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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学生已经闹起来,上海的学生也要罢课了。这些天不太平,让正海和浣竹在家呆两天,别去上学了。”静娴站起身来,去书桌上拿了一张邀请函给照石看。“国民大会商界代表?”“是啊,工商联合会发来的。”照石看起来很兴奋“大嫂,你一定要去啊。现在大家都号召抵制日货。日货对国货冲击最大的就是棉纱和洋布,枪口竟是正对着咱们家,这算也是咱们家的大事呢。”静娴叹口气,“国家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看不明白。但你说起棉纱洋布,我却不这么想。日本人机器先进,织出的洋布又好又便宜,咱们要是不能织出更好的布,只一味抵制又有什么用呢?日本的棉纱是细纱,咱们是粗纱,价钱却一样,别说老百姓,就是德国人法国人,也都去买日本人的细纱。老百姓挣的都是血汗钱,凭什么不让人家买又便宜又好的东西呢?”
果真如照石所说,各地的学生运动都闹起来,上海也越来越不太平。国民大会如期召开,孙管家担心静娴一个女人去参加那样的大会不安全,主动替她前去。没想到在大会上碰到了照石——他是作为学界代表来参会的,而且还代表上海的中学生发了言。孙管家急匆匆地在人群里找到照石,紧张的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我的二爷,您胆子也太大了!瞒着家里来开这样的会,还敢发言鼓动学生罢课,这要是让大奶奶知道了那还了得?北平闹事的学生已经抓了几十个了你知道不知道?”照石笑笑“我也不是故意瞒着家里啊,今天若是我大嫂来开会,这会儿也看见我啦。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大嫂还给我看了工商联合会邀请她的请柬呢。”两人正说着,会场突然一阵骚乱,军警包围了现场,与会人员群情激奋,冲突起来。孙管家怕照石受伤,死死地把他护在怀里。
结果照石看到一个女学生跳上讲台,那姑娘穿着湖色的袄子,靛青的裙子,梳着两条麻花辫,辫稍上系着跟袄子同一料子做的蝴蝶结,她站在台上大声地说:“各位军爷,我知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并非不爱国,那么就请暂时放过与会的国民。各位市民们,工友们,学友们!咱们都是一家人,莫要互相为难。不如各自回去,在各自事业上为救国添力气。”为首的军官在台下答道:“这位姑娘说的对,我们职责所在,不好交差,也请大家不要为难我们,各自散了吧。”照石惊讶于这姑娘的胆色,不免回头多看了几眼,那姑娘也在人群中看到了照石,冲她笑笑,她笑起来,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孙管家嘴里咕哝着:“祝董事长那么个小心谨慎人怎么养了这么不要命的一个闺女。”照石望着孙管家:“你认识那姑娘?”孙管家点头:“是商业储蓄银行祝董事长的女公子,祝家是留洋回来的,他这个千金在好像是在中西女中读书的。在他们祝家办的一个金融界酒会上见过。”照石来了兴致:“她家里办酒会,她也参加的?真是个文明家庭。我们家空有这样大的宅子,也不曾办过酒会,我也不常去那样的场合,况且他还是女孩子,他父母真是开明。”孙管家犹自唠叨着:“二爷快别再讲这样的话,给大奶奶听到了又要不高兴。
人群渐渐散去,照石跟各位学界代表通了气,约定三天后继续集会组织活动,接着才去寻着孙管家一同回去了。孙管家一路上仍然不停嘴“二爷呀,你瞧瞧这种地方多危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啊?我可跟你讲啊,我回去是要告诉大奶奶的,可不能替你瞒着这样的事。”照石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倒想起另一件事,神神秘秘地问:“孙管家,今天开会的商界代表你都认识吗?”孙管家没注意到他在转移话题,顺着他的话答:“认识的呀,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上海工商联合会的人,我哪一家不认识。”照石若有所思,“认识就好,过两天啊,可能有个好消息。”孙管家被他弄的云里雾里“啥好消息,二爷说来听听。”照石神秘地说“这是预感,不过我说了不算,得讨大嫂的主意才作数。”
孙管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在路上没少吓唬照石,但回去却没告诉静娴在会场碰到二爷的事。他知道大奶奶对这个小叔子一向管教甚严,既然当天没出什么事,就不打算多生事端了。谁知,照石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跟大嫂商量,自己去坦承了参加国民大会的事情。结果他还是低估了大嫂对这件事的反应。
他刚说完在国民大会上碰到孙管家,大嫂的脸就沉下来。照石坐不住了,站起来说,“大嫂,我如今也长了几岁年纪,您上次不还说我也是有妥当主意的人。我看您之前也张罗作为商界代表的事,想着您并不反对,就自己拿了主意去了。”静娴面沉如水,没有一丝表情。照石见大嫂不说话,心里有点慌,定了定神接着说:“前些日子,跟大嫂提过请大嫂认了正海做义子的事,如今我倒想了个办法。昨天在会上见到孙管家,看他在商会那些人中倒是进退得宜,我细问了问,他到对这些人和事都很熟悉。不如大嫂委了他做商行的襄理,生意上也有个可靠的帮手,他也不必在家里帮忙,大家彼此面上都好看,正海的事情,也没什么顾忌了。”静娴冷笑了一声“二爷果真拿的了大主意,孙管家替你瞒了私自出去开国民大会的事,你就舍给他这么大一个恩典。以后这家里的事,也不用我,倒是你拿主意好了”照石听大嫂说了这么重的话,也吓到了,赶紧解释:“大嫂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求孙管家帮我瞒着这事情,还笑他大惊小怪,说您既然委托他去开会,对这个事情必是不反对的。您去问问孙管家,他都不知道我跟您提正海的事情。”
孙管家来了,静娴问了几句话就知道照石并没说假话,心里正暗自懊悔错怪了照石。孙管家却又犹犹豫豫地说:“大奶奶,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得告诉您,瞒着不合适。”静娴自然让他细细说来,孙管家有些不好意思,没直接跟静娴讲,却对着照石语重心长,“二爷,这集会的事情,究竟危险,以后还是不要再去了。我听到你跟几个学生商量还要在组织集会,这个太危险了。北平的学生被抓起来好些呢,好在上次没事,那些军警大爷哪里靠得住,万一翻了脸,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照石万没想到孙管家竟然在大嫂面前将他一军,气的别过头去不理孙管家,也不讲话。
静娴在一旁问:“孙管家讲话你听到没有?”照石有胆量不理孙管家,但却没胆量不回大嫂的话,只得小声说:“听到了。”静娴吩咐:“这两天哪也不许去,就在家里看书。”照石垂头丧气:“是,知道了。”照石没来由地被禁了足,又受一通教训。心里气不打一出来,出门时便手重摔了房门,静娴在房里叫他:“回来!”照石只好转头又进了房间。静娴也并不说话静静地看了照石一会儿,说:“要是敢往大门外迈一步,就自己去祠堂领家法。去吧。”照石拧着眉毛应是,可再转身时,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转天静娴就与孙管家说了请他去商行做襄理的事,又给正海做了四季的新衣裳,准备了几色礼品,准备认下这个干儿子。到了吉日,家里请了孙管家夫妻二人,一起坐在客厅里,看正海磕了头,叫了干娘。静娴笑:“去给二叔也磕个头,虽说比你大不了几岁,但也是长辈,以后要听话呢。”正海依言给照石磕了头,叫了二叔。照石却因为孙管家前两日在静娴面前劝他的话,一直脸色不大好,当着静娴的面不敢露出来,只得勉强笑着,扶了正海起来。正海欢天喜地,还跟照石说:“我知道是二叔说给干娘,要认下我这个儿子的,二叔一向最疼我。”照石撇嘴,阴阳怪气的说“可不是,为着你的事,二叔还挨了一顿骂。”静娴脸色不豫,“照石!”照石站起来,静娴想想这个场合不宜发火,只说:“当着孩子,总要有点长辈的身份。”
到了晚间,静娴靠在引枕上,半眯着眼睛看晓真半坐在床沿给她捶腿。她忽然拍了拍晓真的手背,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对照石太严厉了些?”晓真看看静娴,低下头去:“大奶奶待人一向宽和,对我对家里的丫头下人都是好声好气的,就有了错儿也不甚追究,教训两句就完了,就是对二爷厉害些,容不得一丝儿错处。有几次您打发我传话请他来,我看他竟是很紧张的样子。说起来长嫂如母,可谁见自己的娘还吓成这个样子,二爷也不过是十几岁的人,比我还小呢。”静娴叹气,“谁叫他是这沈家的二爷呢。”晓真赶紧接过话头来,“是,二爷也比不得我们,他是要顶立门户的爷们儿不是么。”静娴笑:“他要是能跟你一样明白就好了,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的。我竟担心是不是管他太多,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晓真道:“大奶奶也宽心些,你看莲舟也没管这么紧,不也没学坏么。前些日子正海少爷摆弄那台老座钟,上的太紧,崩了弦,倒不能好好走了。我瞧二爷约莫是跟家里那台座钟似的。”静娴笑了:“你这个比喻很对。莲舟还小,况且我又不是他亲娘,担心太严厉他就跟我生分了。说起来,这孩子之前还是惯的狠了,他那个娘又是那样,等这孩子大些,也是要好好立立规矩才是。嗐,话又说回来,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能闯多大的祸事?比不得照石一年大二年小,心思多起来了,连跟着学生们一起闹事的本事都有了。”晓真倒试探着问:”我听孙管家说,那天集会的人闹起来,还是谁家的一个姑娘,上主席台劝解的。这姑娘胆子可真够大的呢,说起来不是要把爹娘给担心死,洋学堂里的小姐,肯定也是哪家公馆里的千金吧。亏得咱们家浣竹听话,不然想想都要睡不着觉的。”静娴闭了闭眼,仿佛要在脑海里再看看女儿的模样,“浣竹就是不能说话,要是能说啊,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你忘记她刚上学剪头发的事啦?”
晓真轻轻地帮静娴把腿放平,盖上毯子,静娴却说:“天气热了,这毯子盖不住,换了茧绸的夹被来吧。”晓真笑:“黄梅天来了,那茧绸的东西不隔潮气,一早一晚的风也凉,奶奶倒是别太贪凉。”静娴摆摆手:“我竟觉得十分燥热,盖不住这样的东西。”晓真一面在柜子里翻那夹被,一面说:“我看奶奶这些日子烦闷的饭也吃不香,前时候腌了些青梅,拿两颗来给您含着,看能不能舒服些。您也是操心的太过,今天早起梳头,我又看见两根白头发呢。”静娴叹息:“为人父母,不就是见天替孩子们操心么,如今又多了一个正海。我看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些,我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学堂里跟人打了架。”晓真安慰她:”您也是操心太过,十来岁的男孩子跟人动了动手有什么稀罕的,不是回来就让二爷叫进书房里了吗?”话没说完,莲舟的小脑袋就挤进来,“娘,你要不要听我背《千家诗》”静娴笑道:“你既然送上门来,肯定是背熟了的,好啦,我让姨娘把你被子抱来,上来睡吧。”莲舟立即跑到床边,蹬掉脚上的鞋子,爬上大床躺在母亲身后了。 故园烽烟旧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