中心,有些人甚至将其与德国的鲁尔相提并论。但它最终变成了一个被失败的投资项目包围的城市,一个不断停电的大都市,在这里以10%的产能运营一家工厂是标准做法。蒙博托的农业和工业计划的失败已经摧毁了这座城市,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该市的生活水平比总统开始掌舵时低了3/4,金沙萨已经濒临崩溃了。
掠夺
让金沙萨的人们为他们记忆中这座城市最糟糕的几年命名,你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掠夺”。在20世纪90年代初,这座城市被洗劫了两次,城市陷入混乱导致数百人丧生,生锈的工业基地化为乌有。他们是如此冷酷,以致形成了一种衡量其他一切的底线。在这两次事件中,都是国家公职人员——军队摧毁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
对金沙萨的第一次掠夺发生在1991年9月。包括军队和警察在内的公职人员一直在忍受着政府无法支付他们工资的痛苦。起义始于市中心东南25公里处的恩吉利国际机场,并蔓延到主要的军营——科科洛营地。大约3 000名伞兵参与了暴动,砸碎玻璃进行抢劫,许多希腊、黎巴嫩和葡萄牙商人的商店成为袭击目标。不久之后,民众也开始加入,到了第三天,已有价值约10亿美元的财产被损坏或摧毁。随着金沙萨处于无政府状态,法国和比利时军队开始介入,让这座城市恢复平静,并疏散了外国人。当地人说,第二次抢劫更糟糕,它是由总统经济体系的基石——货币的最终失败引发的。刚开始的时候,蒙博托的货币非常坚挺,1美元只相当于0.5扎伊尔。但只要有需要就不断印钞的做法导致了持续的通货膨胀,使货币变得几乎一文不值。到1993年初,1美元相当于250万扎伊尔。
蒙博托又一次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支付工资,他要求中央银行设计一种新的价值500万扎伊尔的高面额纸币,并印刷足够的货币来支付军饷。但在25年后,这种让货币贬值以支撑其政权的伎俩突然失效了。一个政治对手宣布蒙博托的新纸币将导致更高的通货膨胀,金沙萨的店主们对此赞同,开始拒绝接受新货币。发现他们的工资一文不值后,军队又开展了另一场更具侵略性的暴动,造成2 000人死亡,城市的工厂和仓库被摧毁。法国驻金沙萨的大使被害,他国的外交官和国际机构的官员也纷纷逃离。这个国家已经脱离了全球经济。该国人均收入在1970年超过1 000美元,当飞机将蒙博托送往摩洛哥时,人均收入已经降到了360美元以下。
流动经济:潜规则与山寨市场
总之,在这个国家什么都可以买到,什么都可以卖。在流动的过程中,任何拥有公共职权的人都在非法地利用它来获取金钱、商品、声望或逃避义务。被公职人员承认的权利、子女入学的权利、获得医疗照顾的权利……都要缴纳这种税款,这种税虽然看不见,但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也都是大家所期望的。
——蒙博托·塞塞·塞科,1977年
如何巧妙地偷窃
蒙博托对金沙萨还有一个经济遗产——对腐败的惊人看法。这位独裁者声称要谴责腐败,但却表示少量贪污也可以成为合法的收入来源。在一个没有反对派的国家,他的言论具有法律地位,他在发言中对公职人员如何从公共事务的“流动”(在蒙博托最初的法语中是“交通”)中获得好处给出建议。他给出了关于避免公众强烈抗议的戒律,他说:“如果你想偷窃,就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偷一点儿。”他并没有把这个建议放在心上,他积累了约50亿美元的个人财富,正如一位美国政治家所说,他设立了一个新的标准,所有未来的国际盗贼都必须接受这个标准。他穷奢极欲的顶峰是巴多利特,这是他在扎伊尔东北部的出生地附近建造的总统庄园。这个被称为“丛林的凡尔赛”的庄园有三座宫殿和一条足够长的飞机跑道,足以让他从法国航空公司包租的协和式飞机降落。他在巴黎进行疯狂的购物和牙科预约,著名的糕点师带着生日蛋糕被空运过来。在1982年的一次旅行中,他带着小圈子里的人去了佛罗里达州的迪士尼乐园,据称在旅行期间花费了200万美元,其中包括国际捐赠者的援助资金。蒙博托的理发师住在纽约,每两周坐头等舱去一次金沙萨,蒙博托在理发上估计每年花费13万美元。
喂马
把蒙博托的公共事务“流动”变成金钱的大师是这座城市的警察,他们无处不在:每个街角、每个交通枢纽、每个超市外面。他们看起来很时髦,戴着宝蓝色的贝雷帽,穿着长裤,天蓝色的衬衫上有肩章,左臂上戴着一个盾形的大徽章,中间是国旗上的金星。交警更引人注目,他们在制服上套着一件亮橙色的背心,级别高的交警戴着遮阳帽。金沙萨的司机需要警察,这里有一种开车如乌鸦飞翔的文化,这里的道路可能导致在高速公路上逆行或绕着城市的四车道环形交叉路口朝错误的方向行驶。但是警察的工资很低,每月大约50美元的工资意味着他们处于国际贫困线以下,他们花了很多时间寻找增加收入的方法,他们称之为“喂马”。
基本的诀窍是设置路障,我在这座城市的每一次旅行中都遇到过至少一次路障,有些则有很多次(在从贡贝到金沙萨大学的一次短途旅行中,我们被拦停了四次)。他们是低调和非正规的,一个小队通常由五六名强壮的警察组成,在一条主要道路上设置一个简易的金属栅栏,以确保车辆必须排成单行缓慢通过。任何人都会被拉到路边接受询问,并被要求出示证件,同时他们的车也会接受检查。在这个游戏中没有获胜的办法,即使司机的相关文件都准备好了,警察也可能出具额外的表格。一群出租车司机告诉我,即使他们的车状况良好,他们也会被告知车灯或后视镜“看起来可能很快就会坏掉”,并因此被罚款。罚款的金额是当场计算的,如果我们被(错误地)指控闯红灯,罚款便为从1 000刚果法郎(不到1美元)到2万刚果法郎不等。交涉大多是友好的,但事情也可能会变得很糟糕。有一次,一名警察似乎拉拢了一群当地的无赖,他们中的许多人似乎喝醉了,其中一些人有步枪,来负责管理一个大型路障。这似乎超出了金沙萨人所能容忍的范围,人们开始对警察大喊大叫,要求知道他们的制服在哪里,然后每个人都开车离开了。
这种罚款远远超过了金沙萨司机必须支付的小额款项。因为交警是如此有利可图,所以警队的其他部门都很想参与进来。2018年夏天,一项新的法律禁止无标志的出租车上路,要求所有出租车都必须带有该国国旗上的红、黄、蓝三色。这给交警创造了一个机会,在法律生效后的日子里,任何开小车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会被拦下,并被指控非法开出租车(警察无视外交官和援助人员,他们都开丰田兰德酷路泽)。因为不可能确切证明自己没有开出租车,所以大多数人都交了一小笔罚款才能重新上路。发现了这个宝贵的机会后,来自武装反应部队、身穿防弹衣并配备机关枪的特种警察分队,决定参与其中以帮助新法律的执行。他们的动机是获得收入,而不是道路安全,这意味着放弃他们所接受的训练和精良装备以及应承担的责任。金沙萨的交通税对警察产生的磁力效应表明,即使是低级的腐败也会因鼓励公共资源的不当分配而带来严重的代价。
DIY的超大城市
对金沙萨人民来说,每天的挑战是避免税务官员、交通警察和其他方面强加的费用。要想出人头地,首先要从个人问候开始,在与任何政府官员打交道时,都必须用斯瓦希里语,这是一种植根于数千英里之外的东非语言。使用斯瓦希里语在金沙萨是一个信号,据说蒙博托偏爱说林加拉语的人,自从他去世后语言偏好转向了东方,来自远东地区的卡比拉家族任命了与坦桑尼亚和卢旺达有联系的部长、保镖和顾问。20多年来,这种对东部的偏好已经渗透全州,以致即使部委里的低级别办事员或港口保安也会使用斯瓦希里语,或者会将其视为接近总统的标志。对话以正式的问候语“Salama”开始,官员们对此倾向于回答“Pole Pole”,字面意思是“慢,慢”,这在金沙萨意味着“需要解释你在做什么,给我一些现金”。
有很多方法可以避开贪婪的税务官员,自由市场是这个城市最大的正规市场,是为了纪念洛朗·卡比拉以及庆祝蒙博托独裁统治的结束而建立的。约翰·克里司朵夫·卡布萨解释说,税收会影响摊位的建造方式,他是一个30多岁的裁缝,他的缝纫机用螺栓固定在一个从下面的木质桌面上切下来的长方形部分上。这意味着当他们不缝制衬衫或衣服时,可以把机器从桌子上抬起来,旋转90度,这样它们就不会再与工作台平齐,也不会固定在一个位置上。卡布萨说:“当生意不景气的时候,我们需要证明我们没有在工作,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们就会向我们征税。”当我们交谈时,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缝纫机调到“关闭”的位置。
其他人则试图通过联合起来组成行会或协会来阻挠政府。在靠近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班达尔,一个公共汽车司机工会的领导人解释了他们的困难。随着刚果(金)货币的贬值,进口燃料的成本在过去一年里飙升,这意味着他们负担不起警方捏造的罚款。因此,他们组织了罢工,这使金沙萨陷入了停顿,直到公众的强烈抗议迫使警方让步为止。再往外走,马塔迪路往往是外来者到达金沙萨的第一个停靠点。这里最好的生意之一是卖床垫,年轻的企业家格洛德·南贝卡说,每个人都需要一些东西来睡觉。南贝卡以10.8万刚果法郎(约7美元)的价格出售一张双人床大小的泡沫块。他解释说:“床垫销售商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但他们会联合起来与税务官员作战,我们互相竞争,但税收可以打败我们。”形成合作意味着可以免于成为高额税收的受害者。这些创新战略最终是经济上的扭曲,反映出人们花时间想尽办法避开税务官员,而不是开车拉客人或向客户推销东西。
山寨市场
在金沙萨待了几周后,我开始意识到,整个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一个接一个的地区,城市里挤满了小贩,所有城中村都相互交错在一起。下午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很相似:太阳开始下山,灯光变成深橙色,各种摊位都冒了出来,准备迎接通勤高峰。没有平坦的道路,缺乏可靠的公共交通,以及警察路障引起的持续骚动,导致回家变得十分艰难。非正规经济通过把道路变成超市通道来促使城市运转。无论你住在这个城市的哪个地方,无论你在哪里工作,任何可以想象到的食物和衣服都可以在回家的路上买到而不用绕道而行。
在下午的交易中,没有一块土地是被浪费的。在每条路上都有妇女铺着毯子,上面摆着巨大的棕色木薯块茎,还有chikwangue(一种用树叶包裹木薯而制成的面包)。这里有淡白色的咸鱼和黑色的熏鱼,还有种类繁多的水果。男人在车流和人流中穿行,提供袜子、领带、仿名牌牛仔裤和三件套西装。这里有成千上万的擦鞋匠,甚至还有更多卖水的人。其他小男孩则充当流动药剂师,提着装满药草和根茎的篮子,咀嚼这些药草和根茎可以防止感染。一些男人使用小木盒来提供价值较高的物品[如SIM卡(用户识别卡)、电话或银饰品],这些小木盒集陈列柜、办公室和收银机功能于一身。
所有这些活动都被国家禁止,国家已经宣布这些山寨市场是非法的。但是就像扎塔里难民营的非正规市场和路易斯安那监狱的地下贸易一样,金沙萨的摊主对那些破坏他们基本需求的经济规则不予理睬。这就是为什么设计一个弹出式的摊位是如此重要,如果警察或其他政府官员来了,他们可以在一秒钟内消失,这样可以避免无论是正规的还是腐败的税收款项。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中,有数千名警察,还有数百万名商人,商人获得了胜利,这使金沙萨成为一个巨大的山寨市场。
妮科尔·布旺加和查伦·马塔多解释了盗版贸易商的生活,最好的经营场所是在正规市场附近或里面,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客流量。当我见到她们时,她们都20多岁,在自由市场里开了一家店。她们的经营设备包括三个大的圆形塑料洗涤盆和三个大袋子。每个袋子里都装满了黑色的泥炭,里面有一大堆蠕动的昆虫,它们被挖出来放在展示碗里出售。妮科尔说,这个行业的女性被称为“妈妈姿势”(Mama Pose),这是以她们出售的一种幼虫的名字而命名的(摆姿势的是棕榈象甲的幼虫,有成人的小手指长,但更胖,有一个小黑头和胖乎乎的白色身体)。她们还出售makoloko——一种比拇指还大的巨型毛虫,以及更小、多毛、发光的mbinzo。妮科尔示范如何用这种摆姿势的虫子来作为食物,她假装拔下它的头,挤出其内脏,然后在想象的平底锅里油炸它。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蠕动的虫子被损坏,虫子又回到了盆里蠕动的团块里。
这些妇女解释说,卖虫子是一项很好的生意。这些虫子是一道美味佳肴,可以与洋葱、西红柿和香料一起油炸,以作为款待客人的菜肴。这反映出它们的美味以及稀缺性,它们的要价很高,一小勺蠕虫的价格是4 000刚果法郎(约合2.2美元)。卖虫子的业务知识——幼虫和毛虫的最佳来源是家庭传承下来的。妮科尔解释说:“我父亲教会了我这种交易的运作方式,但它也很脆弱。”这些妇女从班顿督来到金沙萨为她们的虫子寻求更好的回报,她们住在该市最贫穷的社区之一马西纳。她们有9个孩子要抚养,其中包括正在帮助她们干活的妮科尔的小儿子尼尔斯。妮科尔说,她们来到这座城市,以为生活将会很轻松,但做“妈妈姿势”这行却很难。
她们面临的一些问题在任何经济体中都很常见。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另一群年长的女性对妮科尔发表了不友好的议论,并声称这个市场是她们的地盘。卖虫子是有季节性的,现在是6月下旬,也是最干燥的月份,日子尤其艰难。这些妇女解释说,她们的供应商从她们的家乡班顿督的树木上搜集虫子。班顿督大约在400公里之外,靠近开赛河。但由于土地干燥,现在很难找到虫子,这推高了批发价格,降低了她们的收益。
其他困难是金沙萨特有的,这源于该市扭曲的经济规则。这两位女士说,由于学校的考试,夏季对每个交易者来说都是艰难的时期。学校毕业证书的非正规市场对金沙萨的经济产生了影响。孩子们需要毕业证书,这为要求付费的学校创造了一个机会。随着家庭收入被转移到购买这些证书上,连锁反应是市场上的支出下降。妮科尔耸了耸肩说:“人们觉得虫子的价格太高了,父母都给孩子喂米饭和豆子,直到能够买得起毕业证书为止。”
盗版商人在市场内经营可能会被处以重罚,因此这些妇女一直在提防着。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查伦四处张望,扫视着走道上的官员。为了避免罚款,她们需要移动起来,迅速将一盆盆幼虫倒回麻袋里,然后前往一个新的地点。这种销售方式是不稳定和不确定的,我问她们是否可以将生意正规化,在市场上获得一个正式的位置。她们都摇了摇头,她们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经营地点。正式摊位每平方米每年将收取300美元(官方价格接近100美元,但回扣推高了价格)。然后还有官方的日常税收,用于取悦官方官员非官方的额外支出,以及给市场官员提供的廉价的虫子。
对于那些没有受过教育或没有熟练行业知识的人来说,最容易找到的工作就是以某种方式为通勤者提供服务。每天都有数百万的金沙萨人前往市中心,数以千计的人通过林加拉语中所说的“ko teka ndambu-ndambu”(拆分业务)中的工作而获得收入。街头小贩购买了大型批发商的水、花生、纸巾、香烟,然后把它们分成小份,在上班族通勤途中进行销售。小贩生活的最底层似乎是专为女性保留的,她们的拆分业务是从睡袋大小的大麻袋里筛出500克重的木炭,然后装进小塑料袋里作为烹饪燃料出售。就像在市场边缘的盗版交易一样,这些小贩在金沙萨随处可见。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经济交易大军的一部分,也是独来独往的劳动力,这种非正规行业的80%以上是由个体贸易商支撑起来的。
交易风险
更为先进的盗版商是通过帮助抵消刚果(金)官方货币的波动从而在金沙萨赚钱。外汇交易员在这里甚至比卖水的和擦鞋的小孩更为常见,你可以在任何正规商业机构的门口发现这群人在塑料椅子上坐着。在繁忙的马塔迪路上,外汇交易的负责人是一位30岁出头的男子——被称为“总统”的库塔米萨·帕皮修。像其他人一样,最开始他通过在街上卖纸巾从事拆分交易,攒钱买了他的第一部价值15美元的爱立信手机。他笑着说那是块“砖头”,但他的一位邻居很喜欢这部手机,出价25美元买了下来。不久,库塔米萨就建立了买卖二手手机的生意。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用赚取的利润上了大学。他说:“但我不得不停下来,在我上课的时候,我的员工都在图谋我的收益。”后来他放弃了街头交易的生活,转而从事外汇交易。就像销售小包清洁水一样,这一行业也源于严重的短缺——缺乏稳定的货币。蒙博托时代失控的通货膨胀和快速的汇率贬值在现代金沙萨仍然可见。2016年年中,1美元可以兑换900刚果法郎,到了2018年夏天,几乎一半的刚果法郎价值蒸发掉了,1美元能兑换1 650刚果法郎。
这给金沙萨的居民带来了一个问题,他们需要刚果法郎来支付包括税款在内的任何合法交易,但他们知道,刚果法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迅速贬值。因此成千上万的外汇交易员促成了一种非正规的双货币体系。人们的钱包里既有美元,也有刚果法郎:美元是用来储存长期价值的,刚果法郎是用于小额日常交易的。例如,当购物者去市场或餐馆时,他们首先会停下来,从坐在外面的外汇交易员那里买一些刚果法郎。
外汇交易员解决了公众的货币问题,并通过优惠的汇率买卖来谋生(2018年夏天,大多数人以1美元兑换1 620刚果法郎的价格买入,以1美元兑换1 650刚果法郎的价格卖出)。他们的工作风险很大,需要持有大量不稳定的货币,因此他们会谨慎地管理自己的资金。库塔米萨说:“我们试图将大约60%的资金以美元形式保留下来,作为缓冲。”为了衡量对于货币的需求,他进行了一项秘密调查,调查对象就是邻近的市场,他把自己假扮成想用美元购买商品的购物者。如果店主非常热衷于这样做,或者当他用美元支付会给他更低的价格时,他就知道肯定是美元短缺了。这个巧妙的技巧帮助他预测货币需求量,并计算应该持有多少美元和刚果法郎,这也使他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下午的高峰时段。
公私伙伴关系
罗马天主教神父蒙甘博说:“在街上的底层人群中很容易看到非正规交易,但非正规市场也支撑着中产阶级的生活。”在说这句话时,他向国家运输办公室的大楼做了一个手势。这是一家负责铁路和河流运输的国有公司,该公司的总部是该市最大的建筑之一,位于贡贝主干道上的黄金位置,雇用了数千名金沙萨本地员工,他们上班的时候看上去很时髦。神父说事实是那些人拿不到工资,他教会的教友有时会被拖欠长达11个月的工资。各级腐败使税收系统漏洞百出,再加上一个庞大的不纳税的非正规经济体,刚果(金)这个国家已是千疮百孔。运输工人的困难与教师、医生和警察是相同的,他们的工资是几个月一发,在某些情况下是几年之后才能得到。
结果是,拥有全职合同的公共部门员工也倾向于有第二份工作作为后备选择。在金沙萨大学,一位讲师解释了学者们是如何开展第二职业的。如果没有工资,课程就会被取消,助理教授也会消失。年轻的教师并没有罢工,他们没有像在正常经济中那样坚持要求得到工资,而是在其他地方做一些第二职业的工作,这样他们就可以付房租和吃饭。在金沙萨,受高技能人士欢迎的第二职业包括为援助机构担任翻译或司机,这种职业组合有明显的收益和成本。有利的一面是第二职业提供了另一份收入,这在一个官方政府职位不可靠的城市中至关重要。不利的一面是技能和人才的又一次错配,大学讲师充当司机而不是教授学生,一个国家并没有最好地对其人力资本进行利用。
你可以想象一下,大学讲师兼职出租车司机,或者一个老师为了一张简单的考试证书而向家长收费,即使他不是骗子,也会被认为是一个狡猾的角色。金沙萨人明白这些事情不应该发生,但也认识到他们的城市经济需要一个更灵活的道德准则。站在城市中任何一个繁忙的路口,你都能看到它是如何运作的。
当汽车经过时,身穿橙色背心的交警会做一个微妙的手势——把四个指尖和大拇指放在一起,然后慢慢放到嘴边,就像吃了一团玉米粉或米饭,而另一些人则模仿从瓶子里喝水的动作,这些动作传递的信息很清楚:“我饿了”或者“我渴了”。
有些司机对此视而不见,但许多人开车经过时,会微笑着伸手去掏塞在仪表盘里的一堆500刚果法郎的钞票,并透过窗户递给警察两张。警察会让交通停止下来以使车辆驶出或掉头,在金沙萨拥挤的交通中,如果没有外部援助,这样的行动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这些钱花得值。公众明白警察的工资让其陷入了贫困,当民众被礼貌地要求这样做以远离路障的胁迫时,他们普遍乐于接受这种做法。
同样的现象也出现在金沙萨的学校里——非正规地将公共部门私有化。从宪法上讲,小学免费公共教育是一项普遍权利。但教师的工资比警察或军队的工资更容易削减,而且在掠夺年代,情况会变得更糟糕,以致在1992年,厌倦了拿不到工资的教师们举行了罢工。接下来的两年被这里的教育工作者称为“洁白年代”:学校停课,没有考试,也没有高中毕业生。
在全国家长协会同意提高教师工资的情况下,问题得到了解决,并引入了一种由家长资助奖金的义务制度——激励成本。在金沙萨,教师的月薪约为80美元,这使得他们和警察一样,接近国际贫困线(有一类教师,也就是所谓无薪教师,根本不是由国家支付工资的)。家长支付的激励奖金确保了无薪教师的工资,普通教师的收入也从每月80美元提高到近250美元。这是对破败的公共服务的另一次非正规私有化,它提醒人们金沙萨的规则是如何运作的。不受家长欢迎的这些费用在2004年被正式禁止,但实际上每所学校都存在这种费用,而且是强制性的。
这种对公共服务的直接支付,解释了为什么金沙萨的人们不愿意缴纳常规税款,因为这些税款本应用于支付警察的工资和学校经费。即使在梅西纳这样最贫穷的地区,像妮科尔和查伦这样靠卖昆虫勉强维持生计的人,每年也要为每个孩子支付超过100美元的学费,而且她们的9个孩子中有8个正在上学。正如神父所说,他们的足智多谋是不可思议的。
政府的失败限制了人类的韧性
坏政府的代价
金沙萨的DIY文化比我在世界其他地方看到的非正规经济走得更远,这是一个覆盖整个城市的安全网。在教育、卫生、治安,甚至是清洁水方面,社会都依赖其来提供国家没有提供的公共服务。然而,像达里恩一样,金沙萨展示了建立在非正规经济基础上人类韧性的局限性。这座城市的情况表明,有些服务只有一个正常运转的国家才能提供,当这些服务无法实现时,普通民众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最明显的例子是最简单的公共基础设施道路。20世纪50年代,刚果(金)有14万公里的可用道路,在金沙萨和主要城市之间都有可靠的线路。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当公路网络降到2万公里时,道路办公室已经被称为“坑洞办公室”或“坑洼部门”。在两位卡比拉总统的领导下,这种下滑仍在继续,这个绰号也仍然存在。如今,刚果(金)仅有2 250公里铺好的道路,其道路网络比邻国要薄弱得多,而这些邻国都比刚果(金)小得多。
缺乏交通连接对经济造成了惩罚性的影响。金沙萨一家大型物流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塞巴斯蒂安·屈什说:“这里的对外贸易潜力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大,但这个国家甚至还没有完整的内部公路网络。”向刚果(金)第二大城市卢本巴希运送任何重型陆路货物,都意味着需要先将货物出口到安哥拉,然后利用安哥拉较好的公路,在靠近目的地的边境重新进口货物。如果刚果(金)公路足够可靠,那么运输里程是2 250公里,而现在的货物运输的路线将超过5 600公里,这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每个集装箱的价格是18 000美元。例如基桑加尼这样的城市,是通过河流与金沙萨相连接的,把货物运到那里比较便宜,但要逆流而上,还是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其结果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这也是刚果(金)闻所未闻的丑闻之一。在全球范围内,作为现代贸易的主力,越来越大的油轮和节能卡车,已经年复一年地降低了运输成本。屈什先生解释说,由于缺乏港口和公路网来容纳它们,刚果(金)只能依靠空运。牙膏、洗发水、水果和蔬菜等价值低但很重的进口产品抵达该国后,通过飞机在各地分发,这就推高了价格。结果是,一个收入水平最低、贫困程度最高的城市,同时也是非洲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之一。刚果(金)的出口,必须通过这条昂贵的路线,没有竞争力,从而使国家缺乏外汇收入。政府的失败,以及它所提供的僵化的交通系统,使金沙萨陷入贫困。
交通状况是如此糟糕,以致这些成本从经济问题蔓延成为政治和社会问题。最近在金沙萨举行的一次企业家圆桌会议得到了国际捐助者的支持,来自全国各地的女性农民聚集在一起,讨论建立新的农业企业的建议,以及如何寻求投资者的资金。第一位出场的妇女在马西西山有一个小奶牛场,她提议扩大她的奶酪生产业务。该地区靠近东部的戈马,是一个牲畜业繁盛的地方,也是工匠们制作奶酪的地方。但是,她的建议却遭遇了冷场。其他农民,甚至是邻近地区的农民,都从未见过或听说过奶酪。除了航空路径之外,这个国家是如此隔绝,以致当地的农产品即使在很短的距离内也无法在国内流通,这导致这个国家的许多人对他们本国同胞的生活和工作知之甚少。
除了面临任何进口商品的惩罚性高价外,价格的波动也伤害了金沙萨的人们,特别是最穷的群体。在金沙萨城郊,我遇到了一群因小儿麻痹症致残的人,政府给了他们一小块土地来居住。这块地区宽约5米,长约100米,是一条狭窄的小巷,里面的房屋是用波纹铁皮搭成的,斜靠在邻近房屋的墙上。每个住宅都只比一张床稍大一点,一个开放的下水道与之平行。像金沙萨的其他人一样,这里的人们也是自食其力的,男人当裁缝,女人装木炭。当被问及他们需要从政府那里得到什么来改善他们的生活时,他们清单上排在首位的是稳定的价格。夏洛特·玛塔莉就住在这个地方,她一边坐在地板上筛一大堆木炭,一边解释通货膨胀的害处。她给我看了她之前每周买的大袋木炭,然后将其分拆成数百个小包装,作为烹饪燃料在街上出售。她解释说:“价格可能会在一夜之间上涨,所以有时我们会发现自己的一小包木炭卖得太便宜了。”木炭装袋商的利润非常微薄,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夏洛特在供应商那里就再也买不起下一袋木炭了。通货膨胀残酷地侵蚀了一群几乎一无所有的人的经营资本。我们是在工作日会面的,当我们讨论社区面临的挑战时,一群友好的孩子跑来跑去嬉戏着,他们错过了上学的机会。
奇迹与灾难
现代的金沙萨是一场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灾难。自1960年刚果(金)独立以来,没有一个国家会比这里在人均GDP方面表现得更差,而人均GDP是衡量经济发展的最佳指标。考虑到这个国家和这个城市的潜力,它无疑是现代经济学最极端的失败案例之一。然而,这座城市绝不是一个萧条的城市,它是一个充满活力、熙熙攘攘的地方,在我们思考自己不确定的经济未来时,它提供了可能有所帮助的两种新视角。
第一种是对非正规的力量,如地下经济或盗版经济持乐观态度。金沙萨表明,人类交易、交换和建立市场的愿望可以远远超越小村庄、难民营或监狱的范围,它可以横跨伦敦大小的特大城市。尽管规模完全不同,但我访问过的与金沙萨最相似的地方是扎塔里难民营。金沙萨的人民,先是对殖民者,然后是对蒙博托和卡比拉家族失望,已经开始依赖于自发形成的小贩和零工就业经济。与遭受自然灾害或逃离战争的人们一样,在金沙萨,人们对食物和住所的基本需求也面临困难,这里的原因是贫穷,人们只能利用非法的盗版市场作为一种自然防御。其不同之处在于,这个邪恶的政府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以致出现了一种国家私有化,在公民和国家雇员之间进行了直接的、微观层面的交易。在金沙萨,有组织、非正规的经济深入生活的各个领域,即使最以市场为导向的国家也将其视为公共职能或国家职能。就其广度和深度而言,非正规经济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但这座城市,就像达里恩峡谷一样,对这一切的局限性发出了警告。当像警察和教师这样的公职人员要求人们直接掏钱时,这种自力更生、进行非正规交易、躲避腐败和贪婪的税务人员的文化是完全理性的。出于同样的原因,当政府官员和教师长时间无薪工作时,向他们所监管的居民收取少量费用,或向他们所教孩子的父母要求增加收入,都是很自然的。但这些让金沙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对政府的不信任意味着人们依赖于盗版交易,但不具备对这些交易征税的能力意味着缺乏资金来资助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而这些可能会提高人们对政府的信任。一个更加合作的系统肯定会带来更好的结果,但正如经济学的囚徒困境表明的那样,这可能是不可持续的,而且可能会无限期地陷入负面循环。金沙萨摧毁了自由市场自然反弹或拥有一些自我修复的财产的观念,一个城镇、城市或国家可能会陷入僵局并停留在那里。
其结果是一个特大城市却只拥有村庄级的基础设施。这个城市拥有1 000万人口,位于世界上最可靠的河流岸边,却缺乏清洁的水、灌溉系统和适当的排污系统。在一个有可能实现丰厚利润的自由贸易,并有潜力成为廉价水电驱动的制造业中心的城市,政府的失败导致很少的出口收入、带有惩罚性的高昂进口成本、摇摇欲坠的电网和轮流停电。
在一个现代的河港,我遇到了阿道夫·基特和他的朋友帕皮,这是一对衣着光鲜的商人,在条件合适时他们会启用名为“平价”的聪明计划。基特解释说,当金沙萨出现供给短缺或政治动荡时,价格就会飙升。他举着一小瓶水作为例子,这瓶水可能价值4 000刚果法郎(超过2美元,大约是正常价格的四倍)。在河对岸的刚果(布)的首都布拉柴维尔,价格更加稳定(中非法郎被六个国家使用,并相当成功地与欧元挂钩)。当价格出现差异时,这些人会带着美元过河,用美元兑换布拉柴维尔的中非法郎,并购买成捆的牛仔裤或衬衫。一旦回到金沙萨后,这些人就将衣服卖给小贩,然后迅速将他们收到的波动较大的刚果法郎兑换成安全的美元。
跨河贸易商都是非常精明的商人,牛仔裤在金沙萨可以卖到20美元,但在布拉柴维尔只需要8美元,所以带着100美元过河,他们可以在一天内把钱翻一番。综合看来,两种货币、过河和金沙萨的不稳定加起来是一个很好的商业机会。但当我问这些人他们能否做得更好时,比如把货物从金沙萨运到布拉柴维尔来增加利润,帕皮说:“不,这总是单向的,金沙萨没有布拉柴维尔需要的东西。” 中信出版2020年度好书-经济管理(套装共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