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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沿着沅江一路前行,傍晚时分,来到了一个村子前。
我探出身去看,只见村口石碑上刻着“荷花村”三字,与陶源村不同的是,这个村子前竟然有好几个民兵把守着入口。
崔未晞解释道:“我们现在已经在龙阳县龙潭桥乡。”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崔未晞。
崔未晞笑道:“还在鼎州。”
我这才明白过来,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水灾之后,道路颇为难行,我们马不停蹄走了一天,距离上饶还是远得很。
夕阳下,前面的村落冉冉升起炊烟,我腹中饥饿,便问道:“未晞哥哥,我们今晚歇在农户家么?”
崔未晞点了点头。
那几个民兵见到我们的马车,面露警戒之色,崔未晞示意我留在马车里,然后跳下马车,正欲开口,那几个民兵却扬起手中钝器,粗鲁地说了几句,我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瞧着样子,显然不是欢迎我们的话。
崔未晞转回身,眉头微微皱起。
正在这时,一个少女拎着竹筐来到了村口,她见到崔未晞,先是一愣,转而红着脸走到崔未晞身边,崔未晞便与那少女攀谈起来,我只见那少女点了几次头,然后便进了村子,留下几个民兵面面相觑。
崔未晞回到马车边,抬头向我说道:“村子里路不好走,我们把马车留在这里罢。”
我从马车里拿出包袱,崔未晞扶我下去,我们一同来到了村子口。
这期间,我忍不住频频回头。
崔未晞察觉到我的动作,奇道:“你在看什么?”
我指着马,问道:“不会弄丢么?”
崔未晞看了看民兵,我小声道:“人家都不欢迎咱们,应该也不会帮着看马喂马罢。”
崔未晞恍然,面上瞬间一言难尽起来。
这时,村子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我忙拉了拉崔未晞的衣袖,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男子径直朝我们走来,待到了面前时,他率先开口,用官话道:“是你们托女萝传的话?”
女萝想来就是方才那位少女的名字,我们点了点头。
男子略作打量,然后说道:“可有路引?”
我便要往包袱里寻,崔未晞按住我,向男子问道:“阁下是村长?”
男子道:“不错。”
“冒昧问一句,为何进村也需路引?”
村长面色不悦:“瞧着你们俩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我才来要路引,不然见都不会见你们,你再往前走走,便能见到一处破庙,若是不怕死,便去破庙里歇着罢。”
我们便是去住宿,也不是白白蹭人家的,这村长一副把人当贼看的样子,让我来了脾气,破庙便破庙,我拉着崔未晞准备要走,崔未晞反手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瞬间没了脾气,只得留下,听他开口道:“我有此一问,并非是不愿出示,而是觉得你们定有隐衷,想要帮你们解决。”
村长脸色好了些,只道:“待我确认了你们的身份,我再与你说明原委。”
崔未晞便将自己的路引取出,又道:“这是我弟弟,因为年纪尚小,还未来得及给他办路引。”
村长仔细查看了路引之后,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二位是从鄞县来,那定不会是匪徒了。”
我奇道:“匪徒?”
村长道:“二位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我们的马……”我指着后面的马车。
村长去和民兵说了几句话,那几人点了点头,村长转向我们,道:“他们会替你们照料。”
我和崔未晞这才跟着进了村。
在到达村长家之前,村长将匪徒一事给我们简单叙述了一番:从去岁开始,湘西灾情不断,原来盘桓在湘西的山匪有不少都转了贼窝,荷花村依山傍水,三个月前便有一伙山匪进了附近的山里,寻常有过路的,少不得要被他们打劫一番,与荷花村倒也不大相干,只是近日武陵闹水灾,过往商贾少了,那些山匪便下山来,找村民要起了“月贡”来。
“我们都是农户,平时还要交租子,哪里有什么秋风能打,他们要不到财物,便开始来村里抢人,因此村长才在村口设了民兵,虽不能与山匪抗衡,但起码能放个哨儿,来了人,我们早早躲开便是了。”说话间,女萝掀开布帘出来,给我们各自端了一碗水。
村长道:“这是我小女儿,小名女萝。”
我冲她点头,称呼道:“小娘子有礼。”
女萝出来时,一直盯着崔未晞看,此时听到我的话,才转过目光,笑道:“两位官人有礼。”
“不过……”我提出不解,“为何不去报官?此处并非山匪长期盘桓之地,其根基定然不稳,想来若是去请官兵前去剿匪,也不是难事。”
女萝冲天翻了个大白眼。
村长不悦道:“女萝!”
女萝撅起嘴,愤然道:“官兵嘛,不说也罢!你莫要问了!”
“好罢。”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鬓角。
崔未晞向村长道:“我们兄弟二人今日想借宿一晚,不知村长可能安排一二?”
女萝笑道:“就住我家罢!”
村长不悦道:“咱们家有多余的屋子么?”
女萝又撅起嘴。
村长缓下态度,向我们道:“村口何阿婆家的儿子去外地了,刚好有空屋,你们先在我家吃些东西,然后我再带你们去罢。”
崔未晞笑道:“我们带了干粮,只牢您给我们指个路,我们自己过去便可以了。”
“这样也好,你们去了,便与何阿婆说是我安排罢。”
我们告别村长后,便顺着村路往何阿婆家走去。
此时夜幕渐渐落下,整个村子寂静无声,见不到一点灯火,但我们路过村民家时,明明能看到他们在摸黑吃东西,想来这些都是因为山匪的缘故。
“未晞哥哥,官兵真的都不管么?”我忍不住问道。
崔未晞默默牵起我的手。
快走到何阿婆家时,崔未晞渐渐停下了脚步。
我绕到他面前,问道:“怎么啦?”
崔未晞垂头看着我,轻声道:“小晚。”
他面有愁容,我心里不由一紧,忙笑着回答他:“我在呀。”
“我们暂时可能无法赶路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你想帮荷花村。”
“最起码要清楚到底上报到何种程度才有人管。”
我点头,道:“好啊,我陪你一起查。”
崔未晞抿了抿嘴,郑重道:“我们明日先去县衙,若是县衙不管……”
这些我懂,我笑着接道:“我们就去找知州,若是知州也不管,我们就去这荆湖南路的帅司找安抚使。”
崔未晞点了点头,面上仍是有些黯然。
我劝道:“一定会有人管的,未晞哥哥不要担心。”
“好。”崔未晞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如此,就要劳你随我四处奔波了。”
“见识见识也好嘛。”我一笑,抱住崔未晞的胳膊,随着他往何阿婆家走去。
何阿婆家与村中大多数人家一样,都没有点灯,我们敲了敲柴院门,里面走出一个略佝着腰的妇人,她走到我们面前,我借着月光看清她的模样,一时辨别不出年龄,便冲她笑了笑,道:“阿婆,我们兄弟二人路过村子,村长安排我们来您家里暂住,不知您这边是否方便?”
何阿婆回了几句话,我没太明白,不由得看向崔未晞,崔未晞也是一脸迷茫,何阿婆见状,便放弃了说话,而是冲我们点了点头,然后打开院门。
院子十分小,主屋旁是一个小小的厨房,进了主屋之后,借着月色,隐约可以见到里面摆着一张方桌,别的地方堆着些杂物工具。主屋左右各有一间卧房,何阿婆往前几步,取出了火折子,崔未晞忙道:“不用劳烦,我们看得见。”
何阿婆应了一声,熄了火。
崔未晞又道:“劳烦阿婆告知热水在哪里烧,余下的我们自己来,您去休息便是。”
说罢,他上前几步,往何阿婆手里放了一贯铜钱,何阿婆笑呵呵地拿了,给我们指明了柴火和灶台的位置,又告知了我们井口在哪里,然后便摸索着回自己的房里了。
她给我们安排的,是右边那间。
卧房内一片漆黑,崔未晞目力比我好很多,他牵着我,让我在床边坐下,然后说道:“我去准备热水,你先吃点东西。”
我忙抓住他,道:“我们一起吃罢,待会儿一起去烧水。”
“已经让你住得简陋,怎能还让你做事?”
我与他同行的本意便是相互扶持,哪有拖他后腿的道理,当即便要反驳,崔未晞按住我的肩头,轻声道:“听话,我有法术做事,很快便来。”
我只得答应下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坚持一项:“那我等你吃东西。”
崔未晞失笑,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等待期间,我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屋里没有窗户,只能借着堂屋的一点月光打量四周:我现在坐的是一个小床,我伸手比了比,感觉一个人睡差不多。
我猛然一惊——只有一张床!
还未等我惊出结果,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笛音,笛声高亢,颇有一口气直冲云霄的气势,经久不绝,紧接着隔壁传来何阿婆的喊声。
我尚沉浸在此处出现笛音的惊愕之中,猛地听见何阿婆的喊声,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紧接着那边又重物落地的声音,我忙往对面房间跑去,一入房门便踩中一个软绵绵的物事,我忙收回脚,何阿婆的声音在脚下响起:“哎呦!”
“啊!抱歉抱歉!”我忙俯身扶起何阿婆,何阿婆拖着我往外面去,我俩一同来到院子里时,发现周围的邻居都出来了,大家都往村长家方向走,何阿婆拉着我也要走,我不解:“发生什么了?”
何阿婆指着不远处的山,急急地说了几个字,我听到其中似乎有一个是“山匪”之意,忙问道:“是山匪?”
何阿婆点头。
我四顾看去,崔未晞不见踪影。
何阿婆歪腰咳了一声,我只得先扶着她,跟着人群往村长家走,待到达的时候,我才发现村长家后面一块地的草皮被掀了起来,那里竟然是一个地洞,此时众人皆往地洞里钻,我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崔未晞,不由想到方才何阿婆所指的井口,似乎是在村口的位置,若是崔未晞去了村口,不知是否能及时赶过来。
我吓得心里直打鼓。
正不知所措间,面前猛然出现了一个人,我忍不住按住胸口压惊,女萝拧着眉毛道:“你哥哥呢?”
我反应了一瞬,才明白她说的是崔未晞,便道:“他去打水了,很快就过来。”
女萝不悦:“他知道笛音是什么意思么?”
我摇了摇头。
女萝瞪大眼睛,大声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女萝这一声,倒让我忽然安定下来,方才太过着急,竟一时忘记了崔未晞的出身——他是仙门弟子,一身法术傍身,山匪应当伤不了他。
我终于松了口气,抬头见女萝一脸着急,便安慰道:“没事的。”
女萝一脸震惊地看着我,问道:“他是你哥哥么?”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他的本事,放心吧,山匪是伤不了他的。”
女萝见我说得笃定,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好在没有要冲出去的架势了。
队伍很快排到我们,我跟着何阿婆一起下了地窖,看着村长在最后封住了出口,这才找了个角落坐下。
虽知道山匪伤不了崔未晞,可是我还是无意识地摩挲起平安符,只希望山匪能快点离开。 下尽黄泉