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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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凯特

  计划是使用准备好的第一批豆子。当然,在我们尝试制作巧克力的时候,约翰尼在这里是最好的,但是他走不开。乔的女儿和儿媳们坐在树荫下,剥去了干豆的壳,她们的谈话和笑声汇成了一种翻腾的背景音乐。

  我们收割、发酵、风干。黄色、红褐色和褐色的豆荚已经被剪掉了,剩下的豆子和果肉用香蕉叶包裹,放在阳光下晒着,直到发酵。摩西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打开叶子,他拿出一个深紫色的可可豆,夹在他的指间,仔细检查之后交给我。“你看这个,凯特女士,就是这个颜色了。”

  我们在院子里的垫子上晒干了豆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翻过来,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玛雅已经宣布她负责烤箱和烘焙。“很明显,我们没一个知道怎么做,”她正确地指出,“但至少我曾经是个好面包师,我要与这个烤箱交朋友!”烤箱似乎没什么意见。接着,我们严格按照配方,通过研磨和加热,直到可可粉装满了一个大碗。又多又亮,苦味四溢——完全属于我们的可可粉!我们相视而笑,英格丽德张开双臂挨个拥抱每一个人!

  我们犯了一个又一个错,我们不知道如何正确地榨出可可油。我们尝试了不同比例的可可浆、脂肪和糖,失败了多次。经过10次还是12次尝试后,味道还是太苦,我们甚至不顾英格丽德的反对,往里面加了牛奶。“不行,必须是黑巧克力,不能有别的!我们不能把加了牛奶的巧克力说成‘对你有益的一小块’吧。”

  我们不停地研磨,也没有将巧克力做得足够光滑。冷却系统坏掉后没办法让糖果屋里的温度保持足够低。

  但没有人放弃。英格丽德每天早上都第一个去,西娜和玛雅像一个小团队一样一起工作。莉斯贝丝电话不停,一直上网,但也和其他人一样,头发上挂着许多可可粉,衣服上沾了巧克力污渍。她给我们买了围裙——长长的绿色围裙,带子束在腰上,系在前面。阿特莎也得到一件,她第一次穿上时,笑得忍不住坐了下来。

  混合搅拌是最大的一个挑战。当热巧克力酱倒在冰冷的石盘里需要搅拌时,我屏住呼吸,咒骂着我那雾蒙蒙的眼镜。往复来回,这是一个无休止的过程,其间散发出令人眩晕的甜味,直到巧克力酱浓度有所变化。而训练有素的人的眼睛能够看清,即便温度低于33摄氏度,但我们的眼睛不行。我们把眼镜推到鼻子上面,眯着眼睛,摆弄着温度计、勺子、测量工具,巧克力酱到处乱溅。

  但突然有一天,我们成功了。巧克力酱如丝般顺滑,保持着合适的温度,它灵活地滑进模具中。我们得到了光滑闪亮的巧克力块,厚8毫米。它们发着光,颜色漆黑而诱人:来咬我们吧,尝尝我们,吃掉我们!让我们融化在你嘴里!

  当我掰开一块幸福碎片,咬了一口的时候,满载的希望像是一首美妙的乐曲。1号巧克力交响曲。我任由它停留在我的舌尖,等了许久才吃掉。在棕紫色的豆子中,神圣的味道填满了我的嘴,直到它流进我的喉咙。我闭上双眼想念着尼克拉斯。他也会想让我拥有自己的巧克力的。

  *

  西娜终于决定遵从医生的建议。我曾想她会想要回挪威做手术,但我问她时,她拉下脸,摇了摇头。

  “我干吗回家?你觉得阿曼德会来照顾我吗?他会坐在我床边然后给他生病的母亲大声读书吗?”

  如果不是那么伤感,我本来会被她逗笑的。“对,你说得没错,阿曼德可能不会那样做。”

  我只想安慰她,给她勇气,再次向她保证我们会保护她。但在我开口之前,她又担心起了开销。“我想在这边做手术,我查了一下费用,保险能报销大部分。如果有额外的费用,我一定会——”

  “别考虑钱的事情,西娜!”

  自她来斐济,我不知道已经跟她说过多少次了。她对金钱的无休止的、乏味的焦虑使我心碎,也让我尴尬,但难过更甚。我也不是百万富翁,但有个在财务方面很懂行的弟弟确实帮了我很多。他把父母留给我们的房子卖掉,把我的那份遗产扩大了许多,甚至在巧克力投资之后,还剩下一大笔钱。西娜,辛苦工作了一辈子,从来没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快50岁的儿子——她不应该担心她是否负担得起移除子宫的费用。

  我们坐在屋子外面的墙边时,她把整件事告诉了我。那些疼痛和检查,还有医生提出将整个子宫移除的建议。

  “他说那里可能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她看着我,眼神茫然,但她说话时很沉稳。“可能,他说可能不是癌症。而且玛雅多年前就移除了,她告诉我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等着她继续,她还有话要说。

  “只是……”

  西娜的眼睛又红又肿,睫毛很短,金发碧眼。突然,我意识到我从未见她哭过。

  “我觉得现在……在这里……”

  我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西娜的脖子很紧张,但我用力地搂着她,她才很不情愿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在斐济,西娜本应该好好地享受自由。本应该轮到她去将脚趾埋在温暖的沙子里,尽情地喝着椰奶。我曾向她保证过这些。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然后把她拉得更近,看着她那灰金色的头发下白色的头皮闪闪发亮。

  她的肩膀在我胳膊下收紧,她抬起头。“我爱我儿子。”西娜与我四目相对。她的目光带着坚定与挑衅。

  “是我选的。是我决定让他在鲁格戴维恩街上的两张床公寓里长大,没有父亲,只有从旧货市场上买来的一个二手滑板陪着他。没人问过他的想法,你得知道这点。”

  我知道这没错。我也知道这是我永远无法触碰的东西。

  “我知道。”我又一次说道。

  我打了几个电话,做了些安排,调查了外科医生的背景,并支付费用来保证西娜能有一个单人病房。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西娜会在周一接受手术,如果术后一切检查正常,几天后她就能出院。后来决定就我一个人陪着她去苏瓦,这样的安排让玛雅有些伤心。我想她知道原因,但我实在没力气跟她讨论了。西娜现在最需要的是我。

  玛雅还是不时地会“离开”我们。那些重复的问题,那些消失在她脑海里的词语,当她在寻找她的梳子时,她眼睛里布满困惑,她甚至不记得它叫什么。“我找不到那个弄头发的东西了!”

  但她也不总是这样。很多时候没人看得出她有什么问题。玛雅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旧地图集,跟玛丽亚讲地球上的海洋。她记得历史上的日期和书名,以及女儿小时候接种的疫苗。然后,第二天她就会迷失,慢慢地喃喃自语,挣扎着完成一个句子。那不仅是健忘和心神不宁,每个人都看到了,也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心知肚明,但都似乎同意说出来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不需要给它一个名字。玛雅犯病时我们会照顾她,只要我们还有能力。

  我知道她的病会发展成什么样,我读到过,像玛雅这样的病人最终会连简单的任务都无法完成,变得麻木不仁,对他们过去享受的一切失去兴趣。当恐惧和妄想在头脑和心灵中传播黑暗时,他们会毫无理由地表现出敌意。但目前还没到那种地步。玛雅记得的事情比忘掉的多。我们还不需要对此做什么重大决定。

  最难的是怎么应对伊芙——我发给她的邮件越来越含糊。玛雅的女儿很聪明,我知道她明白病情在不断恶化。但我们仍然能控制住,我们仍然可以照顾彼此。像抢座位游戏,有些时候是玛雅抢到,有些时候是西娜抢到,而她一抢到,其他人就没地方可坐了。

  谢天谢地有英格丽德,她在科罗托托卡的家里坚守阵地,所以我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苏瓦私人医院等待室的塑料座椅的椅背有些硌得慌,他们说手术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加上她后来醒来的时间。但现在距离我跟西娜和那个纤细的印度医生——她看起来可不像25岁多一天,她怎么这么年轻?——说再见已经有5个小时了,她还涂着亮红色的口红,一再向我保证这些都是常规程序。“你今晚可以去探望你的朋友,她那时候会完全清醒,可以跟你聊天。”

  会不会出什么事?晚上的接待员在打电话,一个保安懒洋洋地靠在门边的椅子上,眼睛半闭着。我没带任何可以读的东西,墙上的海报我已经了然于心。你账户的平衡必须建立在余额的基础上。要是英格丽德在这里,我们一定会对这句话的措辞大笑不已。

  我是不是应该再问一次西娜的情况?“您的朋友还在昏迷中,夫人,”我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答案了,“她一旦醒来,会有人立刻通知您。”

  我一定是睡着了,此时一个穿着薄荷绿护士服的护士轻轻地摇着我的胳膊,叫醒我:“夫人,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房间很暗,窗帘被拉上了,只有从浴室门透过来的光线进入房间。

  “你感觉怎么样,西娜,现在疼吗?”

  她的头靠在枕头上慢慢地从一边移动到另一边。“不太疼了,就是有点恶心。”她声音低沉而沙哑。

  “至少手术结束了,他们说一切都如之前所计划的一样。”

  西娜微微点头。她闭着眼睛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又睡了过去。我握着她的手,白色的手掌那样柔软,这感觉很亲密,就像抚摸她的腹部。

  “好好睡,”我说,“我明天再过来。”

  我在苏瓦有很多朋友。澳大利亚人的帐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们来自非政府组织,尼克拉斯和我跟他们一起工作了许多年。他们中的许多人勤奋、尽职,也有一些人理想主义、懒惰。有些人家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有些人则完全相反。

  这一晚我待在黛比和史蒂夫家里。护照显示他们来自新西兰,但他们可能来自任何地方;他们“着陆后留在这里”了。他们曾环游世界,旅行、探险、潜水然后仍然活了下来,最后留在斐济首都的郊区,他们的栖身之地科谷之家能为他们提供很棒的食物,柔软的床以及宁静的夜。我来市里时经常住在这里,科谷之家称自己为“民宿”,具体提供了:宾至如归的感觉,晚餐前如果肚子饿了还可以去厨房扫荡冰箱。最后,我终于停止了与我的东道主关于付款的友好争吵。“你在灌木林的故事可比付我钱有趣得多。”史蒂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泳池边的瓷砖上,拿着一个瓶子和三只玻璃杯。初升的月亮那样娇小,苏瓦的天空清晰而深邃。

  “我好期待后续的故事,”他说着坐了下来,“巧克力计划后来怎么样?跟约翰尼聊过后有用吗?”

  “约翰尼正是我们需要的那个人,”我回答说,“还得谢谢你让我们联系上呢。他对我们来说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

  “棒!”史蒂夫斟满杯子。“现在能举杯一起庆祝凯特牌巧克力的诞生了吗?”

  “希望可以吧。”我说,然后想到了英格丽德的笑,想到她搂着我的脖子时的表情:我们成功了!“我们还没理清所有事,但至少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味道,非常棒!”

  我们为凯特牌巧克力干杯,然后我告诉他们我们瞄准了健康市场。“据莉斯贝丝的女儿所说,这一块机会很多。”

  “健康食品,是的,没错,”黛比笑着说,“凯特那美味的、不可抗拒的健康的巧克力!”

  我觉得没错。“现在我们要想出一些漂亮的包装,让它看起来既时髦又美味。”

  他们点点头。时髦和美味,就得这样。

  “你那些挪威来的朋友过得开心吗?”史蒂夫问道,“他们有没有斩断留恋,把那些雪呀、厄运呀、忧郁呀都留在那里?”

  厄运和忧郁?我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觉得她们很忧郁呢?”

  史蒂夫耸耸肩。“我猜的。你不是说她们在北极附近那个寒冷的地方生活吗?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北爱尔兰和苏格兰岛屿之间是我永远不想再回去的地方。灰色的海,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景色,还有啊,那里也太冷了吧!”

  我笑了笑,意识到我跟黛比和史蒂夫解释不清。西娜和英格丽德还有其他人可不是为了远离这种天气而过来的。也许如此,但我更希望她们是为了体验:苏鲁裙松散地裹在臀部,就算显得臀部又宽又大也没关系;一朵芬芳的鸡蛋花藏在耳朵后面;无来由地放声大笑;距离带来的自由。

  “她们适应得不错,”我说着抿了一口红酒,“现在就等西娜痊愈,然后我们就回到你所说的灌木林里去。”

  “但她们能明白吗?”黛比身体向前倾,问道,“我是说——她们没有像我们这样生活过,还有……”

  还有什么?她的意思是,她们没有经历过我们疯狂的流浪生活的另一面,我们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钱来支付项目人员的薪水?我的朋友们从来没有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感染过疟疾?或者她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不公平,而我们身边的人拥有的那么少?或者她指的是我们一直存在的脆弱?像她和我这样的永远无法预料将来的人总是觉得,我们能完全理解我们所选择的生活吗?

  “她们在不断学习,”我回答道,“她们知道,不是所有的鸡尾酒都在树荫下,不是所有的食物都会从树上掉下来。”

  她皱起了额头,耸了耸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就是这样。这里的人们几乎可以用他们在后院找到的东西填饱肚子。”

  我摇摇头,突然感到疲惫像一根钢丝绕着我的前额。“这不是我想说的,真的。我想的是……”

  找到合适的词好难。“我想的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人是如何想象我们的生活的。是不是觉得我们就只是坐着喝喝红酒,看看大海。”

  我摇了摇杯中红酒,茂盛的九重葛垂下来,紫罗兰靠着墙盛开。

  黛比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的朋友们了解这里的生活并不总是那样令人兴奋……也没那么特别吗?我们也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

  她们了解吗?我回想着英格丽德腿上放着椰肉刨丝器,西娜跟着阿特莎挖木薯做晚餐。我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她们明白。但我们拥有的自由,所做的选择——都不是说来就来的,不是吗?我们都付出了代价。”

  “什么意思?”黛比将她苗条的双腿拉到椅子上。

  “就是,没有归属感。”

  黛比看起来快要笑了出来。“少来,别跟我说什么没归属感的鬼话!不是你总在说,根据地方来定义归属是错误且十分狭隘的想法吗?你的归属在于你所持有的价值观,当你被推到紧要关头时,你会坚持什么。”

  史蒂夫从黛比的椅子后面走过来,拿了一件轻夹克给她披在肩上。她对着他微微一笑,我感到思念像身体里一个巨大的窟窿。黛比拥有这个人,属于这个人。

  我想说什么呢?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一种权衡。以安稳换自由,这是我们的选择。我们放弃了从前的日常:家庭、邻居、终身的友谊。我们牺牲了一点,但换来了更多,更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我不后悔,”我对黛比说,“但做任何事都会有代价,对吧?”

  黛比看出来了,看出尼克拉斯留给我的空虚,看出我一无所有。没有家庭,没有伴侣,没有孩子——归根结底,我其实也那么传统吗?

  “但你现在拥有你的朋友们,”她说,温柔的声音安慰着我,“重聚,是通往过去的开始。你们那么多年的友谊——那也能形成一种归属感吧。”

  史蒂夫进屋了,黛比和我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我想着西娜,她柔软苍白的手搁在毯子上。玛雅,我心头的结:我们能撑多久呢?过去的情谊带来归属感,归属感带来责任。

  我喝光杯中的酒,站起来。是时候去睡觉了。我明天想早点去医院,看看西娜怎么样了。 如何优雅的老去(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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