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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莉斯贝丝

  莉斯贝丝想在镜子里更仔细地看她的耳环,于是弯腰向前。小小的贝壳,像婴儿的嘴一样粉红,在耳朵上挂着的银钩上晃悠。配上她的白衬衫和深紫色紧身裤,它们为这套服装增添了一丝热带风情。她原本打算穿带有紧身带的淡紫色上衣,但她发现那件衣服前面的侧缝很讨厌地裂开了,于是不得不重新考虑。她之前从来没看到过,怎么可能这样呢?这件上衣算是完全毁了。她只能穿白色那件代替了。莉斯贝丝正了正肩膀,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终于满意了。就算是琳达也会满意的。

  她昨天跟女儿在Skype上聊天的时候有些紧张。琳达似乎想主动跟她说些什么,这使她感到宽慰,却又为她的尖刻而焦虑。她的电子邮件里充满了指责:“妈妈,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她的回答则含糊不清,闪烁其词。但那天晚上在走廊里席卷每个人的巧克力浪潮唤醒了莉斯贝丝。难道不是她,以前负责学生报纸的宣传工作?难道不是她,认为即使在单调枯燥的建材行业,哈拉德也应该更积极地进行营销和宣传吗?她从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他也并没有对此表示过兴趣。哈拉德打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她的职责就是待在家里,处理家务带孩子。当约阿希姆和琳达还小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日子很忙,她享受着她所赢得的奖赏。孩子们长大后,日子变长了,她主动提出到店里帮忙,但哈拉德不想听。“你在财务部工作?这会给其他人留话柄!”当她解释说她有了使产品变得现代化的想法,也许能让商店的装饰焕然一新时,他只是大笑。“你根本不懂这行,莉斯贝丝。”

  她学会了保持沉默,把自己的时间交给了女子学院、桥牌俱乐部,还做过红十字会志愿者。但有一天琳达来看她,给她看了自己刚报名参加的营销班的课程大纲,莉斯贝丝觉得自己也产生了兴趣。消费者行为,产品规划——她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哈拉德怎么就不明白这对生意有好处呢?她想更进一步细说,但琳达一关上身后的门,哈拉德就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看电视,市场导向和销售渠道还有其他所有无法令他接受的想法都退回到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但是巧克力!莉斯贝丝心里虽然忐忑,但是她口中有甜甜的喜悦,她闻到了那股气味,听到了拆开包装纸的沙沙声。凯特牌巧克力,哦天哪,这太棒了。

  与琳达的谈话远远超出莉斯贝丝的预料。她女儿一开始板着脸,因为莉斯贝丝搞不清琳达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妈,我不在健身中心工作。我负责整个品牌的产品开发和营销策略,也就是负责全国的BFIT工作室。”但是当莉斯贝丝向她解释巧克力的想法时,她的态度有些变化。“那很不错啊,妈妈!听起来真的很酷!让我想想,然后和这里的一些负责人谈谈。”莉斯贝丝从来没听过女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是一种表示她要开始认真了的语气。

  莉斯贝丝双手掩面,感到脸在发烫。“我要参与其中,”她想,“如果这事真能做成,我在其中也会有一席之地的。”

  *

  维利沃得提东西,还要组织大家。他的任务是开车带莉斯贝丝和西娜去拉奇拉奇购物。已经12月了,凯特之家要举办圣诞派对。莉斯贝丝随便问的一个问题改变了整个节日。“在这里,过圣诞节你们一般吃什么呢?这里的传统菜是什么?”

  “地炉大餐,”阿特莎回答道,“我们把各种好吃的放到地炉里:猪肉、鸡肉还有鱼肉。当然了,还有芋头,以及帕卢萨米,”她补充道,舌头舔了舔嘴唇,“用椰奶做的佳肴,这是最好的一道菜。”

  莉斯贝丝并没有马上受到诱惑,但确实有些诱人的东西:猪肉、鸡肉和整条烤鱼。她们为宴会摆好桌子。那是她很熟悉的东西!如果说还有一件事是莉斯贝丝所擅长的,那就是办一个大派对!凯特很容易被说服,于是她们就决定了:在凯特之家用地炉大餐办一个圣诞派对。

  “每样东西都多买些,”这是凯特唯一的建议,“所有人都会来的。”

  *

  一袋袋的洋葱和椰子被拖到卡车上。一簇簇的芋头叶和塔维卡,这些根菜类蔬菜长着硕大的棕色球茎,看起来像超大的脏脏的棒棒糖。油腻的蜡纸包着猪排,一只只的整鸡,还有难以辨认的五颜六色的大鱼。莉斯贝丝把砍价的事交给维利沃,同时她注意到拉奇拉奇的餐巾纸的选择非常少。她想找紫色的——为降临节准备的——但最终只能选择绿色,把它们和粉红色的纸桌布搭配起来,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圣诞红的颜色。她向西娜抱怨,但西娜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只是盯着卡车后面堆积如山的蔬菜。

  “我的天哪,到底有多少人要来?我们真的要把这些菜全做了吗?”

  但莉斯贝丝并不担心做饭的问题。

  “阿特莎会帮我们的,”她说,“凯特说她正在召唤一群来自教会的妇女帮忙。但是,你觉得餐桌中间的装饰该怎么布置呢?”

  “我们需要石头。”维利沃解释道,他朝一所房子走去,几块铝质金属板搭成的房子摇摇晃晃。过了一会儿,房子后面的树林间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个男人很瘦,莉斯贝丝很想从卡车上下来,帮他拎着他从树丛后面的一个坑里捡来的大石块。他和维利沃设法把它们拖到卡车的车厢里,旁边还放着几簇干燥的黄褐色木柴。莉斯贝丝数了数,一共有25块石头。

  “维利沃,这些是做什么用的?”他惊讶地看着她,笑声开始在他的喉咙间酝酿。“夫人,要做地炉大餐怎么能少得了石头呢?”

  她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跟她开玩笑,还是他们要做什么石头汤?直到周五下午,摩西斯和他的弟弟带着铲子来到这里,在长势惊人的南瓜后面挖了一个洞,莉斯贝丝才意识到她是要举办什么样的宴会。他们要把食物埋了!他们会在光滑的圆形石头上生火,把食物放在上面,然后整个埋在土和沙子里。她在发抖。食物不会在厨房的锅碗瓢盆里煮。它会跟鸟屎和蚜虫一起被树叶和树枝包裹起来,然后在地下的火上烤!她想象中的派对,有桌布和圣诞餐巾的派对,在她眼前消失了。这将会是什么样子呢?阿特莎告诉她说,她们不用担心椅子和桌子的事情,有足够的草席可以用。很多草席?难道她的意思是晚餐会在地上吃?

  星期六的下午,阿特莎和其他六个女人盘腿坐在门廊上。在她们中间,有几个硕大的塑料碗,里面装着从椰肉里挤出的白色椰奶,而这些椰子则是乔的儿子们花了好几个小时砸开的,英格丽德也帮了大忙。而此时她正穿着那件向阿特莎借的褪色的苏鲁裙四处游荡,裙子的一边还印着“金宝度假村”的字样。

  阿特莎坐在莉提亚旁边。她们把芋头叶做成小包的形状,然后用椰奶和一种叫“咸羊肉”的高脂棕色糊状物把它们填满。根据阿特莎欣喜的表情,莉斯贝丝意识到这一定是期待已久的帕卢萨米。芋头叶和罐头里糊状的高脂羊肉,再加上椰奶?

  英格丽德过来了,眼镜上溅满了雾状椰汁,她轻快地绕过一堆靠在墙边的香蕉叶。“阿特莎,我能看看吗?你们是怎么做的?”莉提亚的脸色暗淡下来,她一边忙碌着一边耸了耸肩,在阿特莎后面又挪开了几英寸,远离英格丽德。莉斯贝丝惊讶地皱着眉头,但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她转过身,用目光四处寻找凯特,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她的朋友,便跑了过去。

  “我们怎么布置餐桌?银器还有……我都忘了还有什么。我们需要多少?”

  凯特安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让她停下了追问,她觉得自己的脸涨得通红,不知为什么。

  “我们需要多少?”凯特缓慢地重复着。

  “对呀,我得……”

  去布置,她想说。她要确保有足够的勺子和花瓶,并且每位客人有折叠餐巾。

  但并没有说出口。这些不适合这里,对常年行走在海滩的乔来说,它们没有意义。对于阿特莎的教堂姐妹们来说,与茶具配套的茶灯不会使地炉大餐更美味。

  莉斯贝丝又热又慌张,逼着自己直视凯特的脸。那么她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她特别期盼这次派对。这是她熟悉的事——安排、计划、装饰、展示。除了叠餐巾之外,她还能贡献些什么呢?她缺乏像英格丽德一样接受泥蟹和其他挑战的勇气;而西娜似乎满足于在没有太多台词的情况下扮演配角;玛雅则像一位客人,徜徉在属于她的书的小世界里,与文字进行着开明的对话。凯特则是船长,莉斯贝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格当船上的一只猫——供大家不时地踢几下。

  “我只是想……”

  只是想做点什么,她想说。想有点存在感。

  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它来自门廊上的巧克力之夜,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幸福碎片”,她那时说。这是她自己的主意。那个时候大家安静地听着,英格丽德眼里满是赞许。凯特也惊讶地“哇哦”!

  她们的目光相遇了。“我知道,”凯特说,“但你不需要做什么的。大家只是想高兴一下。他们不需要服务或者取悦或者印象深刻。确保他们玩得开心也不是你的责任。我们就只管提供足够的美味佳肴,好好地陪伴大家,其他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美味佳肴和好好陪伴。当男人们用铲子挖出一堆泥土,挖出一块又一块香蕉叶包裹的东西的时候,莉斯贝丝已经忘记了蚜虫和蜗牛。热气腾腾的叶子包里满是肉汁,一片充满期待的芳香的薄雾包裹着院子和门廊。灵巧的手把烧焦的香蕉叶剥开,把鲜嫩的肉和多汁的烤鸡放在塑料托盘上。

  帕卢萨米是从一个巨大的绿色盆里舀出来的,饱含脂肪的珍珠在椰子汁中游泳,一层薄薄的块状物在顶部漂浮着。莉斯贝丝四处张望,看着那些不知羞的手往自己的盘子里堆了更多的东西,人们庞大的身躯慢慢陷进草垫里,向酒足饭饱后舒服的肚皮投了降。彪形大汉和魁梧的女人们短裤下面露出光滑的小腿肌肉,孩子的光脚丫在大人盘着的腿之间轻快地跑动着。有人在用吉他弹奏和弦,笑声传出了门廊,邀请来萤火虫在院子里飞舞。

  再也不会了,莉斯贝丝想。我以后都再也不会叠餐巾了。这荒谬的想法使她突然大笑起来,发出一种沙哑、陌生的声音。她捂着嘴,却遇到金棕色刘海下一双暗淡而忧郁的眼睛。在路边卖木瓜的小女孩站在她的面前,上唇有芬达的橙色残留。她在说些什么,莉斯贝丝俯身去听。

  “阿姨,你好漂亮。”她说。她伸出瘦削的手,抚摸着莉斯贝丝的长裙,这条长裙是用闪闪发光的蓝色泰国丝绸做的,是属于她的苏鲁裙。她不明白这个女孩对她的称呼,因为那是一个斐济词,于是不由自主地想后退一步,把孩子黏糊糊的手指从她的裙子上拉下来,但她并没有动。这个女孩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贝壳,她把它递给莉斯贝丝。一件黄白色的珍宝,在她的手掌里展现着善意。莉斯贝丝无言地接了过来,手指在光滑的螺纹边缘上抚摸着。淡粉色的贝母嘴巴张开着,那是通往秘密和未解之谜的通道。

  她单膝跪地,泰国的丝绸裙沾上了门廊的楼梯下的污泥。“谢谢你。”她说。

  她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的项链,那条哈拉德送的,有威尼斯风格图案的金项链。当她小心地把它戴在女孩纤细的棕色脖子上时,她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玛丽亚,”小女孩回答道,“它的意思是海之星。”

  几个小时后,这里就很难分清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了。有8到10个女人——莉斯贝丝在她们中间认出来了乔的妻子和儿媳们——在清理食物残渣和空盘子,同时放声大笑。从厨房到后院的门一直开着,丙烷罐被带进来,垃圾袋被扔出去。有人在喊阿奎拉的名字,并将放着一块鱼和一些厚片芋头的盘子递给守卫。音乐从门廊里流淌而出。凯特坐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轻轻地跟一个女人说着话,她的女儿靠着她的大腿睡着了。是那个拿着贝壳的女孩,金色的项链在火炬的光芒下闪烁着。

  两个年轻的男孩坐在那儿弹吉他,莉斯贝丝觉得他们唱的歌既熟悉又陌生。她不知道歌词的意思,但旋律让她想起学校的合唱课。它混合了忧郁的民谣、乡村歌曲和救世军军乐队所演奏的歌曲。偶尔一个男孩唱,有时两个合唱,有时来自厨房和树下阴影中的声音也会加入,形成一种突然的、美丽的和声。

  “你们听过《奇异恩典》吗?”

  英格丽德穿着她那件亮绿色的苏鲁雅巴,站在两个男孩旁边问道。莉斯贝丝有些害怕,她非要和当地人穿得如此一致吗?但英格丽德好似被光芒包围着。巨大的花朵图案似乎使她的脚步更轻柔,使她的脸更温暖、更精致、更开阔。

  两个男孩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试了几个和弦之后找到了正确的调子,于是开始拨弄琴弦。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这首歌不只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一连串单词那么简单。它是一种和谐的声音,一种共同的呼吸,一种愉悦的音符,宽广而壮丽。这是一种恩典,莉斯贝丝想着。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在这里它意义重大。

  一位年长的男人走出了九重葛的影子,这些九重葛在栏杆上沉重地下垂。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和一件灰色的及膝的苏鲁裤,这是所有担任官职的人的装扮。他个子不高,赤着脚,随着年轻吉他手的演奏,他挽起裤子露出粗壮的双腿。他的声音虽温和,但当他张开嘴时,他的声音是清晰而从容的。莉斯贝丝听不懂,但当她看到她周围的人在鞠躬时,她明白他正在引导他们祈祷。充满响亮、圆润的元音的歌词,在那充满渴望的旋律中翩翩起舞。她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子闭着眼睛默默地动着嘴唇,玛丽亚的母亲抱着她的女儿。当男人停下,门廊里回荡着“阿门”的回声时,有片刻的沉默。吉他变调前,又是一个节拍,一次换气,南十字座也闪烁了一下。

  “安静的夜晚。”圣诞客人们字正腔圆地朗诵着。

  “神圣的夜晚。”莉斯贝丝细语着,她用拇指抚摸着海贝那柔软而充满希望的嘴。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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